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步从红尘烂泥中挣扎而出,走出这深不见底的污秽深井

楔子 青铜神木

纤云弄巧,拉着一轮银盆慢慢滑过青空。

  如水的月光洒在崇山峻岭上,山头浓浓的水气被月光染成了青蓝色,犹如流水一样顺着山坡倾泻而下,所有山岭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彩。

  茫茫水汽顺着陡峭的山势奔涌,山间一个直径千里的硕大盆地就被青蓝色的水汽填满。

  云蒸霞蔚、流光变幻,山风卷动,水汽就卷起了一个个硕大的漩涡,更有一缕缕急速旋转的水汽直冲高空,好似要和天空纤细均匀的流云连成一体。

  月华水汽遥相辉映,硕大的银盆高悬中天时,只听‘嗤嗤’响声不断,盆地上空无数细小的赤红色电芒凭空跳荡出来,空气扭曲,显出了一株高达万丈的青铜神木。

  通体以青铜浇铸而成,色泽斑驳、满带风霜之色,一条条蛟龙般虬结有力的树枝极力向着四面八方伸展开去,树枝上并无一片树叶,每一条细小枝桠的尽头,都杵着一盏古旧斑斓的青铜灯盏。

  大小不一的灯盏纹丝不动,灯盏中豆大的灯火放出一圈一圈青色的幽光,任凭山风吹拂,灯火同样纹丝不动。青色的灯火冷沁沁的,映得盆地四周的山岭尽变成了一片铁青色。

  无数细小的赤红色电芒击打在青铜神木上,溅起了无数小小的赤红色光点,越发衬托得这株突然浮现的青铜神木无比的妖异、万分的邪异。

  数以万计的人影围着青铜神木浴血厮杀,无论男女老幼、胖瘦俊丑,无不瞪大眼睛、张开嘴巴,一边亡命杀戮,一边贪婪而麻木的盯着青铜神木。

  盆地中平地积起三尺深的血水,茫茫血雾蒸腾而起,高空月轮冰冷无情的俯瞰这一片血海,青蓝色的月光倒映血雾,血光、月光混为一体,越发显得冷酷无情。

  青铜神木静静矗立在盆地正中,战死之人的血浆泼洒在神木上,血浆快速渗入神木,树枝上无数灯盏中的灯火似乎越发明亮了些许。

第一章 楚氏半乢州

大晋西南边荒,十万莽荒之侧,乢(gai)州新立不足百年,独占十万大山地利。

  玄武岩混合铁汁垒成的乢州城墙通体漆黑,一弯银钩洒下淡淡清辉,乢州城在月色下犹如一头黑色巨兽,静静的匍匐在山岭之中。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值夜的更夫有气无力的声音在乢州城的大街小巷中回荡,几只流浪的猫狗在街头巷尾对峙,狗吠声、猫叫声,更有路边院墙的檐瓦被逃窜的猫儿踩落,掉落地面摔得粉碎的脆响。

  几条黑影从街头巷角拐了出来,站在路边向空荡荡并无人影的道路两侧张望了一阵,悄无声息的取出一根又一根青铜铸成的短杖,用力的插在街头。

  三尺多长的短杖亮起,一条条奇异的纹路犹如活物在短杖上流动,短杖上喷出淡淡的青色光芒,迅速融入了朦胧的月色,一个直径数里的结界将乢州城东的一座巨大宅邸笼罩在内。

  这个结界不仅封锁了空中,更渗入地下,化为一个硕大的圆球,将地下也彻底封锁。

  巨宅内灯火通明,四处紧要所在,无数劲装打扮的家丁护卫屏住呼吸,双手下垂,谨然肃立。十几队身披软甲,腰间佩剑的护卫牵着一头头体型壮硕、小牛犊子大小的虎头獒,顺着院墙往来游走。

  无数衣饰华丽的丫鬟、侍女犹如穿花蝴蝶一般,围绕着巨宅正中的一进院落小步奔走,俏丽的脸蛋绷得紧紧的,无形透着一股子让人窒息的紧张气息。

  宅邸的主人,乢州楚氏,又号称‘半乢州’。

  九代之前,楚氏高祖只是走街过巷的街头小贩,不知哪里来的大造化,家当犹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后来更参与了大晋开辟乢州的开荒大计,一举奠定了乢州第一豪门的基础。

  今日楚氏独占乢州盐、铁、生药、皮毛、木材、桑蚕等营生,门下盐工、矿工、药工、木工、猎户、织工数以十万计,一州之人皆云‘乢州风流十分,楚氏独占半州’。

  正中的那进院落中,数十名劲装悍妇垂手肃立,站在院子游廊下不敢出声。

  院子里,一名身材高大,身穿紫色锦缎员外袍,袍子上绣满了万字不到头喜庆花纹,看去五十岁许的虬髯男子紧张得浑身直哆嗦,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院子正房紧闭的房门。

  偶尔房门开合一下,几个仆妇、侍女快步的进出,虬髯男子身边的空气中就突然响起尖锐的‘嗤嗤’声,好似有一名高明的剑客正在急速挥剑一般。

  另一名身穿青色秀士长衫,生得面容俊朗的青年男子则是背着双手,犹如走马灯一样绕着院子乱窜。这男子步伐看似不快,身影却拉成了一条长长的青色影子,只听满院子‘嗖嗖’风声,寻常人根本看不清这青年的身影。

  突然间,虬髯大汉狠狠一跺脚,指着快步乱走的青年男子厉声喝道:“混账东西,说了多少次了,每逢大事有静气,静,静,静,精气,静心,静神!”

  话音未落,正房的房门突然打开,一个健壮婆子冲了出来,大声叫唤道:“快,快,烧好的热水,快,快,棉布巾!叫大夫仔细备着,唉哟!”

  ‘咕咚’一声,虬髯大汉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他举起双手,看着天空低声的咕哝道:“唉哟,列祖列宗保佑,我楚氏九代单传,九代单传啊!一定要老小平安,一定要是个大胖孙儿!”

  青年男子‘唰’的一下停在了虬髯大汉身边,双手按在大汉肩膀上干笑道:“爹,每逢大事有静气啊!”

  虬髯大汉一跃而起,一巴掌拍在了青年男子的肩膀上:“混账东西,这不是大事,这是天大的事啊!我楚氏九代单传!列祖列宗咧,这次可一定不能出篓子咧!”

  就听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身穿青色长衫的清癯老人急匆匆的走进院子,凑到了虬髯大汉和青年男子身边,急促的低声说道:“老爷,少爷,***来了。”

  “哪个***?”青年男子还没吭声,虬髯大汉已经目光一瞪,恶狠狠的朝那清癯老人横了一眼。

  “江馗***!”清癯老人脖子一缩,干笑道:“老奴知晓这几日……”

  虬髯大汉蛮横的打断了清癯老人的话:“知道这几日家里有大事,还来通告什么?回他一句,老子没空,恕不见客!如有不服,只管向上面告老子啊!”

  话刚说完,院子门口一声长笑传来:“楚野老爷子,本官不远千里漏夜拜访,老爷子怎能闭门拒客?这可不合规矩,本官可是带着公事来的。”

  随着笑声,一名身穿朱红锦缎长袍,方正的国字脸微微泛紫,一对大眼炯炯有神,整个人生得道貌岸然一派正气凛然的中年大汉大踏步走进了院子。

  虬髯大汉顿时震怒,指着紫面大汉怒道:“江馗,老子下令关闭所有门户,你怎生进来的?”

  紫面大汉江馗微微一笑,指了指地面笑道:“当然是从下面进来的!”

  虬髯大汉楚野老脸一僵,冷哼道:“老子家里有事,这几日管你公事不公事,老子没这份心思,你过三日再来!”

  江馗眉头微微一皱,他大步到了楚野面前,压低了声音沉声问道:“也不用等三日之后,本官这次过来,只是问你一句话,五日前你送上去的那份信函中说的事情可是真的?”

  楚野眉头一挑,沉声道:“什么事情?”

  江馗抬起目光,冷声道:“莽荒遗民!”

  一旁的青年男子凑了过来,他皱眉问道:“***,这事是千真万确的,他们的使者就在城外山中,随时可以见面!”

  江馗顿时皱起了眉头,他看着青年男子若有所思的说道:“楚风大人所说可是真的?他们的使者就在城外山中?唔,这件事情,还得斟酌斟酌,两位大人,请看!”

  江馗双手一翻,两手握拳放在了楚野和楚风父子面前……

第一章 楚氏半乢州(2)

楚野、楚风同时愣了一下,皱眉看向了江馗的拳头:“什么东西?”

