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商李辉庭与大通

原创 吴华 铜陵社科苑

曾经在长江上航行停靠大通的大轮

在大通镇上走访，与上年纪的一些老人聊起当年和悦洲上的繁华时，老人们便说起当年八大钱庄与八大银楼的富有与轶事，都夸当年和悦洲利和钱庄老板“李老辉”这人厉害。于是，“李老辉”那具传奇色彩的发家史及其助公济贫等佚事，便在老人的绘声绘色中一一道来。

01靠“盐票”在大通发迹

众所周知，随着中国最大的商帮“徽商”涌现，明清时期的中国便有了“无徽不成镇”的夸赞！在大通经商的李老辉，本名李辉庭，是自幼就外出经商的徽州人。大通的工商业在清同治年间已发展到一个新的历史阶段。外出经商的徽州人都是非常精明的，他们认为大通应是一块发财的宝地，于是从四面八方向大通纷至沓来。李辉庭就是第一批来和悦洲的徽州商人。

初到大通时，李辉庭并没带多少资本过来，只是在和悦洲“三街十三巷”头道大街中段摆了个“钱摊子”，靠给本地商铺与外来大通经商的商人兑换点银两和铜钞赚点“水钱”（大通俗语：即差价和手续费）度日。试想一下，要想靠这么个小摊子发大财，怕是连他李辉庭自己都不敢想。可没过多久，他的发财机遇竟然就来了。

其时，湘军首领、两江总督曾国藩看中了和悦洲的地理位置，为给湘军筹措军费，以利其更好地配合朝廷“江南大营”“江北大营”镇压太平天国农民起义军与北方的捻军，他因此向朝廷建议在大通设立盐务监管机构，统管皖赣鄂湘四省盐业统购统销。其建议很快得到大清朝廷批准，“大通盐务招商局”于是便在和悦洲上开始筹建。

两江总督指令一下，一批怀揣总督公文的官差，很快便来到和悦洲上筹建招商局。建设一个节制四个省的庞大盐务机构，当然需要大批银两。在国库空虚的情况下，大清政府还是很会动脑筋的，既然政府拨款资金不够，那就采用兜售盐票的办法让通和两岸的商人们“赞助”。谁买了他的盐票（即发给商人购盐交税运销的凭证），谁就有权购到食盐、销售食盐，也就是获得了盐务监管机构批准的经销食盐赚钱的资格。正在筹建的盐务招商局在推销盐票时还明确规定，所售盐票明码标价，每购一张盐票者必须要同时交纳“报效军需银”三百两，以作资助招商局开办费用。

大通盐务招商局当时打出的广告是：

你想发盐财吗?请先向“盐”报效一点

因当时太平军已被清廷镇压下去，但大通人对太平军当初进驻大通秋毫无犯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却对清廷的腐败无能、税役繁苛十分憎恨，因此在一开始，大通商人都不肯买盐票，更对那个“报效”有抵制心结。那些兜售盐票的官差本想等盐票“榨出油来吃油”，可售不出盐票，他们就捞不到油水了，急得在和悦洲“三街十三巷”中团团转。

一天傍晚，几个官差转到李辉庭的钱摊子边问他：李先生，买点盐票吧?

李庭辉故意反问他们：怎么，不太景气?

唉，这大通商人真刁怪，眼睁睁的盐务发财机会不要，弄得我等衣食无处着落哦！

李庭辉笑容可掬地和兜售盐票的官差聊开了：啊！您们别急，别急，请坐请坐。

凭着“徽商”的经营传统与对经济信息的判断，李庭辉察觉到了盐务将要在大通和悦洲上兴起的大好势头，他从中看到了大通的商机。面对这伙官差眼前的困境，“等米下锅”的急切。

他想：如果此时我有恩于他们，跟盐务挂上钩，将来定会得到不少好处。于是他顿感机不可失，便立即使出笼络手段安抚来人，说：

诸位别犯愁，困难是暂时的，缺少生活费和开办费，我李某负责张罗垫借，大伙儿凑合过着，等到局子建成，局面打开，一切就都好办了。

说完又笑呵呵地带头购买了盐票。李辉庭开了头，其他商人也跟着买了起来。不久，盐务招商局便在和悦洲上的大关口正式建立起来了。

那伙筹建招商局的官差在急难之中遇上肯帮自个大忙的商人，自是不会忘记。起初盐票价格较低，投机商人冒险下注买了盐票，购运食盐自然就发了财。而那李辉庭更是因此财运亨通，由街头巷尾的小钱摊一跃发展成全洲最早一家钱庄——“利和钱庄”。

利和钱庄的业务因一直得到招商局的照顾和优惠，凡交“盐课”的税款，招商局一律不收现金，必须先交到利和钱庄，由钱庄出具收款庄票，再由纳税人送到局里抵现。仅此就让钱庄在“升水”和“贴水”中捞到大笔油水。

大通和悦洲也因盐业带动，引得“一业带来百业兴”，成就大通成为“安徽四大商埠”之一，与安庆、芜湖、蚌埠齐名。同样，李辉庭的利和钱庄也靠着盐务招商局的支持，让他逐渐挤进和悦洲的大富商行列，在金融界崭露头角。

如今大通古镇耸立江边的“大通”牌坊

02领头集资购趸船建大轮码头

清同治五年(1866年)，李鸿章接替曾国藩到大通督办盐务，改招商局为督销局(即监督食盐运销)。

这时的大通和悦洲上做盐生意的人越来越多，盐票也越来越吃香。利和钱庄代收的“盐课”税银也相应同步增长，进出数额日渐加大。

这时的李辉庭在大通又开了一家“和济当铺”，同时他也把经营视野从大通拓向四方，同时把钱庄业务跟扬州四岸(湘，鄂，赣、皖)等处的公所发生经济来往，汇换转手，以增加盈利。利和钱庄的资金因此逐渐雄厚，成为当时皖岸总计盐票六百张中拥有十七张的大商人。

