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碧军丨朱江四书校读记


朱江四书校读记

栾碧军

香象羚羊两相宜(之一)

——扬州园林旧游记校读小记

一年将尽,若提前做点总结,于文字方面,似乎没有几篇可以拿出来说的,印象里,惟有为两位老先生的文章做了一点校对活。老实说来,这比我自己写文章要有意思得多。其中之一,即是这册扬州园林旧游记。

这个夏季,是一段诗意流连的光阴。因着年逾八旬退翁老先生的旧游,从初夏而仲夏至末夏,循着游踪所指,漫步在文字和景点里,走出满目琳琅来了。

止庵在《远书》题记里说:“我看影印的前人手札,不少有如知堂所说‘或通情愫,或叙事实,而片言只语中反有足以窥见性情之处’;书法、信笺、印章,往往亦颇可观。”他还列举了诗话语录笔记题跋之类的“理想的文章”。我在读此节文字时,总会联想到这篇游记。

这样赏心悦目的阅读,犹如闲时翻读叶圣陶和俞平伯的《暮年上娱》、王世襄的《锦灰堆》、谷林的《书简三叠》,循着日渐湮灭的往日纹理,体味其中的丰饶精致,那精致的纹理便显露出苍茫的气象。

昔日马一浮谈做诗,以“香象渡河”、“羚羊挂角”作比,意思是既要能够入得深透,又要能够出得空灵。如果以当下充斥的粗鄙夸饰文风作衬景,上引诸书,正是蕴藉着深透与空灵的精美佳篇。我于校读之际每每遥想当年,先生二三人安步当车、一路涵泳的洒脱之境,一时间心里稳当,喧嚣退居两旁,只觉得世间事文章事,大略如此了。

《扬州园林品赏录》结集,珠玑丰盈,只是游记篇未得收入,有遗珠之憾。刘宏文先生感而行之,着人扫描原文,加以录校并撰写了精致的中英文提要,刘伟红女士几番往返,摄取景点图片,张鸿先生、徐润群先生、梁明院女士题诗为游记增色,使得这件“体现网友文字因缘”(退翁语)的有趣的小事情终于圆满了。值得欣慰的是,通过退翁老先生的文字,“让有缘人结合在一块,开出了一朵不算绚丽的月季花。”

有些文字本属于可写可不写的,我这篇也是。记得陈从周说过,写得出来的是文章,写不出来的也是文章,甚至还是好文章。——所以于游记的内容,编者不妨自甘笔拙,留与读者品评了。

其实说到文字,我是日日打交道的,且所见多半是粗鄙夸饰的文字。能在工作之余有好文字校读,于我而言,正是养心润智的福泽了。知堂在《夜读抄》后记里有说:“目下在想取而不想给。”校读此书,我的一点私心,庶几如斯。盖自家的许多陋文,往往自以为在“给”,随着此番旧游,取之应有道矣。

夏天里读稿之余,常去不远的引江枫塘走上一走,那里的睡莲自夏徂秋,一以贯之地盛开着。如今已是初冬,又去那里的银杏大道上走过,碎锦满枝满地,金光怡人。回想校读的心境,也是如此。静观树叶纷纷,似有香象羚羊在焉,心与景,两相宜。

二零零八年十一月廿七日

时维冬月前一日

我得平易法,食录致神仙(之二)

——扬州饮食随想录校读小记

其实我在吃喝上很粗糙,极钦佩那些对美食如数家珍熟稔于心的人,然而也不羡慕,因为此心不在吃焉。抱着这样的态度校读退翁的饮食录,无它,正缘于有此美食上的“隔”字,更基于相看不厌的“情”字。

隔行不隔理。张翰鲈鱼之思,星云清汤之论(注),虽然以饮食为话题,其中阐述的正是“人生贵得适意”以及“咬得菜根百事可做”的绵长之理。退翁在《饮食三录》后语里有说:“余已走过的七十年,所饮所食,无一不和人生的道路休戚相关,……自有一种乐观的精神贯穿始终,既不为箪食瓢饮而凄清,也不为山珍海错而自得。”其中所云“乐观的精神”,也是我这个春夏里安于校读的理由。

