盱眙历史文化研究 钟海平 撰文

在盱眙官滩镇西侧,沿淮诸峰中有一既古老而又年轻的山峰,名叫甘泉山。说其古老是因此山是善道邑座山,信史已达两千五百八十八年;说其年轻则因该山得名甘泉是近年的事情,历史仅有百年。南京博物院尹焕章先生的考古报告认定,甘泉山西北麓濒淮处,就是善道古城遗址。从历史角度看,这里是盱眙的起点;用人文理念来表述,盱眙在这里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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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长淮流经甘泉山西北麓时,优美飘逸的身姿稍作停顿,随即回旋腾挪,向西北折去,似惊鸿一瞥,又似蓦然回首,留给甘泉山几多眷念,几多不舍。

善道邑在这淮水的低吟浅唱伴随中,缓缓从远古走来,登上历史舞台。

这是一块风水宝地,先民们选此作为安身立命的栖息地。这里有山,可以围捕狩猎,可以取兽皮裹体御寒;这里有水,可以捕鱼抓虾,洗涤污垢;这里还可以开垦土地,种植庄稼,一代代的繁衍生息,推动着文明不断地进步。大约到了距今三千年前的商、周之际,这里的文明已达相当高的程度,不仅建有城池,还有便捷的水陆交通,因此得名善道;又称善稻。既称“善道”,应是水陆通衢,交通发达;又称“善稻”,可知田稻丰饶,是鱼米之乡。再加上地处长淮南岸,到春秋时,成为吴国北境的边关重镇。

鲁襄公五年(前568年),是盱眙历史大幕拉开元年。吴国作为东道主在善道接待了来自鲁国的仲孙蔑和卫国的孙林父。在此之前两年,晋、鲁等国举行鸡泽会盟,吴国没能如约参加,吴王寿梦便派兄弟寿越去晋国,解释没参加鸡泽会盟的缘由,同时请求听从命令并与诸侯交好。霸主晋悼公认可了寿越的解释,准备为此再次会盟诸侯,便让鲁、卫两个随从国先行派遣使者前往吴国,通告再次会盟日期。就这样,鲁国的仲孙蔑和卫国的孙林父受命南来,吴国则选择在善道接待使者。盱眙在历史长河中的首次登场,就为南北交汇融合担起责任作出贡献。因这场会盟具有相当地重要性,被记入《春秋》一书,也就是被载入史册。善道作为会盟地点也在青史中留下赫赫大名。

其实,此时的吴国还不具备北上争霸的实力,但其逐鹿中原的野心却早就按捺不住并不断地跃跃欲试。不赴鸡泽会盟就是一次别有用心的试探,只不过因为实力不允许,又感到形势对己不利,立马放低身段,服软示好,但心中隐忍了太多的不服气。晋悼公也是洞若观火,故意让随从小国派两个人为使者,含有轻视之意。面对霸主派来的使者,吴国在如何接待这个问题上应对的颇费思量,不在都城会见使者,就是想表明一个态度,能与吴国平视对话的只有晋国,不是其他跟随的蕞尔小国,而选择在善道邑接待使者,则充分表明,我吴国的势力已抵达淮河流域,表面上不失礼数,实质绵里藏针软中有硬。吴国的表现深得韬光养晦真传,果不其然,五十年后,随着阖闾、夫差相继上位,国力逐步增强后,便果断北上灭掉徐、钟吾两个诸侯国,参与到中原霸主地位的争夺中来。

吴王寿梦将如此重要的外事接待活动安排在善道进行,表明善道能够提供舒适的馆舍以招待宾客,有会谈的场所,以及安保能力;而具备这些能力足以说明善道已是一个具有相当规模的城邑,当然也体现了吴王对善道的重视与认可。不过更为重要因素,是当时吴国控制的江淮之间,除了善道之外,还没有其他城邑出现!善道会盟后八十二年,即吴王夫差十年(前486年),才开始筑邗城,凿邗沟;山阳、淮阴则是邗沟运道繁荣之后产生的。属于楚国的堂邑,也是到楚康王元年(前559年)才设置;迟于善道九年。这样比较不一定准确,毕竟堂邑的设置时间与善道的出名时间不是一个概念,正常的判断都会认为善道邑的设置时间需要前推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因此说善道是今江苏境内江淮之间最早的城邑是没错的,当然再强调下没有之一才更准确。

