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树和树洞（原创散文）

#头条创作挑战赛#

枯树和树洞（原创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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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老屋后土坡上的古樟已到垂垂暮年。粗壮的树身上离地约莫两尺来高有个大树洞，足可放进一口大水缸。棕褐色皴裂的树皮仿佛像老人的额头诉说着岁月沧桑，苍老高耸的树冠却伸展数十只巨臂，唯有三棵枝头还扬着七八片黄绿的叶子，倔强地向天地展示不屈的生命。

自打我记事起枯树洞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与大多数村人不同，在我眼里它是一棵枯树，它又不是一棵枯树，它仍然是一个旺盛的生命。

枯树屈曲突起的粗壮的根盘踞着地面，有一间房大小。人们把牛绳系在半环的树根上，坐在树下给牛饲草。树根上便留下一摊摊牛粪。不过，从没人来清扫这些牛粪，因为那是一种甲虫的美食。这种成人拇指大小的胖乎乎的黑色甲虫专吃牛粪，我和小伙伴叫它“牛屙车”。它的力气很大，我曾经把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压在一只“牛屙车”的上面，它并不吃力地背着石块爬了一米多。十几只甲虫不下半天就能把一堆毡帽大小的牛粪清理得精光光。

在省城林学院教书的小叔毎次回家探亲总会进枯树洞看一番。父亲说，你小叔也许小时候喜欢待这树洞，才报考了林学院。

小叔送给我的一枚放大镜自然成了我儿时观察枯树的宝贝。

我用一只小刀轻轻慢慢地揭开枯树上一片开裂的树皮，透过镜片看到一条凹槽状的长廊两边有一片精雕细刻平行纹路。问小叔，说那是穿甲虫的杰作。那条长廊是用来产卵的，孵化出来的幼虫各自向长廊两边啃噬朽木。就有了这些不交错不碰触的小虫道，幼虫化蛹蜕变作成虫后，各自钻孔穿出树皮。

许多虫道里布着真菌的絮状菌丝，这些真菌是蛀木虫的佳肴。

枯树北面有一片不大的松林，松树上有毛虫，但有毛虫的季节一年里只有两三个月，于是啄木鸟就成了枯树的常客。

我看到有一种小树蜂总是叮在枯树皮上工作，我怀疑与枯树皮下的蛀虫有关。我拿这个发现询问小叔，小叔告诉我，那是一种寄生蜂，它把产卵管钻透树皮，把卵产在蛀木幼虫身体里。

枯树的树洞从基部算起有两米多高，头顶好像钟乳石窟，朽木嶙峋。阳光从啄木鸟加工过的不规则小孔射进来，晴天洞里便不甚黑暗。

树洞是个大家庭，这里人丁兴旺，啄木鸟和蛀木虫也住在这里。

夏季里，有时大风把大雨送进树洞，树洞变成积雨的水盆。螨虫便在这里嬉戏，蚊蝇在这里生儿育女；不久，树洞里的水便会干涸，但是它们绝不放过这短暂的发展机会。这时，洞里洞外，可以看到蜗牛在枯树洞壁上懒洋洋蠕动，乔木蚁匆忙地把食物搬来树洞的小家里。蜘蛛很快来筑营安帐，单捉飞来将。蜾蠃也来了，这种黑黄相间的小胡蜂振动着双翅径直飞向稳坐中军帐的“南阳诸葛亮”，对它注射麻醉剂，蜘蛛顷刻毙。多么兴旺的景像，多么繁盛的天地！

傍晚，蝙蝠早早从树洞飞出觅食。白天倒挂在洞顶垂下的朽木上。

一些不知名的灌木的根爬进了树洞裂隙里，它们在真菌帮助下，枝繁叶茂。枯树的棕褐色树皮映衬着这些小绿叶，显得格外青翠。

我曾反复思考过枯树树洞与枯树的关系。

枯树因为有树洞至今还剩三根活枝，七八片黄绿叶？是因为树洞敞开透气，雨水进得去？树身的树皮仍有导管与根部相通？根部吸收的水份仍被送到那三根活枝？那些小动物和昆虫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对于枯树周遭的小动物和昆虫们来说枯树和它的树洞的存在自有它的合理性。当然，在生态学家看来更是如此。

我也曾猜想过枯树的前世。当它从一棵不起眼的树苗渐渐长成虬枝擎天，浓荫匝地，受人赞美的大树时，它默默付出，给人们带来清香，带来荫凉；它还是禽鸟的家园，昆虫的乐园。可它没有向它们索取，只是依着生命旅程行走着，直至走到我见到的它的生命的终点。它却以独有的方式展示不屈的生命力，它向天地示威，它告诉天地：我的朋友很多，我的朋友在我的身体里，而那枝头飘扬的七八片黄绿叶子是它一生骄傲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