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怀念橡树

怀念橡树

(散文)

关占彬



又是深秋了。昨夜西风凋碧树,我又怀念起那两棵橡树。

最初知道橡树,并意识到它有伟岸的身躯,是从女诗人舒婷《致橡树》的诗里。”我如果爱你一一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橡树的坚强与伟岸跃然眼前,然而却十分模糊。我知道诗人生在南国,美丽的鼓浪屿滋养了她灵动的诗才,那里是木棉和橡树的故乡。而我生长在华北平原,受她诗的感染,欲真正见识橡树,唯恐是一种遐想。

一九八二年深秋,赴北戴河探望随军转业的姑姑,住在美丽的西山景区。那天早晨,太阳刚出海,姑姑隔着窗户喊:“快起吧,咱们去捡橡子果去。”我跟随姑姑来到一处挤满松柏、椿树和槐树的山坡上,只见坡下有一排整齐的猪圈,距猪圈不远,长着两棵高大乔木,蓊郁的树冠,墨绿的叶子,苍枝铁干,一抱合围。姑姑说:“你瞧,昨夜一场大风,吹落这么多橡果。”说着,把竹筐递到我面前。我惊讶地望着那树,果然十分高大俊健,心想,这就是橡树呀!树下落了一层橡果,杂着些橡叶。我一颗一颗认真地捡,仔细端祥那果实:苍绿的颜色,尖圆的形状,蒂下有萼,捏一捏很坚实,倏忽又想起舒婷的诗,再仰头看那两棵橡树,在金色阳光炫照下,枝干苍劲舒展,象剑戟一样曳着流霞……两棵橡树距离十步之遙,友善地并肩站着,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姑姑见我站着沉思,便催促道:“别看了,快捡吧,捡回去晒干,可以摆到小摊上去卖。”

当年姑姑三十九岁,高大健朗,随戍边的姑夫转业到北戴河。既无工作,又房无一间、地无一垄,落不上户口,靠租房度日。膝下三个儿子,牛犊虎崽,活蹦乱跳,全不知生活的压力。姑姑是个要强人,白天到附近建筑工地打短工,刨地基、运石料,晚上回家和面炸油条,熬豆浆。清晨五点钟用手推车推到十字街口叫卖,八点钟又赶到工地上班。就这样苦熬三年,才等到落上户口,有了房屋。当时,姑姑指着猪圈旁一排整齐的房子说,这里是当地驻军的一个养猪厂,喂着几十头大猪,那些战士很好,见我日子过得苦,经常把节省下来的猪饲料拿给我喂鸡,我也时常给战士们送些豆浆油条。姑夫呢,在一家国营宾馆主厨,整天忙得昏天黑地不着家。

那天姑姑把捡来的橡果拎回家,铺到一块塑料布上晾晒。直到我离开北戴河,并不见姑姑拿到集市上去卖。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一九九六年秋天第二次探望姑姑。姑姑已经从西山搬到东山。见到她,苍老了许多,高大的身板明显佝偻了,头上青丝杂着白发。她指着新买的楼房说,都是为三个儿子费心费的,不沾当年努力的光,累过头了!我一边安慰姑姑,又惦记起那两棵橡树,问姑姑还有沒有?姑姑说:“一定有的,那帮战士会把它们保护好的。”我真想抽时间去看看,却终没有成行。

二零零七年春节,远在青岛工作的女儿寄来一箱坚果,打开精致的盒子一瞧,一包松籽,另一包尖圆的果实。我眼睛一亮,这好像当年的橡果呀,指肚一样圆润,酱褐色的壳,经过焙炒,油光发亮,吃到嘴里又酥又香,真是好吃。一颗形似橡果的坚果勾起我相思,紧忙起身给姑姑掛电话,给她老人家拜年。没曾想姑姑在那头哭了,哽咽着说:“你姑夫去世了!”我急了,“你怎么不早说呢!”姑姑说”不愿告诉你们,你们工作忙,会牵累你们!”我心酸不已。姑姑辛辛苦苦三十多年,嫁给姑夫在家乡时,吃苦耐劳,生产队上苦活累活全干过,是个孝顺媳妇。随军转业,为操持那个家费尽毕生精力。而现在,三个儿子成家立业,日子刚幸福起来,姑夫却撒手人寰,再也不顾这个家了!想到这里不由的悲从心生!

放下电话,手握那枚疑似橡果的东西,久久呆立。忽又想起那两棵橡树,已是二十多年沧桑,不知道它们还存在没有,它们要经历多少风雨霜雪?它们或许长得更粗更高了,根脉也伸的更远了,握得更紧了。它们像这世上许多有情有意的人生一样,手握着手,把情埋在地下,肩并着肩,让意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窃窃私语互相致意!

二零一八年,又是一个深秋,黄叶纷落时,可敬可爱的姑姑病逝走了,由于某些原因,我没能为她老人家送葬。不无遗憾!然而在梦里,每想起姑姑和姑夫就象看见那两棵橡树,站在山坡上,沐着流霞,依然坚持着互爱的位置和脚下的土地。

2007年10月一一2022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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