试想,吴国要想北上中原争霸,必经江淮,而江淮间仅有善道邑,因而善道成为吴军北上的桥头堡自是必然。即使在夫差开通邗沟,率军由水路自江达淮,再经泗口北上,也因泗口地处善道境内,吴王仍将善道视作北上的前进基地,可以说善道在吴国北上争霸的整个过程中,发挥着无法替代的作用。

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1年),秦统一中国并在全国推行郡县制;在善道置盱台(音同眙)县。后人对于为何改善道为盱台是有疑惑的;西汉时盱台变为盱眙,王莽代汉时,改盱眙为武匡;东汉又恢复盱台,晋时才最终定格为盱眙。清代知名学者段玉裁在《说文解字注》中说:“台,说者,今之怡悦字。”将“盱”与“台”连起来,“盱台”的字面义就是“张目喜悦”。许慎《说文解字》解释盱:“张目也”,眙:“直视也”。盱眙两字连起来,字义为“张目直视”。“盱台”改“盱眙”后,其意从“张目喜悦”变成“张目直视”。明《帝乡纪略》记载:“惟善道,盱眙之名为有据。盖善道,吴名,最为古远。盱眙,秦名,謂邑在山上,登之可以望远也。”一句“登之可以望远也”,可谓言尽其意、曲尽其妙,开解释“盱眙”为“登高望远”之先河,随即被普遍认可并广泛使用。

明万历《帝里盱眙县志》载:“盱眙,山名也。”《清史稿》卷第五十九记载盱眙:“东,盱眙山,县以此名。”明清两朝的志书一致认为盱眙之名源于山名,原来秦始皇置县时,因当时的善道城东有山名叫盱眙,便以山名作县名。那么进一步推理的话,今霸王城遗址之东的甘泉山在秦时就叫做盱眙山!始皇帝以山名作县名,其意或许是祈望盱眙县向盱眙山一样,巍然屹立,亘古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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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末,反秦义军首领项梁及其侄项羽听取谋士范增的建议,拥戴老楚怀王熊槐孙子熊心为新楚怀王,定都盱台。盱台一飞冲天,成为楚国国都,虽时间不长,却是推翻秦朝统治的关键时期,在楚都历史上地位重要,因此惜墨如金的太史公在《史记》中多次记载盱台。

项氏叔侄因拥立楚怀王建都的需要曾驻屯盱台,故楚都盱台又被称为项王城。项羽自封西楚霸王后,再称盱台为霸王城也是顺理成章的。那座位于霸王城北面的汉王城,应该是刘邦驻军的地方,刘邦登上汉朝皇帝大位后,汉王城又被称为皇城。皇城相较于霸王城小了很多,是因当年刘邦地位低于项羽,只能驻军楚都盱台城外。刘邦在盱台时间较短,应该没有时间筑城,之所以有了城或成为城恐是刘邦夺取天下后,有好事者献媚的结果,区区两千五百平方米的范围,怎么看就像一个土围子。

尹焕章先生在《淮阴地区考古调查》中说:“皇城”位于盱眙县渔沟(今盱眙官滩镇)西北淮河边,主要是汉代遗存,遗址面积约二千五百平方米。“项王城”位于盱眙县渔沟西甘泉山下,主要是新石器时代至汉代遗存,遗址面积六万平方米。尹先生所说的项王城,毋庸置疑就是霸王城。其报告明确说“项王城遗址,位于盱眙甘泉山的西麓淮河的东岸,遗址中心略突出于四周平地一至二米,灰土内有汉代的砖瓦和陶片,文化层厚八十厘米。”

