公元333年七月,后赵的开国君主石勒病情已经很重了,临终前,在他发布的遗诏里说了这么几句话:“太子和诸位兄弟要相互扶持,司马氏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中山王应当三思周公、霍光之事,不要给后世留下话柄。”
遗诏里特意叮嘱的人除了自己的儿子们,便是这个“中山王”石虎了,因为石勒把石虎也视为自己至亲的后辈,就和儿子们一样。希望石虎能像周公、霍光一样辅佐自己的儿子们守好大赵的疆土。
中山王姓石名虎,是石勒的远房侄子,生于公元295年,上党武乡人(今山西东南长治市内),羯族,原名不详。由于父母早亡,从小由石勒的父母收养,跟着石勒一起长大。
石虎十一岁时,跟随石勒一家外出逃荒,石勒自己也被当作奴隶卖到冀州,与母亲及石虎就此失散。后来,石勒功成名就,做了匈奴汉国(前赵)的大将,西晋名将刘琨为了笼络石勒,派人找到了石勒的母亲和石虎,一并送回到石勒军中。 “石虎”这两字估计是回到石勒军中时取的,还取了字:季龙(《晋书》中称其为石季龙。唐高祖李渊的父亲名叫李虎,撰写《晋书》的是唐朝人,避李渊父亲名字的讳)。
石虎从小就争强好胜,心狠手辣。经过几年颠沛流离的生活,本性更加暴戾乖张。回到石勒军中当了军人后,石虎经常与人争勇斗狠,戕害同僚,军队中的人都把他当成祸害。石勒曾多次予以惩戒,但作用不大。石勒经常为此事头痛。甚至有一次石勒忍不住对自己的母亲说:“石虎太过凶残,如果让军队里的人把他杀了,有损我们石家的名声,还不如我们自己把他除掉吧。”石勒的母亲不忍心,劝说道: “拉车的牛还是犊子时,还没那么顺从,有时还挣脱缰绳弄坏车子。石虎他还是个牛犊子!忍耐一下,等他长大吧。”其实这一年石虎十七岁了,在那个年代已经不算小孩了。
仅仅才过了一年,石虎便长得身高体壮,弓马娴熟,勇冠三军。这让石勒非常高兴,石勒有意培养石虎,让他做了将军带兵打仗。石虎的军事天才逐渐展现出来,从公元311年石虎被送回石勒军中的第二年至公元329前赵被击垮,十多年间石虎带兵打了无数场硬仗、大仗,为后赵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石虎俨然是石勒手下首屈一指的军事将领。
石虎虽然骁勇善战,但是残忍好杀。每一场战役过后,对俘虏不是砍头,就是活埋。有一次,石虎率军攻击青州割据势力曹嶷,曹嶷不敌率士兵出城投降,后被石虎送到襄国(后赵的都城,今河北邢台西南)处死,投降的士兵3万多人也都被坑杀。石虎还打算把剩下人下也斩尽杀绝,前来上任的青州刺史刘征阻止他说:“我留在这里是要管理百姓的,现在百姓让你杀光了,我还怎么管理?”石虎这才饶了剩下的七百人,让他们给刘征当“百姓”。
对于石虎的滥杀,开始石勒对他也有过约束,但见他打仗所向披靡、锐不可挡、屡次为自己攻城拔寨后,也就越来越放纵他了。
石勒建立赵国称帝后,立长子石弘为太子,封为大单于。石虎被授予太尉,封为中山王。这已经是非常高的官职和非常尊贵的爵位了,但石虎却非常不满(估计石虎心中以为凭自己的功劳石勒会让他当第二把手,甚至以后会传位于他。当时的少数民族政权对于“世袭传承”制度的认知方面还不像汉族那么根深蒂固)。他常常私下里忿忿地跟自己的儿子石邃说: “是我为赵国打下的江山,主上(石勒)自从在襄国定都称王以来,都是在都城指挥部署,真正冒着石林箭雨冲锋陷阵的都是我。大单于的封号应当属于我,现在却给了一个毫无功劳的黄毛小儿,想起来真让人愤怒!等到主上百年以后,我不会再留下他的后人!”
在石虎被封为中山王后,不满的神情虽然没明显表露出来,却被与他共事多年的几个大臣看了个透彻。几个大臣曾多次私下里对石勒说过,太子过于文弱,将来皇上百年之后,无人能制石虎。石勒听后默然不语,他其实知道石虎不会是盏省油的灯。但也许他太自以为是了,以为父母对石虎的养育之恩、自己对石虎的知遇之恩会让石虎感恩戴德一辈子!他认为他封的这个“中山王”一定不会是“中山狼”!