  江馗笑着松开双拳,露出了手心两个小小的三寸长的纸人。粗糙黄纸制成的纸人上,用黑红色的污秽墨迹,勾勒了几个扭曲的犹如蚯蚓的纹路。

  楚野、楚风耸然动容,嘶声怒骂中身边‘嗤嗤’剑鸣声暴起,两人齐声长啸,双臂如剑狠狠刺向江馗胸膛要害。

  楚氏巨宅四周,远近的高楼顶上,近百条黑雾缭绕的瘦削人影悄然出现。他们趴在高高的屋脊上,动作敏捷的拔出了一支支造型奇异的武器。

  长有八尺,通体漆黑,流线型的怪异武器上一截一截绿色的幽光亮起,当亮起的绿色幽光贯穿了整条武器的时候,这些瘦削人影手指轻轻一勾扳机,就见他们身体微微一颤,一道道拳头粗细的绿光激射而出。

  楚氏宅邸中,近百名身穿软甲、四处游走的护卫突然头颅爆开,大片鲜血混着脑浆洒得满地都是。

  不等其他的护卫回过神来,一道道绿光穿梭虚空,瞬间笼罩了整个楚氏大宅,一队队护卫头颅爆开、或者胸膛爆裂,没有一个护卫能发出一声呼喊,尽被这些远处的敌人狙杀。

  数百头凶猛成性的虎头獒张开嘴正要大声咆哮,它们的影子里突然有无数枯瘦的利爪无声无息的探出,一把抓住了虎头獒们的脖颈,将它们硬生生拖进了自己的影子里。

  那些垂手肃立四周紧要处的家丁、护卫身体同时僵硬,他们的影子里一条条极细的烟雾急速飞出,快若闪电的钻进了他们的七窍之中,这些家丁、护卫的面庞上一条条黒色阴影不断出现,他们的瞳孔中骤然亮起了一团绿色的鬼火。

  ‘咔咔’声中,楚氏宅邸四周的院墙上有刺目的电光闪烁,一道道从地面一直延伸到院墙顶部的血色符印从墙壁中浮现,犹如一层轻纱笼罩在院墙上。

  一支支虬结有力、皮包骨头的漆黑大手缓缓的从院墙中探了出来,用力的撕扯着这些血色符文。

  楚氏宅邸的各处高楼、庭院中,那些重要的楼阁馆舍内,无数刺目的红色流光顺着地面蜿蜒而出,一幅幅巨大的符印相互呼应,化为一个巨大的结界将整个宅邸笼罩在内。

  那些从院墙中钻出来的大手被光芒突然暴涨数倍的红色符印打得焦糊一片,院墙内不断有低沉的咆哮、怒吼声传来,好似有好多恐怖的凶物正藏在院墙中。

  楚氏宅邸地下,纵横交错的密道联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密室、大厅。

  成群的精悍汉子在密室中或者盘坐调息,或者击打铁沙袋、木人桩,或者舞枪弄棒,或者干脆在一排排整齐的床榻上倒头大睡。

  在无数密道的正中位置,四十九根水缸粗细的青铜柱子上无数血色符印若隐若现,这些青铜柱子正是楚氏宅邸防御大阵的核心。

  一处大厅中,近百名顶盔束甲、全副武装的精锐战士或坐或立,正和几个熟悉的精悍汉子笑语盈盈的说着话。

  “***有什么急事不成?这么着急的连夜干活来?”

  “可不是?这些天,乢州风平浪静,可没什么大事。”

  “难不成是知道我们楚氏小主人要出生了,巴巴的赶过来送礼的不成?”

  几个精悍汉子就笑了,这些全副武装的精锐甲士也一起笑了起来。笑声中,一声‘啾啾’鬼声远远传来,这些精锐甲士同时拔刀暴起,几个精悍汉子措手不及,手边又没有兵器,被这些精锐甲士一通乱刀就剁成了肉酱。

  “杀!”一声大吼,近百甲士一个冲击,所过之处,两百多名或者在休息、或者在修炼的精悍汉子被砍得人头滚滚,犹如直入无人之境,近百甲士瞬间就冲到了大阵核心所在的大厅中。

  领头的甲士掏出一颗拳头大小的金属弹丸,用力砸在了一根青铜柱子上。

  一声巨响火光四溢,滚滚高温席卷四方,四十九根青铜柱子被炸断了十几根,剩下的青铜柱子上血色光芒一阵闪烁,大片符印同时崩解。

  地面上,楚氏宅邸的院墙中,数千具面容狰狞皮包骨头的异物从院墙中挣扎出来,他们撕裂了气焰骤降的血色符印,带起一道道长长的黑色烟雾冲进了楚氏宅邸。

  这些异物‘啾啾’怪笑着,看到楚氏的丫鬟侍女、家丁护卫就团身一扑,皮包骨头的异物没入这些楚氏下人的身体,无数丫鬟侍女、家丁护卫一跟头栽倒在地,顺势在地上几个翻滚就一跃而起。

  这些楚氏下人同时咧嘴‘啾啾’怪笑,眸子里点点绿光闪耀,反手拔出兵器,就向楚氏宅邸深处杀去。

  一道道绿光无声无息的在空中穿梭,四周高楼上的枯瘦身影手持奇形兵器接连点击,楚氏宅邸中不时有精锐护卫组织了大批人手向四周反扑,却都被这些人无情狙杀。

  楚氏大宅正中,大院中鲜血满地。

  数十名劲装悍妇惨死当场,她们身边也倒下了三倍余己的劲装大汉。

  楚野、楚风父子两身形僵硬的堵在了正房门前,双目充血死死盯着江馗:“江馗,何至于此?”

  父子两的头顶上分别悬浮着一只纸人,黄纸制成的纸人周身笼罩着浓浓的黑雾,阴寒之气不断侵入父子两的身体,让他们想要动弹一下都无比困难。

  江馗左臂齐肩断裂,胸膛上更是被破开了八个透明的伤口。

  大口大口的吐着血,江馗看着楚野、楚风父子惨笑道:“我本以为,已经足够高估你们,却没想到,你们父子两依旧是被低估了太多!不过也是,你们楚氏独占半州资源,以半州之力供你父子两人挥霍,你们也该有这样的实力!”

  楚野满脸大胡子一根根笔直竖起,他厉声吼道:“何至于此?”

  江馗吐了一口血,嘶声吼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楚氏九代单传,今日就该断子绝孙!”

  四周院墙轰然坍塌,数十名浑身是血的劲装大汉混在无数皮包骨头的异物中缓缓向楚野父子逼来。

  楚野倒抽了一口凉气。

  楚风咬着牙,嘶声说道:“那些遗民的传说,是真的!”

  江馗‘咯咯’一笑,拔出一柄雀翅刀,一马当先杀向了楚野。

  院落,瞬间被刀光剑气和血雾笼罩。

  过了许久,院子里一声婴孩啼哭响起。

第二章 白蟒江的鱼档头(1)

乢州城南,桀骜不驯的白蟒江喷吐着白沫,卷起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漩涡,桀骜睥睨的从十万莽荒大山中蹦跳着、冲撞着,声嘶力竭的嘶吼着,犹如疯子一样穿山而过。

  千里白蟒江,鹅毛沉入水,唯独在乢州城南三十里,白蟒江汇入大龙江的江口处,这条残暴桀骜的大江好似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在这里变得风平浪静、一湾百多里的碧水静谧而优美。

  天还没亮,白蟒江口上就已经帆影点点,江边三座鱼庄的渔夫起了个大早,划着自家的或者租来的渔船出了江,大网小网,大钩小钩的忙活起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三座鱼庄中间位置的江面上就挤挤挨挨的,挤满了满载而归的渔船。

  无数渔夫蹲在船头,捧着大海碗,大口大口喝着自家婆娘刚刚熬好的鱼汤,粗声大气的和熟人打着招呼。远处江面上,欸乃声中,点点帆影快速靠了过来,更多的渔人返航了。

  无数的渔船挤在一起,却没有一条渔船靠岸。

  岸边的鱼市码头上,乢州城内达官贵人府邸里的管事、各处酒楼饭庄的采办,尽穿了绫罗绸缎华美衣衫,装模作样的坐在茶馆中喝着粗茶,无聊的打发着时间。

  鱼市边缘的一处三进大宅子里,浑身大汗淋漓的楚天穿着一条牛鼻裤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步一步踏着奇异的步伐,左掌姿势怪异的在身侧起伏,右手握着一柄两尺半长,通体古色斑斓、沉重异常的青铜八面剑,一剑一剑极其缓慢的刺出。

  每一剑刺出,楚天都好似榨汁机中的甘蔗,浑身猛地冒出一大片汗水。

  点点滴滴的汗水顺着古铜色的皮肤不断滑落,滴滴答答的滴在地上,黄沙铺成的练武场上留下了清晰可见的一圈汗渍,又在晨风中迅速的干透。

  “三千五百九十九……三千六百!”缓慢无比的刺出一剑,楚天身体僵硬了一瞬间,他猛地张开嘴,一道白气犹如箭矢喷出七八丈远,在晨风吹拂中硬生生凝滞了三个呼吸,这才缓缓消散。

  胸膛中隐隐有一声虎吼传来,楚天身周空气猛地一荡,他脚下的黄沙‘呼’的一下向四周荡开了七八丈远,在地上形成了一个直径十几丈的清晰圆形。

  手掌一翻,青铜八面剑紧紧扣在了右臂的一个牛皮护臂上,楚天走到了练武场角落里的方井旁,打了一桶水,狠狠的从头冲下。

  用力的摇晃着脑袋,楚天咬着牙,努力想要遗忘脑海中残留的,昨晚梦中的恐怖画面:淋漓的血,残破的身躯,一抹凌厉的刀光当头落下,还有那面皮发紫、方正的面孔满是正气的独臂大汉朝着他不断狞笑。

  “快十八年了,这都什么鬼?”