我一向觉得,随想录较之正经的论文更有味道,其形式可以随意自由,正符合正统和规矩对应的那一端,即“非正统”和“不规矩”两方面。体现在本书里,即是自成一家之言,饮食不过提供了一个由头而已。作者本是有趣之人,且饱含学养,所以文字里兼备了见识和趣味。诚然,在貌似繁荣而浮躁功利的当下,一本书稿对现实的影响,远不及一纸批示一场脱口秀,注定是苦行僧的活计,惟其“乐观的精神贯穿始终”,所以体现出朴厚温润的古风。作者坚执一己的学人性情,在笔下复苏了许多鲜活的名物之美,贯穿着温情的人物往事,为扬州饮食的前景后迹保留了一份珍贵的文化记忆。

后语最后又说:“而今余亦年届古稀,已生力不从心之感,惟有期待后之来者,能补其万一云。”时在一九九八年。十年后,果然有后来者续写补录,成就了扬州饮食文化的一段佳话。

增补部分的文字,除了承继原文朴厚诗意而外,又形成后来者的鲜明风格,文笔细腻清新而又不失厚重。只是由于印书文字所限,在校读中不得不忍痛略加删节。我读着原文补文,总是联想起谷林和扬之水的文字之交。二人的文字往还,除了意趣相投,更多的是对扬州风物的体察与职守。原文满载了基于饮食生发的人情美,补文则尤显自然菜蔬之物美,为饮食文化的旧时月色新增了一分摇曳的诗思。

继去年退翁《扬州园林旧游记》自印出版之后,张鸿、刘宏文诸先生提议整理《饮食三录》之《扬州饮食随想录》,并分别撰写了读后感和中英文提要,刘伟红女士扫描旧版并配图,梁明院女士增补相关文字,徐润群先生赋诗题词,四月至六月间陆续发贴于网络,然后按照既定计划,做出一本自印书来。这其中绵绵的情怀一仍如旧游记,缘于参与者持之以恒的文化追求。

而在此过程中,若说获益最丰者,当属担负校读之责的编者。退翁曾有“利用诸位为我费精耗力”之嘲,于我而言,这样通篇字字读过,则正是读书受益的乐事。昔日导师传授学问,往往要弟子先做校勘之学,做通了句读,等于打通了进入的坦途。能如校对这般精读此书,而不是站着卧着随便翻翻,不正是修来的造化么。至于具体的过程,则半为整理,半为承教,只是做了一些标点和理字的边角活,尤其是在年代引号及原文出处上用力而已。字句求小心翼翼,查书求多多益善,未尝敢掉以轻心,以不负作者著述之苦心。需要说明的是,书中若有疏漏之处,是编者之责,有请读者教之。

左起:青燕 晓色 北川 雪地鸿爪 益中 一木

专栏作家梁文道曾讲述过一则伊斯兰教苏菲派的圣哲传说:有一天,师父正在闭门静修,一个冒失的弟子跑去请教。师父问:“是谁?”弟子随口便答:“是我呀。”师父立即把他打发走了。隔了一阵子,弟子略有所悟,又去敲门,师父再发此问,弟子福至心灵地答道:“是你。”师父满意地说:“进来吧,因为这间房子容不下两个我。”

“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偷懒借来陆游的诗句,似乎为纸上谈食准备了充足的理由,然而管窥锥指间,时时有着宝山空回的感觉。退翁在我的心目中正是尊师,而我确确不配做退翁的学生,其中的差距,几乎要远过圣哲传说里的师父和弟子。何时“是你”?路漫漫其修远,且待我沐手净心,日日吃茶去,天天扫地来。

二零零九年七月廿一日

时维日全食天象前一日

(注) 星云法师曾对于丹说:我们出家人做素斋不光不用荤腥,甚至不能用很多的油,也不用酱料,从来不用味素,无非就是把食材原本的香味调出来,我们用清水煮,但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们用心而已,就这么简单。

但识宴中趣,何劳席上珍(之三)

——海内外饮食回想录校读小记

老子有云:“治大国若烹小鲜”,那意思大略是说,治理国家应该像烹小鱼一样,掌握火候,尽量不折腾。若反其意而解,则庖厨之间,技进乎艺而见大道。医家每有“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慨言,一饮一馔,亦当不亚于伊尹“负鼎操俎调五味”的贤相业绩了。