石勒大错特错了,其实就在六月,石勒病势转沉重时,中山王石虎未经请旨,便趁石勒一次昏迷中突然悄悄带兵闯进皇宫将宫里的守卫控制住了。他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控制了皇宫的石虎假传了两道圣旨,其一,皇帝养病,群臣亲属无旨不得擅自入宫探望。因此石勒的病情,皇宫外的人一概无从得知。其二,宣秦王石宏、彭城王石堪回襄国入宫探望皇帝病情。二王分别是石勒的儿子和养子,手握重兵镇守于外。二王接到圣旨刚一进皇宫,立刻被石虎软禁。
可怜的石勒在昏迷中醒来时,看到泪如雨下、站在自己床前的儿子石宏时,大惊失色,责问他为何要擅离那么重要的岗位。直到此时他依然没有怀疑这是同样站在一旁的石虎做的手脚!
七月,从奴隶到将军,从将军再到皇帝的传奇人物,后赵的建立者石勒病死了。英雄一世的石勒,简单地把自己子孙的性命和国家的命运交在了石虎的手上。石勒临死时寄望于石虎学习周公、霍光,简直是问道于盲!不学无术的军痞知道谁是周公谁是霍光?
石勒刚一死,石虎就凶相毕露,立即叫儿子石邃带兵进宫以保护新君的名义将太子石弘控制住。石弘是个文弱书生,根本没能力与石虎对抗,为了保住性命,便主动提出要把帝位让给石虎。但石虎却并不接受,他说: “君主去世,太子即位,这是常理,我怎么能乱来。”软弱的石弘流着眼泪再三辞让,石虎发火了,对石弘说“如果你当真不能担当大任,天下人会自有公论,你现在用不着这么做!”石虎明白,石勒刚死,自己马上夺取帝位肯定会遭到群臣以及天下人的诽议,他还要利用石弘。
公元333年九月,石弘被迫继位,改元延熙,大赦天下,算是后赵的第二位皇帝。当然,只是个傀儡皇帝。
石虎立刻逼迫新皇帝拜自己为丞相、魏王、大单于,加九锡,控制所有朝政大权;然后又逼着皇帝诛杀了曾反对自己的朝中重臣程遐和徐光等。另外,石虎还把自己的儿子们、亲信们全部调入京都替换掉各要职部门的官员。同年,石虎抓住外逃的石勒养子石堪并击败镇守洛阳的石勒之子石朗和镇守关中起兵讨逆的石生等人,并将这几人全部杀害。
公元334年十月,仅仅过了一年,石虎感觉已经铲除完异己,篡位的条件也已准备完成,干脆就废黜了石弘这个傀儡皇帝,自立为赵天王(并未称帝),改元建武,立儿子石邃为太子。十一月,石弘、皇后程氏以及石宏的兄弟秦王石宏和南阳王石恢等人,都被石虎派人一并杀死,石弘死时,年仅二十一岁。自此,所有石勒的子孙都被石虎斩杀殆尽。就象他当初对儿子所说的,不会再给石勒留下后代!他的确做到了。
如果说后赵这个政权在石勒手里曾经迸发出几道强盛时代的光芒的话,那么在石虎的手里,这几道本就不那么曜眼的光芒便迅速地消散在黑暗夜空里了。
赵国初期所执行的休养生息政策被篡位的石虎破坏得干干净净。为了对付周边的东晋、辽西鲜卑等政权。石虎统治下的后赵连年征战,河南四州准备南伐,并州、朔州、秦州等地准备西讨,青州、冀州、幽州等地计划东征。这些地方每五个男丁中就抽出三人充当士兵;另外各州强征制造盔甲武器的工匠有五十多万人,水路征召船夫有十七万人等。石虎还经常向全国大规模下令征粮命令,被征发的士兵每五人出车一辆,马四匹,牛二头,米十五斛,绢十匹,调赋不备的一律处斩。老百姓卖儿鬻女也无法供应足够的军需。实在走投无路,逼得许多人上吊自杀,后赵境内道路旁的树上随处可见挂着的死尸......