史料记载得到考古的证实。可知秦时盱台就在今甘泉山西北麓。换一说法就是今甘泉山即秦时盱台山,西北麓霸王城遗址就是秦时设置的盱台县遗址。

民国二年(1913年),《安徽实业杂志》第四期刊登一篇《安徽盱眙县荒山调查表》,在第一山条目下记县治山,向东北方向依次记东山(戚家山)、高家山(慈氏山)、斗山(陡山)、二山三山四山、塌山、圣人山、下龟山、老子山;表后有两条备注:其一是说斗山北接二山三山四山;其二是说以上各山皆自县治山(第一山)脉绵延至老子山止。就是说此表所列各山是按实地位置排序的,排在四山与圣人山之间的山就是塌山。这说明至上世纪初,今甘泉山名称仍为“塌山”。

但一九九三版《盱眙县志》收录的地图、一九八四出版的《盱眙县地名录》均记四山与圣人山之间的山为甘泉山。

翻阅史料,最早记载塌山的是王象之的《舆地纪胜》:“塌山,去盱眙县(北)十里,有路以避陡山之险。自此渡淮,故有屈城渡。”此说被后来盱眙的史书延续记载,直到光绪年间成书的《盱眙县志稿》。王象之是南宋人,南宋时盱眙城即第一山城,第一山北五里到陡山与二山之间,再北五里,即到四山,而四山之北过九里涧(今四山湖)就是塌山。现在称西山,属甘泉山南端。

那么塌山之名是在何时转换成甘泉山的呢?清嘉庆、道光年间闻名淮东的盱眙诗人王效成写过一首《马烈妇行》叙事诗,大意是一位姓马的妇女,在丈夫去世后,遭遇旱灾,无力抚养孩子,最终为生计所迫悬梁自尽,被乡人称为烈妇。诗中有两句“九里涧北流潺潺,蓬科屹近甘家山。”《乾隆盱眙县志》水利卷载:九里涧源头在今盱城戚家山东南至天台山之间(东门口)。经现青年水库向北,过赵岗在修庄东北拐弯,自四山、甘泉山之间的山涧流入淮河。因人工筑堤所致,在今四山北已形成人工湖,《盱眙县地名图》标注为“四山湖”。涧(湖)北被称“甘家山”的位置就是今天的甘泉山。光绪《盱眙县志稿》依据王效成诗中表述,记“甘家山”在九里涧北。甘家山不知是否因姓甘的人家得名,不过在此山周围确有不少甘(干)姓居民。可以认定的是甘泉一名源于山上一泓泉水,《盱眙县地名录》认为甘泉山是因“有泉水甘美故名”。综上所述,今天的甘泉山,秦时名盱台山,在清中期之前民间称其甘家山,南宋及民国时官方称之塌山。

一九九三版《盱眙县志》记载,一九四九年一月,抧老区分设为抧桥区和老子山区,在老子山区统辖的八乡一镇中,赫然有甘泉乡在列。一九五八年,甘泉作为生产大队列在盱城人民公社下。一九六二年十里营人民公社成立后,甘泉大队归属十里营人民公社。《盱眙县地名录》解释“甘泉大队”得名于境内甘泉山。

3

熊心是带着家仇国恨登上楚王大位的。老楚怀王熊槐无辜被秦扣押致死,深得楚人同情,袭用老楚怀王的名号,就是想唤起楚人共同反秦,正所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定都初期,反秦战场在远离盱台的彭城以北;项梁在东线亢父、定陶一带作战,项羽、刘邦在西线城阳、濮阳一带攻防。前方战场统帅是项梁,熊心远居后方,对战局似乎插不上手,貌似一块招牌。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人对熊心刮目相看。变故发生在秦二世二年(前208年)秋,项梁在交战中被章邯军杀死。这对于反秦义军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大夏将倾,项羽、刘邦在恐慌中退军到彭城。终于等到机会的熊心,毫不犹豫挺身而出,亲赴彭城前线收拢败军,以稳定军心,臣服项羽、刘邦等义军将领。以极大的勇气,提出并部署北上西进两线作战的灭秦计划,最终取得胜利,推翻了秦王朝。就此论之,熊心的功劳是难以替代的,其历史价值是难以估量的。

曾经有人疑问,牧羊出生的熊心何以能初到彭城,就展现出如此惊人的雄才大略?其实熊心提出的灭秦战略,展示的雄才大略并不是到彭城后脑袋突然开窍灵光乍现,而是在盱台时精心谋划充分准备的结果。

