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6年,日俄阴影笼罩下的中国东北


1916年,北洋政府财政部有一个名叫谢彬的湖南人,时年29岁,受委派前往新疆省调查财政。他于当年10月16日出发,至1917年12月返回北京,历时14个月,行程2.3万余公里,每日写下一篇日记,也就为我们记录了105年前他一路所经的西北中国,其中有山川苍莽、物产奇异,也有闭塞落后、腐败贪墨、满目疮夷。

谢彬与林烈夫受委派往新疆,原计划是乘火车经中东铁路由穿过西伯利亚进疆的。但在抵达哈尔滨后,因无法获取出国护照,谢彬只得返回北京,转尔从西北陆路沿丝绸古道进入新疆。也因此,他在日记中为我们留下了1916年东北时的笔录影像。

1916年也就是民国五年,袁世凯于当年归天,其时东北实际上由张作霖控制,但在张作霖之外,东北无时无处不显现着日本人与俄国人的身影。11月11日晚8时半左右,谢彬从北京东站乘火车出发,经丰台、廊坊、天津、唐山、山海关、营口,于11月12日晚7时40分抵达奉天,也就是今天的沈阳。期间,在山海关就看见了日本驻军,前清签订的辛丑条约,“许各国驻兵于北京通海口沿途”。而奉天火车站在当时就被冠名为“南满站”,老百姓称之为“日本站”,因为“南满铁路管理经营权操诸日人之手也”。

南满火车站

1905年日本与俄国在东北大打出手,东北真正主人大清朝宣布保持中立。经过一年多战争,老毛子被英国支持的日本打的鼻青脸肿,双方签订朴茨茅斯条约,日本从俄国手上获取了旅顺口、大连湾的租界权及其附属特权。同时日俄以长春为界,日本掌握长春以南中国南满铁路及其支路、利权、煤矿等,而北边的则继续叫做中东铁路仍归俄控制。日本俄双方在各自的铁路沿线都可驻扎护路军队。

日俄签订朴茨茅斯条约

谢彬在奉天城逛了一天,期间乘的马车外形与日本的电车一样,只不动是由两匹马拉着行于铁轨上,马车公司也是日本人经营的。城内总体还是北洋政府或者说是奉系军阀控制,他还远远观望了27师师部,张作霖名义上是27师师长。

奉天街道

但自小西边门至南满火车站(也就是奉天站),沿马车轨道两旁都是铁道所属区域,“警察、行政两权,均操日人之手”。

奉天小西门

日本以这里的驻军,据闻有一个师左右。这个区域的房子建筑都是日式,在这里所见所闻让谢彬有在日本横滨穿行的感觉。他说即使在奉天城内,也住有不少日本人,而且还有日本警察和日本派出所,可见东北王对于老窝所在的奉天城也不是完全控制。

11月14日早上,谢彬从南满站乘火车赴长春,发现每辆车中都有警务员五六人,但实际上“荷枪佩剑俨然正式陆军”,而且对华人的态度十分倨傲,一副“东省主人翁”模样。在经四平、公主岭各站时,谢彬还发现都有日本寻常小学生成群结队上下火车。

驻公主岭日军指挥部

他打听得知,仅公主岭日本人小学就有学生200余人,其中也有华人小学生约占五分之一,在乘车时享受与日本小学生一样的优惠待遇。而且日本满铁会社在日本学校的地方课内,都特设了殖民地教育课。谢彬对此颇感忧心,认为日本正在想方设法以小恩小惠引诱我国的小孩子并实施同化,如果东北教育部门不能妥善应对,“后患不堪设想矣”。

日本殖民学校

谢彬还记述称,从沈阳到长春,约313公里,“沿途大小各站,皆有日本兵房”,铁岭、开原、昌图、四平、公主岭等地,“木屐声音,震喧耳鼓”,“日人经营南满之势力,大有一日千里之势”。从他的这些记录,我们或许可以更能了解为什么15年后,日本能够近乎于一夜之间就掌握侵占整个东北。从前清到民国,日本是真正在东北苦心经营了数十年啊。

清晨4时10分到了长春,白天休整后,谢彬等又于当日晚间11时左右换乘前往哈尔滨的火车。这条线路的车即是俄国人控制的中东铁路火车了。比起对日本的警惕,谢彬对俄国人显然更为鄙夷,老毛子管理的中东铁路体验感也远逊于日本人,在等车时人群“喧嚣攘扰,毫无秩序,登车更争先恐后,拥挤不堪”,而俄国警察“视若无睹,不加干涉”,管理水平和秩序比起日本人控制的京奉、南满两路“优劣相去,不啻霄壤”。车上也没有任何食物饮水提供,想喝水也要在停车时自行下车寻觅,“足见俄治之腐败”。