其时他又在沿江上下各个城镇上另开了四十八家分店，从事各类商业经营活动，让其商业经营如日中天，财源广进。

李辉庭在“督销局”的扶植下，成为大通商界的“金融巨头”后，更成了大通钱业公会、盐业公会、同业公会三会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个头虽不高，却在大通一手筹建成“新安公会”，成为徽州会馆里的同乡会会长，为新安江上游的徽州同乡攒积累，谋福利。随着“新安帮”在大通的地位日益突显，李辉庭的身价也随之提高，终成鼎足通和两岸的“八大商帮”之首。此时此际，无论官商士民，很少有人再直呼李辉庭大名了，都尊称他为“李老辉”。

为与洋人在长江航运上抗衡，李鸿章牵头在上海组建“中国轮船招商局”，随着大通商贸日益繁华，招商局大轮运营的长江航线在大通和悦洲开设了大通站，其大轮码头设在和悦洲北岸的外江边。虽说有大轮码头，但无趸船，也无象样的马路通向江边。直到光绪年间，大轮到大通时都只能是泊在江中间的江面上，靠用小木船来回摆渡接送客货，很不方便，更极大地影响了大通港的吞吐量。李老辉对这一切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日本客轮“兴泰丸”号轮船在大通江边准备靠码头

正好有一天，安徽省抚台和巡警道，由安庆乘招商局大轮抵达大通码头。李老辉随同本地官绅前去外江迎接，当省府大员们从江心大轮上走下舷梯，登上接江的小木船时，顿感一阵头晕目眩。原来这天江面上足有七八级风浪，小船受到风浪的猛烈颠簸，在浪尖上直打转，抚台和巡警道大人吓得脸色苍白，呕吐连连，狼狈不堪。李老辉等人站在岸边也为他们捏了一把汗。

登岸后，巡警道拍拍李的肩头说：老辉，你们这大通码头太不安全了！怎么样？你牵个头，为大轮码头购置一艘趸船吧?象芜湖安庆那样，既便利又安全。

巡警道的提示正中李老辉的下怀，他忙不迭应允：在下早有此意，只是深感力不从心。既然抚台和巡警大人如此关怀大通商民，又对我李某这么信任，那我就一定遵命去联络大家把这事办好。

省府大员走后，李老辉便去找盐务督销局总办(类似局长)徐庚陛商量，求其赞助。事有凑巧，这位徐总办恰好在一次购买赈灾彩票时，得了笔意外浮财（一元钱的彩票得了个一万块龙洋的头奖），于是便一口答应将这一万元全部捐出，用于扩建大轮码头；并许诺与李一起向商界倡议，进一步开展集资。

在当时大通和悦洲，有这两位巨头出面倡议，大小商人谁敢不积极响应?只怕攀附不上呢!再说码头建好，吞吐量加大了，对他们这些商家加速周转、多赚钱也有好处。在李老辉的四处周旋下，这笔巨额资金不久便筹备完毕。

接着，李老辉又率人风尘仆仆赶至上海江南造船厂，订制了一艘长91.4米、宽16米的巨型趸船，这是当时江南造船厂出产的第二艘巨型趸船（第一艘在武汉码头）。

趸船泊上大通港后，又用徐庚陛捐助的一万龙洋，修筑了一条从督销局门前直通大轮码头的平坦大马路（即今中山路）。

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改造大通大轮码头的工程全部完毕，李老辉多年来的一桩心愿因此实现。从此，过往大通的商旅，再也不用小木船上下大轮摆渡担惊受怕了，其客货运量不仅随之直线上升，且长时间稳居招商局长江航线首位。因其趸船大，安全系数高，又有大马路可通车，因此还引得英、美、日等外轮与民族资本家虞洽卿的“三北轮船公司”绝大部分客货运都拉过来了。

如今仍在通行的和悦洲中山路

03热心公益牵头捐赈灾民

宣统元年(1909年)，铜陵境内连降暴雨，洪水泛滥，导致圩区有许多圩口溃破。尤其是铜、繁边境上的仁丰圩，更是呈现出一片圩破屋漂、饿殍遍野的惨状。第二年春上，青黄不接，灾区的人民在死亡线上挣扎。

其时，大通为铜陵本地首镇，加上巨商李老辉乐善好施，早已远近皆知。于是在那年春上，饥饿难挨的仁丰圩区灾民们便派人赶到和悦洲利和钱庄，找到李老辉，乞求援助，帮灾民度过当年的春荒。

李老辉闻讯后，对灾民深为同情，当即慷慨解囊，捐出一大笔救灾款采购大米，并派人专程运送到仁丰圩去赈济灾民。在李老辉引领下，大通的一些行业商会也及时对灾民进行捐款捐物，让仁丰圩等圩区的灾情得到了有效缓解，其农业生产更是得到了较好地恢复，让许多濒临死亡线上的灾民得到了解救。这件事在仁丰圩乃至铜陵全境反响很大，以致许多年后，仁丰圩许多农民的家中，还一直供奉着李老辉的“长生禄位”牌，以表示对其缅怀与感激。

与领头集资购买趸船修建大轮码头一样，李辉庭牵头赈济仁丰圩的灾民，不论他是否有沽名钓誉和伪善的一面，但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他能勇于为人民百姓去做这两件好事，是很了不起的！所以大通人、铜陵人至今都还能记得他“李老辉”，绝非是他乃腰缠万贯的金融巨头那么简单，恐怕还是与他视钱财如粪土、热心社会公益事业的高贵品德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