作为楚王室幸存下来的优秀子弟,经历过国破家亡的痛苦,都具有为家国复仇的天然动机,熊心自然也不例外。被拥立为楚怀王建都盱台后,虽然对前方指挥部的战略部署没有插手,但十分清楚眼前的机会稍纵即逝,来不得半点懈怠,必需尽全力做好准备。因此倾注心血关注前方战事,大到深入研究战场动态、战略部署,小到了解双方将领秉性、用兵特点,都是每天必不可少的功课。难得有空闲时间,即使偶尔登上甘泉山,在山顶流连徘徊,在林间徜徉小憩,都伴随着沉思。实在疲倦时,才抬头向北方眺望,透过原隰衍沃的淮甸,就是前方战场,那里的一举一动都紧紧地牵动他的心。对于溽夏酷暑,早已置之度外,口渴时便掬一捧山泉,多年后山泉被淘成井,保留至今,义帝熊心喝过此井水的传说也代代相传,宋朝有人于井旁立碑,曰“淮南第一泉”。几年前曾在安徽怀远涂山看到“淮南第四泉”,传说与大禹有关;甘泉山的泉能号称淮南第一,或许就是因为与义帝熊心有关。

中秋过后,前方传来项梁战死的噩耗,在众人惊慌失措情况下,熊心胸有成竹挺身而出,以反秦灭秦这场大戏的新任主角登上舞台中央,一亮相就光彩照人惊艳四方。他拿出精心筹划的灭秦方案,命刘邦率部西进,命项羽率部北上,约定谁先攻进咸阳就封谁为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一年后,秦朝被推翻了,中国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有谁能否认那个西进北上灭秦方案不是在都城盱台的皇宫里早就谋划好的?又有谁能否认那个近乎完美的灭秦方案不是在甘泉山北眺时构思、在密林中徜徉时成型的?历史不应忘记,熊心号灭秦战车是从盱台也就是甘泉山开出的!历史也不应忘记,甘泉山和那座至今仍浸泡在淮水中残存的盱台古城遗址,在秦的覆灭、楚的盛极而衰、以及汉的强势崛起一统天下的过程中所作出的贡献!

楚怀王熊心逝后,盱台人怀念他的丰功伟绩,在他经常走过的山坡上建祠堂以示纪念,并延续千年。《太平寰宇记》记“义帝祠,置在台子山上,去县东一里。按《汉书》:‘秦二世初,天下大乱,项羽为盟长,立楚怀王孙心为义帝,都盱眙县…’其城,古老相传谓之皇城,盖义帝旧居也。今祠见存。”按此记载,义帝祠在皇城东一里山上,且到宋初仍见存,那么只能在甘泉山上。因为皇城盱眙只能是甘泉山西北麓那个秦时建县的盱台。南宋绍兴六年(1136年),张浚主持修建第一山盱眙城,这在《建炎系年录》里有明文记载。然而令人不解的是明清以来的地方志书,竟然信誓旦旦的说,楚怀王墓“在县治厅后,遗迹尚存。”又记“楚姑祠在县署内后山”。岂不知第一山建城迟于《太平寰宇记》成书一百五十多年,因此乐史不可能先知先觉到记载一百多年后才出现的第一山盱眙城。不幸的是误将甘泉山楚都盱台当成南宋始建的第一山盱眙的讹误,不仅被一众志书所记,还以讹传讹,被一些书籍转载。先是梁绍壬的《两般秋雨庵随笔》,再就是经学家俞樾的《茶香室续钞》,两书均记:“楚姑,义帝女也,帝为项羽所弑,姑年十四,遂自杀。楚人立祠以祀,在盱眙县署后山,相传即故葬处,见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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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泉山东北方向十余里处,有一处墓葬,安葬着盱眙人武涉。

张华在《史记集解》中说:“武涉墓在盱眙城东十五里。”《舆地纪胜》记载武涉墓“在古盱眙城东十里”。正德《盱眙县志》记武涉墓“在县东彭城乡”。关于武涉的记载在《史记·淮阴侯列传》中。武涉是盱眙人,在项羽帐中任谋士,在项羽与刘邦的对决中,武涉凭敏锐的政治洞察力和远大的战略眼光,认识到韩信在楚汉之争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便主动请缨前往规劝齐王韩信,能劝得韩信归顺项王最好;退一步也要劝韩信自立为王,失去韩信的汉王则不足为惧。