石虎在位的十余年里,一直大兴土木。公元336年,石虎下令迁都邺城(今河北临漳附近),并在襄国兴建太武殿以及在邺城建东、西两宫,不久又在显阳殿后面修建了灵风台九殿。征发十六万人重建长安未央宫,又发二十六万人重修洛阳宫殿。这些宫殿都规模宏大,装饰奢华,劳民伤财,百姓苦不堪言。公元347年八月,石虎又一次大兴土木,在邺城北边修建华林苑和几十里长的苑墙,奴役了十六万多人去做苦工,大车也征集了十多万辆。在修建过程中,因遇上大风暴雨,有好几万人丢掉了性命。
石虎荒淫无度,他下令全国二十岁以下,十三岁以上的女子都得编进花名册,供他甄选,以至于后面被选到后宫的美女多达三万人。石虎还专门增设女官,来为自己物色美女。各地官员们也争着献上美女来讨好他,结果民间年轻女子几乎被抢光,就连已婚的也抢来了九千多人,她们的丈夫自杀或被杀的,也在三千人以上,害得后赵境内无数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演出一幕幕人间惨剧......
在石虎把国家搞得满目疮痍、民不聊生的时候,他家里的事、皇宫里发生的事一样令人触目惊心、骇人听闻!
石虎的太子石邃也与他父亲一样荒淫无道,残忍无比。史书上说“邃自总百揆之后,荒酒淫色,骄恣无道,或盘游于田,悬管而入,或夜出于宫臣家,淫其妻妾。妆饰宫人美淑者,斩首洗血,置于盘上,传共视之。又内诸比丘尼有姿色者,与其交亵而杀之,合牛羊肉煮而食之,亦赐左右,欲以识其味也”(《晋书 载记第六 石秀龙上》),后面这段翻译过来就是,石邃有时候会夜闯宫臣家里,奸淫他们的妻妾。他挑选东宫中最漂亮贤淑的宫女装饰打扮好,砍下她的头,洗净血污,用盘子装着,传递给宾客们欣赏。他专门找长得有姿色的尼姑,和她们交媾时杀掉她们,然后再将她们身体上的肉与牛羊肉一起烹煮,和手下、宾客们一起品尝,分辨哪块是人肉,哪块是牛羊肉——真是个变态狂魔!
石邃作为太子管理朝政,有时把朝中政事向石虎禀报,石虎会发脾气说: “这种小事,用得着报告吗?”有时石邃几天不上报政事,石虎又会无故发怒,把太子叫来责骂: “朝中大事,为何不让我知道?”并令人责打石邃,每月数次,让石邃心中怨恨不已。一次挨打后,石邃气愤地对自己的属下李颜等人讲: “我想做冒顿单于做过的事(弑父),各位能和我一起成事吗?”惊得李颜等人马上跪伏于地,不敢应答。
石邃越来越不堪忍受,他一怒之下自称有病,不再上朝理事。一天,石邃率手下多名下属前往李颜家中饮酒作乐,喝得大醉之后,他要求手下一起去冀州杀他的兄弟石宣(石邃对石宣、石韬这两个兄弟恨之入骨,觉得此二人会是自己日后登基的最大变数)。石邃乘醉提刀上马狂奔,李颜追上去拉住他的马,把已醉得快要摔下来的石邃扶了回去。
石邃的母亲太后知道太子的情况后,派人去责问自己的儿子,然而石邃却将母亲派来的人杀掉。石虎听说太子有病,也派人来看望,结果也被石邃当场砍死。石虎勃然大怒,他想弄清楚太子为何近期如此反常。便传旨将太子手下李颜一众人等带到宫中审问,李颜一五一十将太子的想法和行动向皇上报告了个一清二楚。当石虎听到太子不但要杀兄弟,还想弑父时愤怒异常,立即将太子禁足,囚禁东宫。石虎还迁怒于李颜等人,即刻将李颜等三十余人全部斩杀。
过了一段时间,石虎想了想可能觉得还是应该给儿子一个机会申诉,解除禁令让他来宫里面见自己,当面谈谈。然而石邃来到宫里,见到石虎只拜了一拜,也不谢恩,也不认错,转身就走。石虎非常生气,手下人追上太子,提醒他一会还要去拜见母后,然而石邃根本不予理睬,头也不回地径直出了宫门。估计石邃此时正在气头上,怨恨皇帝关了自己的禁闭还杀了自己的那么多亲信。石虎望着石邃远去的背影,怒不可遏,立即下旨废掉石邃的太子身份,贬为庶人。
到了晚上,石虎对白天的事情越想越气,他实在不明白这个已经做了太子的逆子为什么想杀兄弟还想杀自己,而且还这么桀骜不驯!盛怒之下,当天夜里石虎就派人将亲生儿子石邃及其全家男女包括自己的孙子孙女二十多口全部诛杀,并把尸体统统装在一个大木棺材里找了个肮脏地方埋掉。接着,他还下令诛杀东宫太子近臣、侍从二百多人。