  练武场的侧门开启,几个粗胳膊粗大腿,生得满脸横肉的大汉穿着青布劲装,袒露着胸膛,大咧咧的露出了胸口一撮黑毛,拎着扫帚和长柄笊篱走了进来。他们向楚天欠了欠身,一言不发的整理起练武场,将满是脚印、汗渍的黄沙打扫得平坦如砥。

  楚天擦干身上的水渍,抓起方井旁挂着的一套青布长衫穿在身上,在发髻上扎了一朵儿粉绣球花,龇牙咧嘴的借着井水反光看了看自己的倒影。

  双眉如剑,面孔方正,微黑的面皮上几条长短不一的伤疤掩去了最后一丝稚气。

  楚天颇为自恋的朝着倒影笑了:“蛮俊俏!奈何面皮不够白,难怪每次去听琴总要花银子。”

  两条横肉大汉抬过来一口大锅,满满一锅白蟒江特产小银条鱼熬的鱼汤浓香扑鼻,汤锅边缘还挂着十几个苞米面饼子,半截饼子吸满了鱼汤,又被铁锅烤得焦脆了,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刚刚完成早课的楚天猛地抽了抽鼻子,直接坐在方井的井栏上,甩开牙帮子大吃起来。

  风卷残云般吃了一通,大半锅浓汤和五斤有余的苞米面饼子都下了肚,楚天这才抬起头来问那两条汉子:“阿狗和阿雀哩?昨晚上没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

  两条汉子向楚天欠了欠身,这才答道:“狗哥昨晚捎话回来,他在山里找到了一窝大青狼,正想法子收服他们,估计三五天内不得回来。”

  为难的看了楚天一眼,一个大汉带着一丝羡慕,带着一丝无奈,声音骤然降了三个调门的说道:“雀哥他,昨晚上田寡妇给他留门了不是?”

  楚天呆了呆,发髻上的粉绣球花晃了晃,突然仰天叹了一口气。

  低下头,‘稀里哗啦’的将一锅子鱼汤打扫得涓滴不剩,拍了拍肚皮,楚天站起身来,随手从练武场的兵器架子上抽出了一根铁木制成的齐眉棍,扛在肩膀上大踏步走了出去。

  十七八条胳膊上能跑马,拳头上能立人,个个膀大腰圆身高八尺开外、九尺左右,满脸都是横肉,面皮上满是伤疤,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壮汉拎着同样的铁木齐眉棍,雄赳赳、气昂昂的跟在楚天身后,大踏步的走出了院子,顺着青石铺成的大道向鱼市码头走去。

  沿途好些人见了楚天一行人,远远的就忙不迭的鞠躬行礼,大声的称呼‘楚档头’不迭。

  楚天一路笑语盈盈的向路人还礼,不时的向他们打着招呼。

  “啊哟,老罗头,两条胳膊这两天不痛了?怎么就补上渔网了?得了,我那儿还有一瓶虎骨泡的追风酒,待会儿自己去我那里拿去啊!”

  “嘿,钱婶子,晒鱼干咧?咋没看到我家那大妹子呢?对了哈,乢州城里油坊做事的那小赵伙计,人品一等一的厚道结实,不赌不嫖,最是顾家不过的,明儿我给你们两家说和说和?”

  “狗-入-的钟大狗,你他-娘-的还敢回来?前两天你娘在家里差点饿死哩!别跑,给我抓住这厮,上次我说过,你再去乢州城赌,我打断你的腿!”

  一个生得獐头鼠目的中年男子刚刚从街角小道里转了出来,猛不丁的看到楚天,吓得浑身一激灵转身就跑。他跑得急了,脚下一滑,‘啪’的一下摔在地上摔了个半死。

  不等这钟大狗站起身来,楚天身后的壮汉中已经有两人到了他面前,熊掌一样的大脚丫子狠狠的跺在了他背上。钟大狗声嘶力竭的尖叫起来,两手在地上连抓乱爬的放声鬼叫

第二章 白蟒江的鱼档头(2)

“救命啊,救命,饶命啊,饶命!罗老爹,钱大妹子,救命咧,我不敢咧,不敢咧,下次再也不赌了咧!老娘啊,老娘啊,下次再也不敢去赌咧,快出来救命,救命啊!”

  楚天‘哈哈’笑着抢了几步到了钟大狗面前,手中齐眉棍轻轻一点,恰恰点在了钟大狗的小腿上。

  就听‘咔’的一声响,钟大狗的小腿被整整齐齐震成了两截,断口匀称并无碎骨,虽然剧痛,但是稍稍包扎妥当,愈合后并无大碍。

  钟大狗痛得‘嗷嗷’惨嚎,楚天和一众大汉放声大笑。

  一众路人纷纷围了上来,看着痛哭流涕的钟大狗连连摇头叹息。

  “大狗啊,你该痛死哩,不是楚档头,你老娘早没哩,你还叫你老娘救命!”

  “大狗啊,别赌哩,好生找份活计养活你老娘,再找个媳妇不好?”

  楚天向四周路人抱拳行了一礼,也不做声,从袖子里掏摸了一会儿,摸出了拇指大小的一块儿碎银子丢在了钟大狗的身边:“钟大狗,这是你汤药费。等你腿好了,去鱼市上,我给你谋个活计。你再去乢州城赌,这次是一条腿,下次就是三条腿哩!”

  钟大狗身体一哆嗦,两手下意识的捂住了下体,两行热泪滚滚而出,犹如死了亲娘一样尖声尖气的放声嚎哭。

  楚天不再搭理这厮,分开人群大步向鱼市走去。

  日上两竿的时候,鱼市码头旁的茶馆里,各家各户的管事、各家酒楼饭庄的采办已经被粗劣的茶水灌得肚皮溜圆,正双手抱着肚皮乱摸呢,突然几个鱼牙子忙不迭的笑了起来。

  “楚档头来了,来了,开市了,开市了哈!”

  “诸位管事、老板,楚档头来了,开市了!”

  “顶好的白蟒江鱼鲜啊,活生生的鱼鲜,鱼也有,虾也有,鳖也有,蟹也有!”

  “让开路,让开路啊,别挡着楚档头的路!”

  十几个鱼牙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无比殷勤的凑到了楚天面前,为他分开了人群,顺着大道走到了鱼市码头上。楚天向四周看了看,点了点头,也不吭声,随手将自己的那根铁木齐眉棍往码头上一插,一条随行的大汉急忙在棍头上绑了一条红色布带。

  江风吹过,七八尺长的红带子随风飞舞,见到这一抹艳红,江面无数的渔船上那些渔夫齐声呐喊一声,纷纷摇动船桨。

  一条条渔船络绎靠岸,停靠在了鱼市的码头上,鱼牙子们站在岸边大声叫嚷,渔夫们嬉笑着将自家船上的珍贵、珍稀的水产络绎报上名来,就有那些达官贵人府邸上的管事、酒楼饭庄的采办大声呼喝着,纷纷竞价采购各色最新鲜的江鲜水产。

  码头上一座茶楼的伙计殷勤的搬了一套桌椅过来,楚天四平八稳的坐在靠椅上,端起细瓷茶壶,一边品尝茶楼老板格外巴结的香茶瓜片,一边冷眼看着喧哗的鱼市。

  四条大汉一字儿排开站在楚天身后,吹鼻子瞪眼的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流。

  其他的大汉拎着齐眉棍,在绵延数里的鱼市上往来行走,若是有人起了争执,这些大汉就是一嗓子大吼,管你是豪门大户的管事,还是身家丰厚的采办,被这些大汉一吼,他们的调门往往降了好几个调,声音也变得格外的轻柔温软。

  过了大半个时辰,就不断的有鱼牙子捧着账本巴巴的赶过来,向楚天汇报今天大鳜鱼出去了多少斤、大鲢子出去了多少斤、大虾出去了多少只、大蟹又消掉了多少筐。

  楚天听着这些鱼牙子的汇报,他也不做笔录,一笔一笔的账本数字他只要听一耳朵,就死死记在了心里再不会忘记。自从他三年前占了白蟒江口,做了这三家鱼庄的鱼档头,他一笔账目都没出错过。

  忙碌了一个多时辰,一筐筐新鲜的鱼虾龟蟹被搬上了运货的马车,心满意足的管事和采办们笑呵呵的带着采购的鱼鲜返回乢州城。

  有和楚天熟悉的采办还不忘特意过来,向楚天问候一声。

  楚天也不做大,每当有人过来问候,他也是站起身来和颜悦色的和对方相互问候,约好了改日去乢州城内喝酒。所有人都是笑语盈盈,言笑间满是悦色。

  ‘吭哼’,一声轻咳传来,一个身穿浅绿色绸缎长衫,袖口绣了几只蝙蝠的矮胖老人笑着向楚天拱了拱手:“楚档头?少见,少见!”

  楚天上下打量了老人一眼,同样笑着拱了拱手:“老人家见谅,却是眼生,您却不像是买鱼的。”

  矮胖老人‘哈哈’一笑,轻轻的摸了摸下颌上的三寸银须,慢悠悠的说道:“今日来,却是来买鱼的。听闻,只要楚档头开口,这白蟒江中的鱼鲜,只要是世上有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楚天温和的笑了笑,他扫了一眼矮胖老人身后跟着的两个青衣小帽的小厮,微笑道:“谬赞,谬赞,却也不是楚天大话,若是这白蟒江中有的鱼鲜,您老开口,三五日内自然给您送来。”

  矮胖老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在袖子里掏摸了一会儿,‘***’甩出了三根蒜条金放在了楚天身边的茶桌上。每条蒜条金长有三寸左右,每条总有十两上下。

  乢州乃边荒之州,故而金贵,一两黄金总能兑换二十两银子,这三条蒜条金可是一大笔钱。

  四周鱼牙子整齐划一的倒抽了一口冷气,齐齐‘哎唷’了一声。这笔钱,可不好赚,这白蟒江中珍稀的鱼类固然不少,能有几个是值得用黄金付账的?

  楚天眉头一挑,含笑问道:“三十两黄金做订钱?老人家想要什么?”

