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受重视的双重警报丨恒大的前车之鉴：次贷危机4

第三章 不受重视的双重警报

正如重病最初的症状大多并不表现于其症结的根源，全球化时代下的“新自由主义”所遭遇的第一场危机也没有发生在美国，而是发生在充满活力但缺乏发展经验的亚太地区。这就是著名的亚洲金融危机。

1970年代以后，以新加坡、香港、韩国、台湾为代表的亚洲多个经济体抓住其劳动力优势、国际大环境的变化、产业转型等多方面机遇，成功发展当地经济，以傲人的经济增速步入发达经济体行列，时人称之为“亚洲四小龙”。到了1990年代，东南亚多个经济体也表现出了与“四小龙”相似的较高经济增速，因此被称为“亚洲四小虎”。以泰国为例，其在1987年至1997年的十年间的GDP年平均增速高达9.5%，出口增速同样高达14.8%。

香港中环是香港金融与商业的中心，在1970年代后高速发展。来源：Wikimedia Commons

泰国等东南亚经济体在这一时期的高速增长与当时的国际金融与货币环境有密切关联。在经历了多年的繁荣后，日本的“泡沫经济”在1980年代末突然崩盘，陷入了所谓的“失去的十年”。为刺激经济复苏，日本银行将利率调低至0.5%，尽可能压缩借贷成本，以期促进投资与发展。事与愿违的是，虽然银行、企业确实利用低利率大幅借贷投资，资本的目的地却不是日本，而是劳动力成本低廉的东南亚地区。为进一步促进外国投资，东南亚各国将本国货币与美元挂钩，这又进一步加速了东南亚资本市场与美国、日本之间的联系。

（洛克菲勒中心是纽约曼哈顿一个由19栋摩天大楼组成的多用高层建筑群。1989年泡沫经济鼎盛时，日本地产巨头三菱地所出资8.46亿美元（约合现在的19亿美元）买下其中14栋，但最终因资金链断裂而不得不转让。来源：Wikimedia Commons）

“亚洲四小虎”的经济奇迹在1995年开始显露动荡。这一年，美国签订的“逆广场条约”（参见上篇）让美元开始升值，与美元挂钩的泰铢也水涨船高。对于出口型经济来说，货币升值意味着价格上升、在国际市场的竞争力下降。美国与日本在泰国有较大投资的各大银行、企业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始伺机而动抛售泰铢。

到了1997年，泰国政府所持有的美元储备已不足以维持日益下跌的泰铢与美元之间的挂钩，不得不宣布转换为浮动汇率。投机资本闻风而动，泰铢与美元的汇率顿时暴跌近一倍；也就是说，泰国的银行与企业借来的外币贷款的面额一下子翻了一倍。大量企业不得不宣告破产，泰国股市在数月内暴跌近75%。

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后，泰国曼谷的一家商店宣布全场五折以吸引顾客。来源：Federal Reserve History

泰国的金融危机迅速开始在其他亚洲国家乃至全世界的发展中国家复制：外国投资者望风而逃，陷入借贷瓶颈的当地企业不得不宣告破产，金融危机演变为实体经济的灾难。除了泰国，印度尼西亚、菲律宾、韩国、马来西亚、香港、台湾、巴西、俄罗斯等多个经济体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

（受亚洲金融危机冲击，印度尼西亚在1998年陷入动荡，执政31年的印尼总统苏加诺不得不宣布辞职。来源：Wikimedia Commons）

离开了亚太地区的“热钱”无处可去，纷纷涌向了最为热门的目的地——美国股市的互联网板块。在亚太各国陷入经济危机泥潭的同时，硅谷的互联网企业的市值高歌猛进；在1998年至2000年间，以科技板块为主的纳斯达克指数从1700点飙升至5000点。推高美国股市的资本不仅来自华尔街，也来自外国投资者。1998年，外国投资者所持有的美国企业股票总值为420亿美元；这一数字到了2000年已上升至近2000亿美元。

新近涌入的资本进入了股市，但没有转化成有效的投资。风险投资将大量的资本投入看似有发展前景的初创互联网企业，很少关注企业的效益与实际运营。这一时期增速最快的产业除了互联网还有电信业；虽然这一时期网民数量仍处于较低水平，运营商还是不计成本地普及宽带、铺设光纤、建造信号塔，以思科（Cisco）为代表的网络设备制造商赚得盆满钵满。

（2000年美国橄榄球决赛（也即著名的超级碗）中播送的电视广告中，初创互联网企业占了近四分之一。其中大部分都在数年内破产倒闭。来源：New York Magazine）

到了2000年春天，投资者的热情终于开始被疑惑所代替。互联网公司真的在盈利吗？创业者一个又一个的概念真的能转换成收益吗？至少在当时，答案是否定的。短短半年内，所谓的“dot-com泡沫”迅速破裂。思科的股价在一年内从每股80美元暴跌至15美元；为企业提供智能服务的软件公司微策略（MicroStrategy）的股价在2000年3月的一天内狂泻62%。据估计，在2000年3月至2001年3月的一年间，美国股市的互联网板块一共失去了超过5万亿美元的市值。纳斯达克指数在2001年4月已从其高点的5048点跌至1740点。

（位于硅谷的谷歌总部。谷歌在互联网泡沫时尚未上市，因此未受波及；谷歌也是最早开展广告业务的互联网公司之一，因此在创办数年后就开始盈利。今天，谷歌市值高居全球第四，年营收高达2300亿美元，其中85%来自广告收入。来源：Wikimedia Commons）

令人慨叹的是，亚洲金融危机和美国股市互联网泡沫的双重警告并未阻止美国投资者的投机念头。正如诺贝尔经济学家得主、耶鲁大学教授罗伯特·席勒所言，“一旦股市下跌，房地产就成为股市释放的投机热潮的主要出口。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冒险的投机者运用他们的交易天赋？”一场远比亚洲金融危机、互联网泡沫庞大的风暴已经开始酝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