杀掉石邃后,石虎宣布立自己的另一个儿子石宣为太子。
石虎特别喜欢的还有一个儿子,叫石韬,只是因为年岁没石宣大,按立长的原则未能被立为太子。石虎任命他为太尉,与太子石宣轮流处理政事。石虎私下里曾经一度有废掉石宣的太子位改立石韬的想法,不巧这个想法被石宣知道了,他非常焦虑,担心哪天自己的太子位不保。为一劳永逸地解决后患,石宣与亲信密谋找机会将石韬杀死,并且盘算好待石虎来吊唁时连石虎也一并干掉。
机会终于来了。一天,石韬与属下在东明观(石虎修建的专供王室游宴的场所)喝醉了酒并留宿,石宣立即派遣身手敏捷之人夜间爬墙偷偷翻墙溜进东明观将石韬杀死。石虎听说自己最宠爱的儿子石韬的死讯,悲伤不已,当即晕厥,好半天才苏醒。石虎想亲自前往吊唁,但被手下劝住,成功躲过了一劫。
止住悲伤的石虎派人寻找石韬身死的原因,许多证据表明石宣嫌疑最大,石虎立刻找人召石宣进宫审问。石宣一进宫立刻被石虎扣押。经过审问石宣的亲信手下,有人向石虎告发了石宣的阴谋。于是,下面这一幕发生了。
......邺城城北一座临时搭建的不高的木台子,下面堆满了干柴。台上几个穿着太监服装的人死命摁住一个混身是血,披头散发不停地挣扭动挣扎的人,这人捆住手脚的铁链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同时从他满是血污的嘴里发出“呜,呜”的阵阵哀嚎。仔细看上去,带血的长发几乎盖住了他的半个脸,他腮帮子上还被穿进了铁环,脸上、口里的血水顺着铁环和头发一滴滴地掉落下来 ......
台子周围隔着几丈外,围满了男男女女,从穿着服饰上看,应该都是朝廷官员、宫女、太监。在不远处的另一个高台上,一群人的中间簇拥着一顶华盖,下面站着一个身材肥胖高大,身穿红袍、头带冕冠的人。他高鼻,深目,满脸花白胡须,带着悲伤的神情,一转眼却又咬牙切齿恶狠狠、厮声力竭地朝木台上大叫着, “挖出他的眼睛,拔光他的头发,剖开他的肚子,砍下让他的手、脚 ......”
“啊!”周围的人群听到这样的厮吼着的残忍的命令,发出一阵惊呼。指挥太监们对那个混身是血的人进行残酷折磨的人,正是后赵第三任皇帝,自称天王的石虎,而被折磨的人是他的亲生儿子、当朝太子石宣!周围的看客,都是被天王强制命令前来观刑的百官以及宫里的嫔妃、宫女、太监。
被挖眼、剖腹、砍下四肢的石宣,最后被烧成了灰,骨灰还撒在邺城的街道上,任人千踩万踏......他的妻子儿女九个人,包括石虎曾经喜欢的小孙孙以及石宣宫里的宫女、太监多达三百余人都被下令处死。太子宫被改做养猪养牛的地方,一万多隶属东宫的士兵全部被贬去守卫凉州。可以看出,对于又一个既要杀兄弟还要杀自己的混蛋儿子,石虎是多么的恨之如骨!
公元349年四月,五十四岁的石虎身体垮了。据史书上说,篡位后没多久石虎的身材就变得雍肿,肥得骑不上马了,要知道当初他可是一员冲锋陷阵猛将!长期奢侈糜烂的生活,加上嗜好杀戮的变态心理,石虎早已经病得不轻了。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他正式称帝了,想着通过称帝改元,来消灾冲喜。事情当然不会如他所愿,不到一个月,终于,终于,终于石虎就病死在邺城皇宫内,结束了他荒淫残暴罪恶的一生。
石虎死后,他的儿子们为争夺皇位骨肉相残,国家支离破碎,几年后就把后赵政权带进了历史的坟墓。而一个曾经是他养孙、名叫冉闵的人在燕赵大地纵马驰骋的时候也将他的子子孙孙杀了个干干净净......报应来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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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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