  矮胖老人笑呵呵的看着楚天,温声细语的说道:“咱家少爷新近拜入乢山书院,琢磨着邀请诸位同窗开一‘龙门宴’,取那鲤鱼跃龙门的吉利兆头。”

  双手比划了一个数字,矮胖老人笑道:“十条一丈长的金鳞大鲤鱼,三天内备妥了送去乢山书院即可。三十两黄金的确只是订金,鱼价几何,楚档头只管开口就是。”

  楚天眯起了眼睛,他笑问道:“敢问,您老少爷是?”

  矮胖老人挺起了胸膛,淡然笑道:“咱家少爷,正是乢州楚氏表少爷凌岳是也。”

  四周一片死寂,‘楚氏’二字足以震慑在场的所有鱼牙子。

  楚天却微微一笑,坐在了大靠椅上,轻描淡写的一挥手:“好走,不送!”


第三章 鱼档头的规矩(1)

鱼市码头上静悄悄的,没人吭声。

  鱼牙子们一个个伸手捂着嘴,一脸鬼祟的相互使着眼色。

  站在人群外围,已经出掉了今日所有渔获的渔人们更是龇牙咧嘴的做着鬼脸,带着小百姓特有的精明**猾,偷偷的笑着,眯眼看着矮胖老人。

  自从三年前楚天掀翻了原来的鱼档头,取而代之占了白蟒江口,这白蟒江的渔人就再也没出手过哪怕一片鲤鱼鳞。乢州城的达官贵人们,已经有三年时间没尝到鲤鱼的滋味啦!

  白蟒江的大鲤鱼,那可是好东西。可这三年来,多少乢州城的客人拎着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子,托关系、找路子,找了多少鱼牙子和渔人,可就是弄不到一条大鲤鱼!

  这矮胖老人一开口就要十条一丈长的金鳞大鲤鱼,嘿!

  “送客,这笔买卖,咱不做!”四平八稳的坐在靠椅上,楚天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风轻云淡的表情颇有点乢州城内的官老爷们端茶送客的派头。

  站在楚天身后的四名大汉整齐划一的向前踏了一步,手中齐眉棍重重的点在了地上。铁木制成的齐眉棍撞击地上铺着的石板,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矮胖老人斜了一眼四条大汉,不紧不慢的背起双手,笑呵呵的摇了摇头:“小老儿凌福,是凌氏的二管家,专门负责给凌氏的少爷、小姐们做事。凌岳少爷正是我凌氏这一代最有出息的人物,他要十条一丈长的金鳞大鲤鱼,就定然是要的。”

  冷冷一笑,凌福冷声道:“若是没有,凌岳少爷就要不开心,他不开心了,咱家老爷、夫人,还有太老爷、太夫人,他们都不会开心。我凌福,自然也就没办法开心下去。”

  “我凌福不是什么尊贵人儿,但是呢,若是我凌福不开心了,就有人会没办法继续开心!”

  抖抖双手,凌福从袖子里又摸出了一条蒜条金,‘啪’的一下拍在了楚天身边的茶桌上。

  ‘啪、啪、啪’,凌福挨个取出了七条蒜条金,逐次重重的拍上了茶桌,整整齐齐十条蒜条金一排儿摆在那里,纯度极高的金条在阳光下就好像十条火炭一样散发出炫目的光芒。

  四周的鱼牙子们缩头缩脑的不敢吭声,渔人们纷纷屏住了呼吸,唯恐粗气惊扰了楚天和凌福。

  整整十条蒜条金,一百两黄金哪!

  在乢州,这可是一笔真正的巨款,楚天从上任鱼档头那儿接手的,那栋三进的宅子,怕是都用不了一条蒜条金。

  乢州乃边荒之地,故而黄金极贵,这么一条蒜条金截下一小段来,就足够在乢州城内找到十条八条市井之中的好汉,帮你做一些见不得人的阴私勾当。

  比如说砍掉某人的肢体,拍碎某人的脑袋,将某人塞进麻袋里丢进白蟒江。十条蒜条金,足够让百八十条好汉腰杆发软,点头哈腰的叫你一声‘爷’!

  楚天歪着头,发髻上的粉绣球花一摇一摆的,眯着眼看着十根蒜条金。

  “凌福,二管家,你这是用金子压我?”

  凌福圆乎乎的脸蛋上满是笑容,他温和的笑道:“不,我是用凌家来压你!楚档头,你只是区区一个卖鱼的行头,猪狗一般的东西。我凌家,却是乢州楚氏最亲最近的亲族,我家老爷,正是乢州城的军司马。”

  乢州军司马,乃乢州军务辅官,可调动乢州州兵,虽然品次不高,却是正儿八经的实权人物。

  尤其对楚天这种市井上厮混的各行各业的档头而言,一个军司马的威慑力,甚至超过了太守。

  四周的鱼牙子和渔人们的脸色都不好看,一个个忧心忡忡的看着楚天。

  凌家,招惹不起啊。

  凌家身后的楚氏,更是招惹不得。

  楚天若是真个恼怒了他们,凌福口中的老爷随意调一队州兵,就能平了白蟒江的鱼市,剿灭楚天这个鱼档头和他麾下的所有势力。

  这些鱼牙子和渔人们心里都有一本账,和三年前的上任鱼档头相比,楚天简直是万家生佛般的人物,他接管了白蟒江鱼市后,无论是鱼牙子还是渔人的活计都好了许多,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

  若是楚天出了什么差错,换成三年前的那等鱼档头,大家又只能吃糠咽菜、喝西北风了。

  一个皮肤黧黑,生得铁塔般的渔人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瓮声瓮气的说道:“档头,白蟒江有上好的大鲤鱼哩。就在上游虎齿崖下面的涡流那儿,一窝一窝的大鲤鱼最是肥美不过。”

  用力拍打着胸膛,铁塔般的渔人汉子憨厚的笑道:“俺带一票兄弟去,最多一天一夜,定能捉摸足够的大鲤子回来。金鳞的少见,但是这白蟒江中却也尽有。”

  “吁,吁,一边去。大黑子,有这力气去虎齿崖玩命,不如回家抱老婆去!”楚天指着黑塔大汉‘吁’了两声,又向凌福看了过去:“二管家,你可知道……”

  “整整三年,白蟒江鱼市没有出过一条鲤鱼!”凌福笑得很灿烂:“咱不管这里面有什么玄虚,但是这次我家凌岳少爷要十条一丈长的金鳞大鲤鱼,三天后的正午之前,你楚档头亲自带人送去乢山书院门前。若是误了咱家少爷的兴致,呵,呵,呵!”

  冷笑三声,凌福背着手,昂着头,带着两个面容清秀的小厮分开人群就走。

  一边走,凌福一边絮絮叨叨的咒骂着:“猪狗一般的下贱人物,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啊呀呀呀,这乢州城就没爷们了?白蟒江的大鲤鱼,有名的渔获,三年不出一条鲤子,乢州城这么多老爷、公子,就没一个打破这厮的脑袋?”

  “刁民,真个是刁民,得好好的整治整治。乖乖送上少爷要的大鲤鱼才好,不然定然打破你的脑袋,打断你的两条狗腿。嚇,区区一卖鱼的,啊呸!”

第三章 鱼档头的规矩(2)

就在码头的大道上,一架子檀木制成的大马车静静的候在那儿。拉车的是四头通体雪白的角马,遍体白毛犹如云朵一样打着卷儿,筋骨有力、吐气如雷,头顶独角有两尺长短,银光熠熠煞是醒目。

  就这四头角马,分明是日行三千里的神骏,每匹价值都在千金以上,凌福不过是凌氏的二管家,居然用如此神骏拉车,可见凌氏的奢华。

  五六个上半身披着软甲,腰间佩剑,马鞍子旁挂着猎弓、箭壶的大汉骑在马上,见到凌福走了过去,齐齐在马上向凌福欠身一礼。两个青衣小帽的小厮搀扶着凌福上了马车,赶车的车夫一声轻喝,四头角马迈开脚步,在五六个大汉的簇拥下一溜烟的向乢州城奔去。

  “好华彩,真个富贵!”楚天看着远去的车队,‘嘿嘿’一笑,随手将十条蒜条金捡了起来。

  “散了,散了,回家玩自家婆娘,打自家娃娃去。”双眼一瞪,楚天向四周的渔人喝道:“有点出息呵,不要学阿雀,整日里爬寡妇家的墙,真个丢人现眼。”

  四周的鱼牙子和渔人就齐齐的笑了起来,一个个挤鼻子弄眼的,脸上的笑容中充满了各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古怪意味。

  抽出插在地上的齐眉棍,扛在肩膀上,任凭棍头上的红布条随着河风摇摇摆摆。楚天扛着棍子,顺着石板路一摇一摆的向自家院子行去。

  十几条壮汉逐次汇聚了过来,甩着膀子、扛着棒子,犹如一群横行的螃蟹跟在了楚天身后。

  沿途渔船上不时有渔人窜了上来,拎着大大小小的鱼篓子送到楚天面前。楚天随意往鱼篓子里扫一眼,有时候点点头,有时候摇摇头,等他走出鱼市的时候,身后的大汉手上就满是柳条儿串起来的新鲜江鲜。

  几条鳜鱼蹦跳得厉害,十来只大蟹拼命的吹着泡泡,两只磨盘大小的老鳖竭尽全力的伸长了脖子,在转过一个河湾的时候,楚天向江面指了指,拎着老鳖的大汉就来到江边,将两只老鳖送进了水里。

  两只老鳖惊魂未定的浮在水面上,拨打着江水,伸长了脖颈呆呆愣愣的看着楚天。

  楚天蹲在河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鳞片,用力的在两只老鳖脑袋上敲了敲:“多大哩?多大哩?起码三百年的气候了,怎么还蠢到被渔人撩起哩?”

