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出使，历时十多年，行程数万里，终于“凿”通了这条路

在历史上也许只有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才能和这件事相提并论。在丝绸之路开通之前，中国与西方的交往其实已经存在了，但那时候的交往还只是民间的、小规模的，西汉张骞是第一个通往西域的官方使者，正是由于他的出使，真正开启了东西方大规模、持续交往的序幕。因此，历史学家把张骞出使西域定为“丝绸之路元年”，当时的史学家司马迁称他是“凿空西域”的人。

在先秦时期，外西北和中原王朝就像是两条各自独立延伸的曲线，它们之间没有交点。到了汉代，随着国力的强盛，中原王朝和外西北的历史命运终于交织到了一起，共同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从公元前两千年开始，起源于南俄草原的原始印欧人开始不断地向四面八方迁徙，当时他们已处在青铜文明阶段，会使用马拉战车。向东迁徙的印欧人来到了中亚细亚和西伯利亚的南部，他们分别在不同时期进入外西北和塔里木盆地。

其中最东边的一支甚至迁徙到了河西走廊，与当地的羌族等土著居民杂居，他们就是我国史书上大名鼎鼎的大月氏。

大月氏和定居在南疆盆地的龟兹人和焉耆人、吐鲁番盆地的车师人以及塔里木盆地东部的楼兰人，统称为吐火罗人。在后来中国史书的描述中，吐火罗人都是大胡子、深眼窝和高鼻梁的人。

不过在秦朝以前，中原人民对他们感到很陌生，但他们带来的一样东西大家都很熟悉，那就是小麦。小麦的原产地是在西亚，吐火罗人在和中原西北方的部族打交道时，顺便把小麦引进到了中原。

继原始印欧人之后，他们的近亲斯基泰人也进入这一地区，他们与印欧人混居在一起。斯基泰人是最早的马背民族，中国史书上称他们为塞人。

公元前202年，汉朝统一全国。与此同时，北方的游牧民族匈奴也完成了统一。在一代雄主冒顿单于的带领下，匈奴向东击破东胡，向南并吞了楼烦、白羊，向北臣服了丁零、浑庾、屈射、鬲昆、薪犁等部族，向西进击大月氏。

老上单于继位后，大败并杀死了月氏王，并用月氏王的头盖骨做成了盛酒器，迫使月氏向西域迁徙。

大月氏西迁后，发现外西北的伊犁河流域条件不错，就发动战争，赶走塞人，打算长期居留下来。但不曾想，以前的老冤家乌孙人却找上了麻烦。乌孙一般被认为是塞人的一支，当初与月氏都在今天甘肃境内游牧，北边靠近匈奴。那么，大月氏和乌孙又有何仇何怨？

原来，乌孙王难兜靡曾被月氏攻杀，乌孙部众不得已投靠匈奴。他的儿子猎骄靡刚刚诞生，由匈奴冒顿单于收养成人，后来得以复兴故国。猎骄靡长大后，与老上单于合力进攻迁往伊犁河流域的月氏，月氏打不过，只得再次向南迁到大夏境内。

月氏人被赶跑后，乌孙人马上迁移到这里，填补了权力真空。乌孙与留下来的塞种人、月氏人一道游牧，力量逐渐壮大，逐渐在伊犁河流域扎了根。

早在秦朝时，生活于北方的匈奴就经常侵扰边境，掠夺财物，杀害百姓，严重威胁边疆的安全。秦始皇曾派大将蒙恬率30万大军北击匈奴，并修筑长城，用以防御。

秦末汉初，匈奴趁中原楚汉相争之际，迅速发展壮大，征服了周边各游牧部落，控制了河西走廊，彻底阻断了东西方交往的通道。汉高祖刘邦曾亲率大军进攻匈奴，却遭遇“白登之围”，险些导致西汉的覆亡。之后，西汉不得不采取以和亲为主的妥协策略。