第二天上午10时30分抵达哈尔滨。谢彬当日即去哈尔滨海关署办理护照,结果被告知现在去俄国的护照太难办。他随即又去吉林铁路交涉总局。

哈尔滨火车站

该局职员郑某告诉他,按常例,往海参崴去的出境护照一般由吉林铁路交涉总局办理,往西伯利亚方向去的则由黑龙江局办理,但现在中俄外交交涉十分困难,俄国领事方态度之强硬“为从来所未有”,只怕很难办理。郑还叹息说,这个事情其实与国力强弱有关,日本人找俄交涉,俄领事“唯命是从”,即使对“韩人”也有优待,由此可见“亡国奴之不可为”。老谢听了又急又气,居然就此生了一场病,头疼心燥,直至后来到得陕西才缓过劲来。

哈尔滨街道

尔后谢彬抱病在东北又周旋七八日争取办理护照,但终未成果。在这段时间,又进一步耳闻目睹了日俄在东北的嚣张侵占与中国自身之腐败无能。在哈尔滨时,他得知哈尔滨被中东铁道分为内外两部分,内部称为“道里”(应该就是现在哈市道里得名所自),行政各权都被俄国人控制,“形同租界”。外部则称为“道外”,是滨江县所辖,山东人聚集于此。道外区“马路宽坦清洁,警察形式整齐,建筑亦多西式”,比俄国人控制的道里要好多了。

哈尔滨街道

这让谢彬非常惊奇,因为他游遍各地,如北京、天津、汉口、九江、上海、杭州、广州各地,都是外国人控制的地区不论秩序、清洁都远胜中国人控制的地区,倒是哈尔滨恰恰相反。于是谢彬得出一个结论,就是中国与其他西方国家竞争或者是争不赢,但“与俄竞争,可望优胜”。另外,他提到一个细节,说是道里的警察其实都是穿着俄警制服的中国人,原因是欧战(第一次世界大战)起后,俄在远东的军警都被陆续抽往欧洲战场去了。此时是1916年,距十月革命仅有一年,由此也可见俄国力量正处于薄弱时期。而此时俄沙皇政府与中国北洋政府关系交恶,原因也与欧战有关。谢彬打听到的消息是“俄拒我国官商往俄,或假道赴新疆”,是为了抵制中国当时禁止俄国在华招揽工人。

华人劳工

当时欧战正酣,俄想从中国大量招工。但北洋政府当时禁止俄招工,也“非厚恤华工受俄虐待”,而是“以德奥抗议”。德奥“谓我加入战斗,破坏中立”,“政府屈于势,遂禁华工赴俄”。但实际上,由于当时中国在天津、上海、大连、青岛等各租界,甚至陆路国境各口岸,中国根本就没有什么控制力,中国人出入国境完全就无须政府护照,所以所谓的禁止其实也就口头一说,根本就禁不住。

在海参崴参加选抜的中国劳工

所以谢彬担心“将来德奥质问,或难幸免”,又生“弱国无外交”的哀叹。说到这里不由想起去过中阿边境的瓦罕走廊,那边实际上也就是中国有边防,中国如果不管,那个走廊就真是走廊,大家随便进出。

11月24日,谢彬乘车返回北京。在东北约两周时间,他看到东北就是“日人在南满 ,潜滋暗长,横有永做主人翁之妄念”;“俄人之在北满,虽以其政府腐败,无立任主人翁之实力”,但其到处扶植的势力以及对东北森林、矿山等资源的疯狂掠夺,也让“俄在北满势力,实非可侮”。

当时东北势力示意图

在那个时候,谢彬一心想着政府能够采取有效措施,“消隐患而固边防”,使国人“不受外人鱼肉欺侮也”。可惜谢彬1948年辞世,在他那一生,都只会看到局势的不断恶化,始终没有真正看到他心目中的曙光。当时让身处东北的他唯一感到振奋的事件,可能是11月18日遇到黑龙江省欢迎黎元洪总统相片盛典,

黎元洪

在当时的黑省首府齐齐哈尔,虽然街道上“马粪尘沙,积厚盈寸,步行没履”,但城中“商民悬旗结彩,士女填街塞巷,皆欢迎总统相片”,多少可见边疆地区人心仍向中央,也让谢彬心下稍有安慰。


天地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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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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