  “滚,滚远点,去上游三百里外,那边好做窝、栖身哩。哎,那些年轻不懂事的被抓了送去汤锅里,你们可是有年纪的老货了,怎么还上这种当哩?”

  两条老鳖摇头晃脑的看着楚天手中的鳞片,目光突兀的多了一丝灵性。

  “去吧,去吧,记得,上游三百里的百蟒滩最是凶险,渔人不敢去,你们最好做窝。不过记得,每年来下游下几个鳖蛋,渔人也要养家糊口,我也要多吃点裙边补补气血不是?”

  伸出手指在两个老鳖的脑袋上弹了弹,楚天站起身,扛着棍子一摇一摆的顺着马路走去。

  两只老鳖相互看了看,伸长了脖子蹭了蹭,迅速潜入水下,一溜烟的向上游急速游去。

  ‘咚’的一声,楚天将齐眉棍丢在了大堂门口的兵器架子上,扯开衣襟露出胸膛,抓起大堂正中方桌上的茶壶,‘咕咚咚’就是半壶凉茶灌了下去。

  一个生得白白净净、清清秀秀,身量比起楚天还高了半寸,身材却柔柔弱弱犹如柳条儿的少年蹲在大堂里一张长凳上,左手拎着一袋松子,嘴里不断吐出松子壳来。

  见到楚天,少年‘嘿’的笑了一声:“天哥,有人砸场子哩?”

  ‘当朗朗’,楚天将十根蒜条金丢在了大桌上,大步走到了大堂正中墙壁上挂着的龙王画像前。从画像下的供桌上抽了三根线香,点燃后向画像鞠了三个躬,将线香插在了香炉中,这才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供桌前、大堂正中的交椅上。

  下巴向大桌上挑了挑,楚天双手放在交椅扶手上,手指轻轻的在扶手上连连敲打。

  “喏,用十根金子来砸场子。凌氏呵,豪气,真他-娘-的阔气!”楚天眯着眼,嘴角微微挑起,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轻声说道:“阿雀,你说,这十条金鳞大鲤鱼,我们是送去呢,还是不送呢?”

  阿雀嘴里不断吐出松子壳,吐得大堂里满地都是。

  微微摇晃着身体,阿雀慢悠悠的问楚天:“送去了,我们有什么好处?不送去,我们有什么坏处?”

  楚天靠在大椅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屋顶。

  “送去了,不过是凌氏的这些金子。不送去,说不得,就要和凌氏交恶。”楚天慢悠悠的说道:“哎,你说,咱们本本分分的做买卖,安安心心的做良民,怎么就这么难呢?”

  “嚇!良民!吓死俺了!”阿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指了指楚天,又指了指自己,他丢下手中的松子,抱着肚子放声大笑,却忘了自己蹲在长凳上,结果大头朝下的从凳子上一头栽了下去。

  眼看阿雀的脑袋距离地面只有不到半寸,阿雀的身体犹如风中柳絮一样,轻飘飘浑然不着力的飘了起来,很轻盈的在空中急速旋转了十几圈,没有半点儿风声的双足着地稳稳落在了地上。

  “那,还是送去?”阿雀眨巴着眼睛看着楚天:“可是白蟒江不许捞鲤子,这是咱们定下的规矩,这三年来所有人都认了咱们的规矩。若是坏了规矩,这可是打了咱们的脸啊!”

  楚天抓了抓脸上细细的一条伤疤,疤痕微微有点泛红,让他的眼珠都带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所以哩,得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若是真个逼我坏了自己的规矩,也得捞回足够的好处,让所有人都见到,要我坏自家定的规矩,这成本还是蛮高的。”

  轻轻叹了一口气,楚天向阿雀挥了挥手:“把阿狗找回来吧,叫兄弟们准备妥当,这几天当心些,别吃了闷棍、白白吃亏。”

  阿雀顿时兴奋起来,他轻轻一跳就蹦到了屋顶最大的梁柱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楚天笑问道:“那,要备好家伙么?要不要……”

  阿雀眸子里闪烁着莫名的精光。

  “准备妥当吧。也备上。这些年,咱们兄弟能活到今天,不就是靠着谨慎小心、大胆行事嘛。”楚天笑着站起身来,将十根蒜条金揣进了腰包。

  “我去城里一趟,都准备妥当了。”

第四章 清流小筑的红姑(1)

黄土垒的基础,撒上厚厚一层砂石,用碾子滚得结实了,三丈多宽的官道很是敞亮好走。

  区区三十里路程,阿狗驯养的老黄狼脚力很好,一路撒着欢玩儿一样,不到一刻钟功夫,就驮着楚天赶到了乢州城。

  高耸的城门口外,几个身穿黑衣的巡捕混在一队州兵里面,看似懒洋洋的在发呆,一对儿比贼还要狠辣的眼睛,却不断的在进城出城的人流中梭巡着。

  体型比大牯牛还要大一圈的老黄狼吐着长舌头,‘咕咚’一声跳出十几丈远,重重的落在了城门口,几个巡捕骤然一惊绷直了身体,锋利的目光迅速扫过楚天的面庞。

  一个满脸精悍的中年巡捕分开两个州兵,笑呵呵的走了过来,抢着给楚天抱拳行礼。

  “楚档头,又进城哩?哎,老黄,老黄,你可乖巧一些,上次你走在街上,张口吞了李寡妇家打鸣的公鸡……”

  楚天笑着从袖子里掏了半块银子丢了出去:“请兄弟们喝茶。无妨,无妨,吞了寡妇家的大公鸡,有阿雀在,天下寡妇联手也不能把老黄怎的。嗯,城里有事?”

  中年巡捕麻利的一抬手,半块银子正好顺着他的袖口钻了进去。

  笑呵呵的晃了晃袖管,中年巡捕拍了拍气喘吁吁的老黄狼的脑袋,踮起脚凑到了楚天面前:“啧,没甚大事,例行的缉捕盗匪。楚氏的一个船队运了二十万匹丝缎,被镇三州的那群大爷强收了五成过路税,楚氏的桑蚕管事正在州府发飙不是?”

  “五成?按例不是二成么?”楚天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嚇,可不是么?按例都是二成的过路钱,可是楚氏新任的桑蚕管事拿大,端着楚氏的架子训斥那群大爷,硬生生闹大了、见了红,这还有好的?”中年巡捕缩了缩脖子干笑道:“要咱们兄弟缉捕盗匪,就看能抓几个倒霉的小贼顶缸否。”

  摊开双手,中年巡捕‘嗤嗤’偷笑道:“至于那群镇三山的大爷,楚档头是自家兄弟,自然晓得,哪里是咱们能对付的?”

  楚天挥了挥手,‘嘻嘻’笑了几声,舔了舔嘴角:“十万匹丝缎,乖乖,这得卖多少鱼虾哩?”

  老黄狼收起了性子,迈着小碎步,驮着楚天进了乢州城。

  隐隐的,楚天还能听到后面几个巡捕和州兵偷偷的窃语:“嚇,可不是这个道理么?大秤分金,小秤分银,大碗吃肉,大碗喝酒,这年头,官不如贼呀!这身官皮穿着,也就得个面子光鲜,能有多少好处?”

  楚天哑然失笑,轻轻摇头。

  走过长达二十丈的城门洞子,是一个足足有两百亩大小的瓮城。

  平日里无战事,瓮城里就是一个自发形成的市集,好些小商小贩的在这里摆了摊子,叫卖一些鸡毛蒜皮的东西。楚天骑着老黄狼,慢悠悠的走过瓮城,又和驻守内城门的州兵头目寒暄了几句,例行的请他们喝茶,这才正儿八经的进入了乢州城。

  不用楚天指路,老黄狼熟门熟路的顺着乢州城的街巷一路穿梭,前方一片滑腻腻的脂粉味飘了过来,清爽的青石板大街两旁,两列精致的小楼错落有致,临街的大门全都紧闭着。

  大白天的,这条街上却也没什么人,唯有街头街尾的茶档上,坐着几个嬉皮笑脸的闲汉,一个个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着。见到楚天过来了,几个闲汉想要凑上来打招呼,却又不敢的模样,远远的向这边含笑点头不迭。

  楚天向他们微微颔首示意,老黄狼已经吐着长舌头,一路口水滴答的走到了大街尽头,硕大的狼爪朝着一户院子的清漆小门用力的推了推。

  这老黄狼筋骨强横、蛮力极大,狼爪在院门上一阵推搡,就听院门‘咔咔’一阵响,差点连门框都被推了下来。门楣上挂着的‘清流小筑’四个自的牌匾更是‘嘎’的一声响,几缕灰尘从牌匾后坠落。

  门内顿时响起了尖锐的呼喝声:“哪个烂心肝的混蛋哪,光天化日的来啰嗦人?门要坏了,门要坏了,停手,停手,混蛋哪!”

  ‘桄榔’一声大门敞开,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开外,红衣绿裙、手腕上套着七八个翡翠镯子,脖子上挂着两三斤黄金链子,满头珠翠可以亮瞎人眼的妇人双手插在水桶腰上,恶狠狠的向楚天瞪了过来。

  “楚天楚档头!”妇人涂得艳红的双唇极力的张开,大片口水顺势喷了出来,吓得老黄狼猛地向后一窜,这才避开了她嘴里的口水:“咱们清流小筑可是正经地方,你大白天的……”

  “嚇,非要我三更半夜来不成?”楚天朝那妇人鼓了鼓眼睛,从袖子掏出了一根蒜条金晃了晃。

  “大白天的来喝喝茶,听听曲儿,自然也是可以的!”妇人凶巴巴的面庞骤然堆起了满脸的笑容,她强行扭动粗壮的水桶腰,犹如一头肥胖的企鹅一跃而起,麻利无比的将楚天手中的蒜条金一手抢了下来。

  右眼瞪得溜圆,左眼紧紧闭起,妇人将蒜条金塞进牙帮子里狠狠一咬,顿时眉开眼笑的轻声叫道:“十足赤金,嘻,楚档头发财了哈?进来,进来,一群短命的娘皮子啊,还不赶紧打扮打扮,楚档头来了!”