太史公用如椽大笔记叙了武涉游说韩信的过程;其中最为精彩的是武涉对大局的分析:“天下人对秦朝的统治痛恨已久了,大家才合力攻打它。秦朝破灭后,按照功劳裂土分封,各自为王,以便休兵罢战。如今汉王又兴师东进,侵犯他人的境界,掠夺他人的封地,已经攻破三秦,率领军队开出函谷关,收集各路诸侯的军队向东进击楚国,他的意图是不吞并整个天下不肯罢休,他贪心不足到这步田地,太过份了。况且汉王不可信任,自身落到项王的掌握之中多次了,是项王的怜悯使他活下来,然而一经脱身,就背弃盟约,再次进攻项王。他是这样地不可亲近,不可信任。如今您即使自认为和汉王交情深厚,替他竭尽全力作战,最终还得被他所擒。您所以能够延续到今天,是因为项王还存在啊。当前刘、项争夺天下的胜败,举足轻重的是您。您向右边站,那么汉王胜,您向左边站,那么项王胜。假若项王今天被消灭,下一个就该消灭您了。您和项王有旧交情,为什么不反汉与楚联和,三分天下自立为王呢?如今,放过这个时机,必然要站到汉王一边攻打项王,一个聪明睿智的人,难道应该这样做吗?”

武涉的精辟分析奠定了其谋略家的地位。可惜地是韩信,这个军事上的巨人,在政治上近乎侏儒,他没有听从武涉的建议,坐失良机。可在刘邦安定天下建立汉王朝后,已势单力孤的韩信才想起来起兵造反,其最终结局是被刘邦诛灭三族;就连司马迁也评价他是罪有应得。韩信的政治低能,使武涉的谋划付之东流。假设韩信听从了武涉的建议,且不说中国历史的发展走向被改变,至少三分天下的主张要比诸葛亮提出隆中对早了四百年。但后人都只关注成功者的历史,像孔明的隆中妙论,就被誉为开三分天下之先,而武涉劝韩信“参分天下王之”的建议则被忽略不计;对于扶刘兴汉,更多的是赞誉张良建立不世功业,而楚怀王以生命做代价,坚持封赏刘邦为汉王的义举则视而不见。

武涉逝后,归葬故里。城东十余里处或许就是武涉的家乡,生于斯长于斯最终长眠斯地。令人遗憾的是如今的武涉墓,和义帝祠一样,都无半点蛛丝马迹可寻。但其长于谋略胜于雄辩的形象与楚怀王一样,永远留在盱眙人的心目中。

5

西汉建立后,盱台改成盱眙,从楚都降为临淮郡都尉治。汉时都尉是分治军务的职官,“为太守之左副”,太守秩二千石,都尉秩比二千石。可知都尉的地位仅次于太守。汉临淮郡治徐县,位于今泗虹半城附近,将都尉府置于盱眙城,军队驻扎在甘泉山,表明盱眙的山水地形重要。史载孔子后裔孔安国任临淮郡太守时,在盱眙建崇圣书院。至此,盱眙有文有武文武皆备。唐初时楚都盱台城被废,至南宋时建第一山盱眙城,就像这两座城曾经被混淆为一座城一样,有人想当然地认为这个崇圣书院在第一山,岂不知第一山盱眙城始建于南宋初,距今不足九百年,而甘泉山崇圣书院则建于两千一百年前。张冠李戴的结果只能使本就模糊混乱的历史舛乱殊甚,真相漫漶。

汉初,淮南王英布反叛,向东攻打荆国;荆王刘贾率兵迎战,没有获胜,败走富陵 ,最终在富陵被英布乱军杀死。这个富陵是汉县,与盱眙同属临淮郡,按《括地志》记载在盱眙县东北方向六十里,后来富陵县被废地并入盱眙。如此说来,刘贾或许是盱眙境内战死的第一个汉皇室成员,其死后是否就地埋葬没有记载,即使埋葬富陵也早淹没于洪泽大湖之中。