公元前140年，年仅16岁的汉武帝刘彻即位。此时的西汉经过60多年的休养生息，经济不断发展，国力日益强盛。于是，汉武帝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开始改变汉初以来的和亲政策，对匈奴以攻对攻，由此拉开了汉匈百年战争的序幕。

但匈奴毕竟是一个草原霸主，巅峰时拥有骑兵四十万，汉武帝觉得如果能找到盟友共同对付匈奴，效果肯定会更好。

这样的机会竟然很快就来了。汉武帝刚即位不久，从前来投降的匈奴人口中知道了有关大月氏的悲惨故事。大月氏与匈奴为世仇。匈奴击败大月氏，并砍下月氏王的头颅作为酒器。大月氏被迫西迁至伊犁河流域，他们对匈奴恨之入骨，一心想报仇雪耻。这正中汉武帝下怀，按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联合大月氏等西域各国，共同夹击匈奴”的战略就此形成。

当时的西域，在今新疆和中亚一带，分布着许多小国。但此时西汉对西域几乎一无所知。要联络西域各国，必须选派一名能干的使臣来担当出使的重任。汉武帝决定采取全国招募的方式，来选拔使臣。

一个年轻人被选中了，他就是张骞，当时不到30岁，在宫中担任郎官，即皇帝的侍从人员。

公元前138年，张骞以匈奴人堂邑父为向导，率100多随从从长安出发，踏上出使西域的征途。他们从陇西（今甘肃洮南）出境，打算偷偷越过匈奴控制的河西走廊，可刚出玉门关，就被匈奴骑兵俘获。匈奴将他们扣留下来，这一扣就是十余年。为了笼络张骞，匈奴还给他娶了妻子，并生了孩子。但张骞始终不忘出使西域的使命。时间长了，匈奴放松了对张骞的警惕。张骞瞅准时机，带着一些随从逃走了。

张骞等人继续西行，穿过黄沙漫漫的荒漠，翻过冰雪皑皑的高山，越过人迹罕至的戈壁，一路上饥寒交迫，备尝艰辛，多亏堂邑父有一手好猎艺，才得以生存下来。

张骞一路经过车师、焉耆、龟兹、疏勒等小国，翻越葱岭（今帕米尔高原），抵达大宛国（今乌兹别克斯坦费尔干纳盆地）。一直想跟汉朝建立联系的大宛国王得知张骞的来意后，欣然派人把他们护送到康居（今巴尔喀什湖和咸海之间），康居又把他们送到大月氏。

此时的大月氏已换了新主，而且征服了大夏（今阿富汗），此地土地肥沃，外敌又少，过惯了太平日子，复仇之心早已淡了。张骞见屡次劝说无效，便去了大夏考察。一年多后，启程回国。

为了避开匈奴，张骞没有从原路返回，而是选择绕道羌人居住的地方回长安。不料途中又被匈奴捉住，扣留了一年多。后因匈奴发生内讧，张骞趁机带着在匈奴娶的妻子和堂邑父一起逃回了长安。

13年前，张骞带领100多人出使，归来时，只剩下他和堂邑父两个人。

张骞向汉武帝汇报了出使西域经过和西域各国的风土人情。为了表彰张骞出使的功绩，汉武帝封他为太中大夫，封堂邑父为奉使君。

骞在大夏时，曾在当地市场上看到产于四川的邛竹杖和蜀布。经打听得知，这些货物是从身毒（今印度）贩运来的。张骞推测，从四川到身毒应该有一条连接通道，于是就向汉武帝建议，大夏距汉朝西南一万二千里，身毒又距大夏东南数千里，从方位上看，身毒应离汉朝不远。如今要出使西域，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从羌人居住区经过，但地势险要，且羌人对汉人怀有敌意。另一条是从北路走，但被匈奴所阻。如果能从蜀地开辟一条新路，不但路程近，而且危险也少。