  ‘嘻嘻’一笑,妇人扭动着圆溜溜的腰身大声叫嚷起来:“乖女儿们,你们整日里最惦记的楚档头来了!不要睡了,睡什么睡?等你们死了有得是睡的功夫!来几个活人啊,楚档头来了!”

  妇人恶狠狠的挥动着那根蒜条金,两个眼珠子瞪得圆溜溜的,恶狠狠的盯着空荡荡无人的精巧庭院。

  “秀妈妈只管忙去,呵,我只是来找红姑聊几句。麻烦妈妈送壶茶过来就是!”楚天拍了拍老黄狼的脖颈,老黄狼轻轻一窜进了院子,粗壮有力的尾巴一甩将两扇院门紧紧关上,后爪一抬,还把门栓子给挂上了。

  也不用人招呼,老黄狼顺着院子里的游廊,极其熟稔的向后院走去。

  秀妈妈笑成了一朵花儿一般,急忙向楚天应了一声,将蒜条金塞进袖子里,乐颠颠的一路小蹦着去了。

  绕过前面的大院子,顺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甬道行了十几丈,后面一字儿排开了好几间精巧的院落。

  老黄狼来到了右手侧的第一间院子门口,就沉甸甸的趴在了门外空地上,长尾巴胡乱的扫着地面。楚天拍了拍它脑袋,整了整衣衫,轻轻的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第四章 清流小筑的红姑(2)

占地不大的院子里用几块玲珑的江石堆起了一座小山,绕着小山开凿了九曲八弯的小溪,湍急的溪水撞击着转弯处特意架设的瓷瓶,不断发出‘叮叮、咚咚、嗡嗡’的脆响,让小小的院子顿时充满了生趣。

  小山顶部种了一株四季红的枫树,小孩巴掌大的红叶偶尔飘落,落在小溪中顺着溪水飘走,又给这小院增添了几分诗情画意。

  院子一侧是六间精巧的竹舍,这是丫鬟侍女居住的地方。

  院子的北边,则是一座儿竹笋形状的小楼,下面是三间厅堂,二楼是卧房,面积最小的顶楼香烟寥寥,风吹过,隐隐听到空洞的埙(xun)声传来。

  反手合上了院门,楚天走到了小楼前,顺着楼梯到了二楼,一把推开了二楼卧房的房门。

  “红姑,起身接客了!”懒样的斜靠在门框上,发髻上的粉绣球花晃了晃,楚天笑呵呵的敲了敲门,向着卧房内那张垂下了厚厚床帘的拔步床叫了一声。

  过了好半晌,一声甜腻腻的、好似长了无数小小的钩子,从耳朵里一直慢悠悠的钻进去,一直钻到心里勾着你的五脏六腑都痒酥酥的声音幽幽传来:“楚天,楚大档头,上青楼也没有你这么勤快的。”

  “红姑,你说清流小筑是青楼,不怕绿姑撕你的嘴?”楚天笑得格外灿烂,晃悠悠的走到了屋子里,坐在屋子中间的圆桌边,拎起半壶残茶,洗了洗一个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

  红姑‘嘻嘻’一笑,慢悠悠的说道:“琴舍和青楼,有啥子不同喽?哎,正好你来了,也少了麻烦!”

  床帘一动,‘啪啪’两声,一个巴掌大小的血色封面的册子,还有一根一尺长的玉尺同时落在了楚天面前:“嗯哼,自己测测,又是一年了,你可有点长进?”

  玉尺长一尺,上面有十个长刻度,每个一寸长的刻度中,又分成了十个小刻度。

  楚天眉头一挑,他笑了笑,抓起玉尺,手掌微微用力,就见玉尺上一点白光亮起,渐渐的白光越来越长,逐渐向玉尺的第一寸刻度逼近。

  床帘微微拉开,一对儿雪亮的美眸在缝隙里看着楚天手里的玉尺。

  过了足足一盏茶时间,玉尺上的白光抵达了八分刻度左右,就再也无法前进半点。

  楚天就‘嘻嘻’笑了,他沾沾自喜的看着玉尺上亮起的刻度笑道:“八十年修为,我还差几天才满十八岁哩,蛮不错的嘛!”

  放下玉尺,楚天翻动那血色封面的册子,翻开了十几页后,笑呵呵的说道:“红姑,你看,去年这时候,我才五十五年的修为,一年增长了二十五年修为,我还是蛮用功的!”

  一边说着,楚天一边从小册子的封皮上扯出一根极细的碳条,细细的在册子上书写了一番。册子上并无人名,只有一个天干地支和数字组成的编号,楚天在这编号下写下了‘某年某月某日,八十年修为’的字样。

  床帘一动,那对儿美眸消失不见,红姑悠悠叹道:“比起寻常人是不坏了,不过也就这样。嗨,谁让我摊上你们这群不让人省心的混账哩?”

  床帘一动,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盒飞了出来,悄无声息的落在了楚天面前。

  楚天放下手中的册子,拿起玉盒揭开盒盖,里面只有六颗拇指大小的焦黄色药丸,正散发出一股子极其刺鼻、却又极其隽永的味道。

  “哇哦,六颗豹胎丹!”楚天满脸是笑的站起身来,吊儿郎当的向拔步床欠身行了一礼:“红姑,你是有良心的,我、阿狗、阿雀这三年在白蟒江榨油水,九成油水都用在了你身上,你果然大方!”

  “滚!”一个带着淡淡幽香的枕头狠狠砸了出来,重重砸在了楚天脑袋上:“你好意思么?就你那鱼档的油水,拢共能剩下多少?这六颗豹胎丹,是我好容易死皮赖脸给你们这群混账小子求下来的。”

  冷冷一哼,红姑冷喝道:“回去给那两个小子说,当年你们营口剩下来的娃娃不多了,可千万别死了。”

  收起六颗豹胎丹,楚天肃然看着拔步床沉声道:“嗯?红姑这里是收到消息了?”

  轻轻一叹,红姑慢悠悠的说道:“哪,正叫人去找你呢,这不你就到了,也省了我的事。你还记得当年被你丢进白蟒江的周档头吧?”

  “周档头啊,那老鬼,怎么会不记得呢?”楚天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嬉笑道:“当时年轻,心软,打断了周档头的双臂,却被他的那凶婆娘在我脸上来了一匕首,要不是红姑这里有金口蝮毒液的解药,我不死也毁容了,真就可惜了我这张俊俏的脸!”

  “他儿子回来了!”红姑淡淡的说道:“周档头的儿子周流云,十二年前就去了大晋京城求学,拜入了白鹭书院洞主门下。七天前他刚刚回了乢州,出任乢州书院监院学士,是乢州书院山主之下第一人。”

  “乖乖,读书人的二寨主!”楚天皱起了眉头。

  “少说调皮话,人家正儿八经的监院学士,什么二寨主?”红姑没好气的骂了一句,轻轻说道:“单单监院学士也就罢了,敢生事的话,着两人打断他的腿就是,也惹不出什么风波。”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红姑没奈何的说道:“偏偏他和凌氏结亲了,凌家的九小姐凌银花五天前刚刚和他订了亲,三天前凌岳就被破格收入了乢州书院,更成了乢州书院山主的亲弟子。”

  “凌氏背后是楚氏,乢州书院更是乢州文人的老寨子……呸,呸,乢州书院更是乢州文人群英汇聚之地。”红姑没好气的说道:“你这不就是麻烦上门了么?”

  楚天皱起了眉头:“周档头的儿子啊,那肯定不是好人了。”

  沉思了一会儿,楚天笑着站起身来:“红姑放心,我有办法对付他就是。实在不行,再请红姑出手救命则个。”

  一边笑着,楚天一边转身扬长而去。

  蓦然的,拔步床的帘子动了动,红姑懒洋洋的问道:“还做噩梦么?”

  楚天身体微微哆嗦了一下,继续向外大步走去:“现在换做春-梦了,梦里是红姑你,偶尔有绿姑哩!”

  拔步床的帘子里一声冷哼,红姑怒道:“死去外面,姑奶奶哪天帮你收尸!”

第五章 品性高洁唯有鼠爷(1)

骑着老黄狼出了清流小筑,刚刚到了街口,一个胆大的闲汉硬是凑了上来,向楚天笑道:“楚档头好兴致,呀,今天怎这么早离开?”

  楚天斜睨了闲汉一眼,抬起脚轻轻的点了点他的肩膀:“呱噪,帮哪家院子拉人哩?红姑嘛,这几日不爽快,所以哩,嚇,爷们啥时候要给你这腌臜货解释了?”

  楚天举起右手作势要打,闲汉急忙蹲下身子双手抱头,斜着脸朝楚天赔笑:“楚档头,楚大爷,嘻,贼男女怎敢管您的事情?这不是,前面新开了家琴韵雅筑!”

  闲汉伸出手,向着前方街角的方向指了指。

  那街角的一栋大院子门口,一架很是奢华的马车正停了下来,车帘子掀起,一名穿了宽松长袍,举止气度颇有几分威严,却又更带了几分文士风流的长须男子慢慢走出,背着手站在门口向左右张了张,微微昂着头走进了院子里。

  “乢州主薄王异。”楚天抬头看了看日头,太阳正高悬在天空,他不由得诧异道:“大中午的,堂堂一州主薄,嘿!这院子,啥来头?”