东汉时盱眙又变成盱台,直到晋朝,盱眙之名才最终完成定格。

魏晋时期盱眙成为古战场,著名战事有二。其一是刘备与袁术大战,《三国志·先主传》记载:“袁术来攻先主,先主拒之于盱眙、淮阴”。 《资治通鉴》卷六十二记载“袁术攻刘备以争徐州,备使司马张飞守下邳,自将拒术于盱眙、淮阴,相持经月,更有胜负”。可知刘备与袁术在盱眙淮阴一线相峙月余,双方互有胜负。顺便提一下,《舆地纪胜》记载盱眙有石城,在治东一里,昔袁术来攻刘备,备拒之于盱眙,时关羽驻兵于此,城俗呼为‘关城’也,今‘罗汉院’所占之城是也。此说仍然是将善道邑及楚都盱台城与南宋第一山盱眙城混为一谈,事实是三国时盱台城仍在甘泉山,南宋时盱眙城才移址第一山即今盱眙城。因此关羽驻军之“关城”只能在甘泉山附近,而不可能在八百年后才建的第一山盱眙城之“罗汉院”。

其二是东晋孝武帝太元三年(378年)秋,前秦第一次伐晋,苻坚以襄阳为主攻方向,另派部将俱难、彭超分别率大军进攻淮泗地区,至翌年三月,俱难连克下邳、淮阴,彭超克彭城,在盱眙城下会师,合攻盱眙城。四月,苻坚又派部将毛当率兵二万前来增援,盱眙城遂被攻破,守城的高密内史毛璪之被擒。俱难随即挥军南下逼近长江,途中在三阿地区包围了东晋幽州刺史田洛。

永嘉之乱后,北方失去土地的郡县南迁,侨置江淮,而江淮地区失去土地的郡县则侨置江左。时高密侨置在盱眙境内东北方向,俱难、彭超攻掠彭城下邳、淮阴时,侨置的高密国退入盱眙协力守城,结果城破国灭,从而引起朝廷震动。急派谢玄率三万北府兵自扬州出击。幽州刺史田洛也是侨置在三阿的,谢玄首战即解田洛之围,再战斩秦将都颜、邵保等,俱难向北败退,谢玄乘胜追击,双方战于盱眙城北君川,晋军奋勇当先,以少战多,大获全胜。六万秦军全被歼灭,仅俱难、彭超等少数人逃脱。战后谢玄升为冠军将军,加领徐州刺史,封东兴县侯;而逃脱的彭超怕追责而自杀,俱难则被削职为民。这里提及的君川,就是君山之川,君山也称军山,因邓艾屯田得名,按盱眙县志等资料记载,君山就是今圣人山,位于甘泉山东北方向,两山并肩而立中隔直河相峙;也许这条直河当年就叫君川或是君川的一部分。谢玄经此一战,迅速成长起来,成为晋军的主要将领,几年后在寿县城东淝水边,谢玄创造了战争史上以少胜多的奇迹。甘泉山见证了谢玄的雄才大略,君川之战与淝水之战有太多的相似之处,都是在淮河南岸,都是对峙在淮河支流,都是以少胜多,可以说君川之战就是淝水之战的预演。

晋初甘泉山麓的盱眙城升格为新设立的临淮郡郡治。这也是甘泉山盱眙城最后的辉煌,东晋初,盱眙县随临淮郡侨置江南晋陵,盱眙城空废,南朝刘宋元嘉(424-453)初,侨置的盱眙县与临淮郡遭裁撤。成书于北魏晚期(386-534)的《水经注》一书,记载淮水经盱眙县故城旁流过,就是说到公元六世记之前,盱眙县已成为故城了。所谓的“故城”当然是相对于新城而言的。此时的盱眙新城就是盱眙郡城,设置于东晋义熙七年(411),城址在陡山北。不过这已超出甘泉山话题范围了。

今天的甘泉山依旧巍然耸立,长淮水仍然奔腾不息。善道城曾经的辉煌却已成过眼烟云,遗址早已湮没水中;所幸甘泉山还在守望,长淮水终未离弃;留给后来凭吊者的是叹息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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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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