汉武帝欣然同意，便命张骞主持其事。张骞派出四路人马前去探路。由于中途受到当地少数民族的阻拦，滞留一年多时间，最终无功而返。

使者在探路途中曾打听到，昆明以西一千余里有一个骑象的国家，叫滇越（今云南西部龙陵、腾冲一带），蜀地的货物就是从这里运到印度的。这条民间贸易的通道就是通常所说的“西南丝绸之路”。经过之后历代不断开拓，这条通道与张骞开辟的西北丝绸之路在阿富汗地区汇合，又蜿蜒通到欧洲，成为连接欧亚大陆的重要纽带。

张骞归国后，由于熟悉匈奴情况，被派遣跟随大将军卫青去攻打匈奴，因战功卓著被封为博望侯。不久因进军迟缓，延误战机，他又被夺去侯爵之位。

此时，西汉对匈奴的用兵不断取得胜利，把匈奴赶到大漠以北，重新夺回河西走廊。一心想再建功立业的张骞便上书汉武帝，他向汉武帝着重介绍了乌孙到伊犁河畔后的情况，当时乌孙已经与匈奴发生了矛盾，张骞建议招抚乌孙东返敦煌一带，跟汉朝共同抵抗匈奴，这就是“断匈奴右臂”的著名战略。该计划原先联络的对象是大月氏，但现在大月氏已经远徙大夏，无意东返，而乌孙正好可以代替大月氏来实现汉帝国的战略。

而乌孙也有资格来实现汉朝的目标。当时的西域诸国中，位于天山南路的塔里木盆地，分布着大大小小36个国家，他们都定居在绿洲城市里，被称为“居国”。这些国家看起来数量不少，但普遍人口都不多，大部分都在一万多到几万人不等，有些甚至只有几千人。显而易见，这些城邦国家由于人口规模太少很难帮助汉帝国实现目标。

反观在外西北及其以西地区，分布着很多游牧政权，他们逐水草而居，被称为“行国”。这样的国家有分布在外西北伊犁河流域的乌孙，乌孙以西有康居，康居以北有奄蔡，康居以南有大宛，大宛以南有大月氏。这些国家普遍人口较多，军事力量较为强大。

以离汉朝最近的乌孙为例，全国有63万人，适合当兵的人口有18.88万人。史书上记载乌孙的风俗和匈奴差不多，“人人练习攻战本领”，是一个十分尚武的民族。所以，汉帝国拉拢乌孙共同对付匈奴是最佳选择。

汉武帝采纳了张骞的建议，拜他为中郎将，出使西域。张骞率领300人组成的使团，每人备两匹马，带牛羊万头，金帛货物价值“数千巨万”，于公元前119年出使乌孙。

然而，张骞到达乌孙后，发现乌孙已一分为三，年迈的乌孙王昆莫无法号令诸部，与乌孙结盟的意图无法实现。于是张骞便派遣副使带着礼物分别出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等国。汉使所到之处，受到各国的热烈欢迎，如安息国王就派大将率骑兵两万东行数千里，专程到边境迎接汉使。一年多后，汉使回国时，这些国家都派遣使者陪汉使一同回到长安。从此，汉朝与西域正式开始了友好往来。

张骞两次出使西域，历时十多年，行程数万里，经历无数艰难险阻，司马迁在《史记》中称张骞出使为“凿空”，一个“凿”字，充分反映了其中的艰辛。张骞虽然没有完成汉武帝交付的使命，但他的所做作为，已经大大的超出了使命的范围，加强了与西域各国的联系，从此双方往来频繁，商旅、使者不绝于道，丝绸之路正式成为联系中国与欧亚大陆间的通衢大道。大汉帝国也第一次拥有了国际视野，从区域性强国向国际强国迈进。

正如著名历史学家翦伯赞所评价的那样：“张骞使中国种族第一次知道中原以外还有广大的西方世界，从而开辟中国史上政治和经济之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