  闲汉见到楚天对这事感兴趣,就笑呵呵的站起身来,很是殷勤的巴结道:“这院子原本不是万花楼的地盘么?就五六天前,万花楼的老板亏蚀了本钱,将院子转了出去,这琴韵雅筑也就是昨儿刚开张。”

  舔舔嘴唇,闲汉笑看着楚天不说话了。

  楚天瞪了闲汉一眼,从袖子里掏了七八个大钱,用力的甩在了他怀里。

  闲汉急忙抓起大钱紧紧握在手中,忙不迭的说道:“琴韵雅筑里面,都不是咱乢州本地的姑娘,尽是东南风流之地秦州、淮州那里来的清倌,个个能歌善舞、最能吟诗作对。”

  觍颜一笑,闲汉低眉顺眼的低声说道:“从昨儿到今天,乢州的老爷们进进出出的不知道多少,吓都吓死个人。听闻里面一杯清茶都得纹银十两,也只有楚大爷您这样的风流人物,才有这底气进去哩!”

  楚天举起拳头,作势就要打:“腌臜货色,一群官老爷去的地方,是咱们爷们能凑过去的么?”

  闲汉急忙抱头蹲在了地上,楚天冷笑道:“我问你,这院子是啥子来路哩?专门和红姑抢生意不成?”

  闲汉抬起眼来,急忙说道:“正要说,正要说不是,听说,这院子里里外外都是凌氏的大管家凌寿帮忙操持的,院子固然是挂在了凌家一远亲名下,但是这东家却实实在在的是凌家的新女婿周流云周学士。”

  松开双手,闲汉又站了起来,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大钱,带着一丝艳羡之意说道:“楚大爷知道乢山书院呗?周学士是书院新任的监院学士,他家的买卖,这乢州的读书人还不一窝蜂的去捧场?”

  楚天沉默不语,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银子丢给了闲人,用力的拍了拍老黄狼的脑袋。

  老黄狼一声低沉的咆哮,撒开腿向前窜去。

  后面那闲汉喜不自胜的捏着银子,大声的向楚天叫唤着:“楚档头,楚大爷,您要去那院子消遣,记得给院子里的妈妈说,是俺二狗子介绍您去的,万万别忘了哈!”

  楚天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驱动老黄狼在乢州城的大街小巷里一阵狂奔。

  乢州城向来有东贵西贫、北官南商的说法,住在乢州城东边的,尽是乢州的达官贵人、巨贾豪商,乢州的各处衙门,则多分布在城北。乢州的南方,一如楚天进城路过的瓮城,是店铺云集之地。

  唯有城西占地最大,却也最是混乱。一应市井小民,乃至好些游手好闲的闲汉无-赖,各色各样的底层人士都云集城西。这里的街巷多为数尺宽的崎岖巷子,屋舍布置也凌乱不堪,直如一个硕大的迷宫。

  老黄狼从城东头窜到了城西,在这里他就放慢了速度。

  楚天骑在老黄狼背上,锋利的目光不断扫过大街小巷那些不起眼的角落。

  走过了三五条街巷,楚天就发现了自己要找的暗记,顺着暗记一路捉摸了过去,一刻钟后,楚天在城西城墙根下的一个大杂院门前停了下来。

  大白天的,大杂院内的人全都出去讨生计了,院子里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几条枯瘦的看家狗有气无力的躺在院子门口晒太阳,不时低头啃啃自己或者同伴的尾巴,体型巨大、气息彪悍的老黄狼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稳稳的往院子门口一站,几条狗子顿时吓得缩起了身子,浑身哆哆嗦嗦的不敢发出半点儿声音。

  ‘啊、啊、喔、喔’,大白天的,却有极其微妙的喘息声、叫唤声从大杂院角落的一间瓦房里传出来,楚天歪着嘴站在老黄狼的背上,大半个身子就超过了院落围墙的墙头,眯着眼向院子各处打量起来。

  静静的等了一刻钟的功夫,就听得那瓦房内传来了一声近乎歇斯底里的抽气声,过了好半晌,就有男人得意的‘嘿嘿’声传来,随后是床榻动摇声,板凳滑动声,门栓被拉开的声响传来。

  一个身量不高,但是膘肥体壮、衣襟上满是猪油痕迹的大汉挺着肚子,右手摇晃着一块油乎乎的手帕扇着风,得意洋洋的拉开屋门走了出来。他回头向屋子里笑道:“张家媳妇,嘿,过几天爷养足了精神再来找你。那条肋骨你熬汤了补补身子,那串钱你可藏好了,别又被张三哥拿去赌了。”

  一个带着几分沙哑的妇人声音慵懒的传了出来:“省得哩,赶紧滚!别被三哥看到了,又是奴奴挨打,你这死没良心的!”

  肥胖汉子就笑呵呵的摸着肚皮,一脸回味的一步一回头的向院子门口走来。

  离院子门口还有好远,肥胖汉子猛不丁的看到半截身子高过墙头的楚天,顿时吓得倒退了三步,气急败坏的指着楚天骂道:“哪里来的男女,瞎了你的眼的,你,你,你在这里张什么?”

  “嚇,狗胆!”楚天随手抽出墙头上半块儿破砖,抖手打了出去。

  ‘当’的一声响,破砖打在了肥胖汉子的脑门上,将他肥胖的身体打得离地飞起来三尺高,重重的一头栽倒在地昏厥了过去。

  ‘嘘儿嘘’,楚天吹了一声口哨。

  刚刚肥胖汉子出来的那屋子的瓦顶上,一道银光骤然亮起,凌空跨过十几丈的距离落在了楚天肩膀上

第五章 品性高洁唯有鼠爷(2)

‘吱儿’一声,银光在楚天肩膀上趴了下来,却是一只身体只有五寸长短,尾巴却有六七寸长,通体银毛犹如一团银色火焰一样夺目的老鼠。

  银毛老鼠通体银色,唯独两颗黄豆大小的眼珠子就好像两颗红宝石,在阳光照耀下,银毛老鼠的红色眸子就好像两颗凝固的火焰,里面又混着一丝丝血迹,深邃、静谧,却又透着一丝丝让人战栗的疯狂。

  “大白天的,啊?”楚天摸了摸银毛老鼠的尾巴尖尖。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银毛老鼠抬起头来,在楚天耳朵边悠悠叹了一口气:“大白天的,白日宣淫哪,更是红杏出墙,不守妇道,真正是人心沦丧,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银毛老鼠的语气极其的凝重,极其的严肃,更带着一丝丝沉痛之意。

  看他的动作,听他的话,这银毛老鼠简直就好似一位最为保守的道学夫子,俨然站在了世间传统道德的最高峰。

  “大白天的,一个花信少妇,不在家里浆洗衣衫、操持家务,反而趁着当家的男人出门挣钱的空子,招蜂引蝶、勾引男人上门!”银毛老鼠浑身都在颤抖,就好似愤怒到了极点:“这,还有天理嘛?这,还有王法嘛?这等事情,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这朗朗乾坤之下,居然有如此肮脏污秽之事?”

  楚天一声不吭的坐在了老黄狼背上,一声轻喝后,老黄狼撒腿就走,带起一道儿狂风瞬间掠过了一条条大街小巷,几个呼吸间就窜出了一里多地。

  后面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女人哭嚎声:“哪个杀千刀的啊,把赵屠夫打晕在这里!该死的啊,这一身肥肉,姑奶奶怎么扛得动他?该死的瘟货啊,快醒醒赶紧滚啊!三哥就要回来了,你得破财哩!”

  楚天和银毛老鼠的耳朵都很灵醒,听到后面妇人的哭喊声,楚天转过头,和银毛老鼠小小的红眼珠狠狠对视了一记。

  银毛老鼠的长尾巴左右乱甩,两只前爪用力的揉搓着,‘嘿嘿’的笑了起来。

  楚天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淡淡的说道:“鼠爷,看得开心,啊?”

  银毛老鼠斜眼瞪了楚天一眼:“看什么看?开心什么开心?啊?我给你说啊,这世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这女人留在家里,都学会了勾搭男人了,我给你说啊,这世道污秽啊,真个是肮脏下流。”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银毛老鼠人立而起站在楚天肩膀上,背起两个爪子,犹如一位饱学大儒仰面看天,很是沉痛的说道:“浊世涛涛,红尘污秽,奈何鼠爷我冰清玉洁、品性高洁,在这浊世、红尘中挣扎厮混,这一腔子的苦楚,天下可有知音?”

  “***大不大?白不白?圆不圆?挺不挺?”银毛老鼠正在感慨自己是如何的品性高洁,而这个污秽的世界却又是如何的毒害了他,让他窒息简直无法活下去,楚天却随口问了他一溜儿话。

  ‘哧溜’一声,银毛老鼠嘴角一线儿涎水掉下来半尺长,他呆呆的傻笑道:“大,很大,有那田寡妇的两个大。白,比万花楼头牌小袖儿的肚皮还白。圆,就和乢州太守三儿媳妇的胸一样圆。挺,比乢州书院院长的第七房小妾的竹笋奶还要挺!”

  小小的脑袋微微一晃,银毛老鼠轻叹道:“奈何就是脸太丑,丑得和阿狗那狗头一样,否则堪称绝品!”

  “品性高洁?啊?冰清玉洁?啊?红尘浊世?啊?你活不下去了?啊?”楚天斜眼盯着银毛老鼠,一连串的挖苦话语犹如毒蛇的毒液一样喷出。

  银毛老鼠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他呆呆的回头看了看楚天,突然在楚天肩膀上就是一通打滚乱叫:“啊,混账小子,你学会挖苦鼠爷了!可怜我老人家把你一把屎一把尿的养大啊,你不给鼠爷找几个大屁-股大-***的小媳妇,你还要断绝鼠爷这唯一的人生乐趣!”

  银毛老鼠哭哭啼啼的干嚎,却没有半点儿泪水。

  楚天捏了捏银毛老鼠的长尾巴,沉声道:“下次带你去新开的琴韵雅筑,让你现场观摩乢州官老爷们的坦诚表演。现在说正经事哩,有仇人找上门来了!”

  哭哭啼啼干嚎不止的银毛老鼠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一对儿猩红的眼珠子里一抹极度凶残、狠辣的凶光一闪而过。他浑身银毛猛地炸起,然后一根一根缓缓的重新贴在了身上。

  “仇人?哪家的?”银毛老鼠的声音也变得极其的尖锐,就好像一根针在不断的戳人的耳朵。

  “三年前,被咱们丢进白蟒江的周档头,他儿子回来了。现在是乢山书院的监院学士,还在乢州城开了个专门交结文人、官员的琴韵雅筑。大手笔,来势汹汹,毕竟他现在是凌氏的女婿了嘛!”

  楚天将自己刚刚得来的消息向银毛老鼠说了一遍:“三日后,凌岳要我送去十条一丈长的金鳞大鲤鱼,怕是就和周流云分不开关系。这是直接打上门来哩,搞不好就要撕破脸。”

  银毛老鼠趴在楚天肩膀上,小小的老鼠脸上却充斥着极其人性化的表情,阴狠、阴险、毒辣、无耻,各种负面的情绪,几乎在他脸上凝成了实质。

  “啧,麻烦上门,真是恼火啊!”鼠爷的长尾巴轻轻的摇晃着,他轻轻的说道:“打打杀杀的事情,鼠爷洗手不干多少年了?可怜鼠爷这等心怀慈悲、品性高洁的人,一次一次被拖下水。”

  突然间,鼠爷咧嘴一笑:“他们要金鳞大鲤鱼,给他们就是喽!要你送鱼上门,你去就是了。”

  “小天啊,记住鼠爷的话,吃亏是福气,我们要与人为善啊!”

  笑了几声,鼠爷转过头看着楚天眉头的一丝阴郁之色,眨巴着眼睛问道:“又做噩梦了?还是怎么的?”

  楚天摇了摇头,拍了拍鼠爷的长尾巴,低声说道:“做事,做事。金鳞大鲤鱼要紧。”

第六章 秘术和金鳞大鲤鱼(1)

深夜,咆哮翻滚的白蟒江上一层浓浓的水雾扩散到岸边,侵入了树林草丛,就好像一张厚厚的蜘蛛网,笼罩住了万物。

  冰冷的雾气浸润下,草丛中的虫子都不多吭声。几只萤火虫有气无力的,挣扎着从草尖上飞起,还没闪出几点火光,翅膀就被水汽润湿了,又无奈的落回了草丛。

  楚天骑着老黄狼,顺着江岸快速的向西北方向、白蟒江的上游奔去。

  在他身边的树林里,背后背着一柄尖锐的刺剑,手中夹着一张精工硬弩的阿雀轻飘飘的,犹如鬼影子一样踏着树枝悄无声息的跟随着。

  更远一点的地方,三十几头最小的体型都和牛犊子一样大,最大的头狼比老黄狼还要威武几分的大青狼吐着长舌头,没发出一点儿声气的在树林和草丛中快速穿梭,隐隐在楚天和阿雀的周围布下了一道封锁线。

  面容殊异,下颚突出、眼眶极深、鼻头塌陷,长相有五六分和狼犬相似,身高近丈、异常魁梧强壮的阿狗扛着一柄巨大而沉重的狼牙棒,和青狼群的头狼肩并肩的快速奔走。

  长近两丈的狼牙棒起码有上千斤沉重,赤脚奔走的阿狗穿梭在丛林中,脚下枯枝败叶却没发出任何声响。他偶尔抬起头来向四周环顾一眼,深陷的眼眶里就有一丝丝野性的凶光闪烁。

  狼群奔走的速度极快,短短半个时辰就奔出了两百多里,来到了白蟒江上游一个极大的回旋江湾处。这里礁石犬牙林立,江水极深、极急,暗流冲撞礁石,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尽是湍急的漩涡、要命的陷阱。

  因为凶险,这里藏匿了不知道多少大鱼;更因为凶险,白蟒江口三大鱼庄无数精通水性的渔人,每年总有人胆大包天来这里捞鱼,总会丢下三五条性命在这里。

  站在老黄狼脑袋上的鼠爷长尾巴一晃,尾巴尖尖在老黄狼的鼻头上敲了敲。

  老黄狼‘呼呼’一声,猛地刹住了脚步。楚天和鼠爷借着老黄狼急刹的势头提身而起,一个闪身落在了江边上。

  阿雀和阿狗停在了后面,一个蹲在树杈上,一个藏在草窝中,三十几头大青狼蹲在草丛里,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只是目光凶狠的向四周张望着。

  鼠爷轻轻甩动长长的尾巴,‘嗤嗤’怪笑着来到了江水边。他两只细细的爪子不知道在哪里掏了掏,就掏出了一块面盆大小、大致呈三角形,边缘满是尖锐锯齿的黑色鳞片。

  厚达寸许的鳞片在朦胧的月光下闪耀着淡淡的光辉,一股极其强横、凶狠的怪异气息从鳞片上涌出,楚天身后的老黄狼,还有更远一点的三十几头大青狼身体齐齐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匍匐在地上,向这块鳞片摆出了俯首听命的姿势。

  “呼,呼!不怕,不怕,自家人!”阿狗放下手中狼牙棒,轻轻抚摸着大青狼的头狼脖颈,很是温和的安抚浑身肌肉绷紧的头狼。

  头狼绷紧的身体缓缓放松,一根根竖起的硬毛也缓缓松弛。它转过头,舔了舔阿狗的手掌,硕大的脑袋歪了歪,暗绿色的眸子好奇又惊恐的看着鼠爷手中的鳞片。

  黑色鳞片比鼠爷的身躯大了好几倍,鼠爷有点狼狈的抱着鳞片的一角,‘叽里咕噜’的念叨了几句,长尾巴轻轻的往江水中一点。

  宽达数里的江面就骤然晃荡了一下,水面上荡起了无数细小的鱼鳞纹,无端端的江面上的水汽变浓了数倍,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哗啦、哗啦’的水声从江水深处传来,有奇异的荧光在江面下流动,也就是半盏茶时间不到,一条体长三丈左右,通体金鳞的大鲤鱼慢悠悠的窜上了水面,将脑袋搁到了鼠爷脚下的江岸上。

  偌大的一条金鳞大鲤鱼浑身鳞甲皆活,每一片金鳞都有小碗口大小,随着大鲤鱼的游动,浑身金鳞一片片此起彼伏、颇有韵律的张开闭合,一道道金光不断在他身上流转。

  大鲤鱼的下颌上两条七八尺长的淡金色须子轻轻晃动,他张开大嘴,向楚天轻轻的点了三下脑袋。

  楚天蹲下身体,用力的抚摸了一下大鲤鱼的脑袋:“鱼叔,有人找上门找麻烦哩。不过,听鼠爷的办就是,你不用担心你的那群子孙。”

  大鲤鱼摇晃了一下身体,硕大的鱼眼翻了翻,向鼠爷看了一眼。

  鼠爷放下手中鳞片,大模大样的跳到了大鲤鱼的脑袋上,长尾巴灵巧的在大鲤鱼的脑袋上扫了几下:“放心,放心,鼠爷出手,敢找咱们麻烦的,全都得哭天喊地的回去。喏,不废话,赶紧找你最没用的子孙,弄十颗鱼子过来。”

  金鳞大鲤鱼浑身鱼鳞开合了一下,一缕极细的荧光从他尾巴上喷了出去,瞬间没入了江底。

  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一条三尺多长的金鳞鲤鱼飞快的窜了过来,绕着大鲤鱼转了几圈,然后张开嘴,吐出了十颗绿豆大小晶莹剔透的鱼子。

  鼠爷抓起一颗鱼子打量了一下,‘嘻嘻’笑了起来:“凑合着吧,你们这些水族,一次下蛋数千数万的,也不在乎这十颗。喏,赶紧驱赶一批水族过来,什么鲢鱼、草鱼、鳜鱼之类,估量着来个十万斤就成。”

  寻常的鲤鱼无法眨眼,这头金鳞大鲤鱼眼珠外却有一层形如眼睑的透明硬壳,他眨巴了一下眼睛,转过身就潜入了江水。过了没多少工夫,江面上‘啪啪’跳动声不绝于耳,不知道多少一尺多长、两三尺长的江鱼莫名的齐聚江面,犹如发疯一样拼命的蹦跳着。

  鼠爷将黑色的鳞片丢进了江水,看上去沉重异常的鳞片却怪异的飘浮在水面上。

  鳞片刚刚碰上江水,一股莫名的威严气息凭空笼罩了整个江湾,无数江鱼齐齐安静下来,无数鱼头纷纷转过方向,朝着鳞片的方向呆呆的看着,没有一条江鱼再乱动分毫。

  鼠爷将十颗金鳞鲤鱼子放在了鳞片上,然后怪声怪气的念诵了几声,黑色鳞片上一丝丝黑色的气息升腾而起,犹如十条灵巧的小蛇不断的钻进鱼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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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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