因之,阅读退翁此书,阅读之悦也就不在饮食文字本身。虽然满目山珍海错,却不必亲临觥筹交错,不妨细细领略作者那一份摈却嚣扰、自斟自酌的心境。若我们准备了这样的心境,文字情怀也就表之于里了。

海内外,系海内海外的合称。饮食则“夫礼之初”,又俗谓“吃喝”,人之大欲存,而后才说到修齐。回想并录之成文,则是从味觉的形下之器,转换为视觉地形上之道。海内者,四海之内,即如本书所云,北至内蒙,南达淮南,可见根植于民间的人文风景、生活架构、风俗流变。“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海外即比邻之天涯,以作者游历之广、笔触之精,使我们透过日韩,得见东方饮食之丰富,透过两澳,得见西方饮食之精美,透过阿曼,得见清真饮食之考究。

海内外,而饮食,而回想,而冠之于“海内外饮食回想录”,是为五架书屋自《扬州园林旧游记》之后的第五册自印书。底本采自《饮食三录》,其中的《扬州饮食随想录》因单独排印,因而先期已与读者见面。在此两录的整理过程中,退翁亲自指点迷津,使我时时感受求知的愉悦。还要交待的是,刘宏文先生撰写的中英文提要,徐润群先生、梁明院女士的赋诗题词,刘伟红女士的文字扫描并配图。他们一直倾心于此,甘做文化事业的义工,使我不敢懈怠,勉力于纸上时光,寄托壮年哀乐,以尽细意熨贴之责。

左起:一木 青燕 晓色 退翁 北川 益中

今夏少晴多雨,每每使人恍然入秋。在校订书样的最后几天里,冒雨而出,载雨而归,心底因充实而安宁。因之想及清初名医的一段故实。叶天士在为求医者处方之际,忽然秋风袭来,一片桐叶落到窗前,他便提笔写下:“桐叶一枚”。

饮食三录,桐叶一枚。于是,走出书境,我便无端地想念起桐叶纷纷的清秋来了。

二零一一年七月十四日

银色瓦伦丁,狂欢法兰西

东海西海 心理攸同(之四)

——阿曼旅行记校读小记

抗战时期,陈垣深感宋末胡三省“陈古证今”的情怀与己相通,“庶几身之生平抱负,及治学精神,均可察见,不徒考据而已”,遂勉力撰著《通鉴胡注表微》。同样是抗战时期,陈寅恪在《唐代政治史述论稿》第三章中特意阐明:“本篇于某外族因其本身先以衰弱,遂成中国胜利之本末,必特为标出之,以期近真实而供鉴戒。”

国难之际治学术,并非象牙之塔中的孤芳自赏,而是以史鉴今,关心的是家国大事,延续的是民族文化的命脉。而在当下的升平年代,在励志养生官场小说一类书籍畅销于世的背景下,编印出版退翁先生的《阿曼旅行记》,其意义有三。

为什么是阿曼?因为它是阿拉伯半岛最古老的国家,并与东方文明古国有着悠久的海上贸易传统。苏哈尔城早就享有“通向中国的大门”之美誉,《一千零一夜》中的辛伯达航海故事原型,正是第一个航海到广州的阿曼航海家乌拜达,苏轼文稿里记载有敕封阿曼商人辛押陀罗“归德将军”的皇帝诰命,马可·波罗、郑和的航程里记载了阿曼的行迹。上世纪八十年代,“现代辛伯达”赛弗林率领“苏哈尔”号仿古木帆船驶达广州,更是演绎了当代航海史上的传奇。从这个意义上说,退翁的阿曼之行,为我们打开了一扇领略神秘而丰富的阿拉伯文明的窗口。

退翁的行记,不是休闲的观光之旅,而是厚重的文化苦旅,是一位“能同石头和文物古迹交谈的人”所写的海上丝绸之路考察散记,兼具文学性、史料性和学术性,修正了我们对传统游记的定位,体现了回到现场、实物映证的朴学精神。旅行的意义,重在改变观念的世界,打通异域,丰富视野,不仅将故乡带给异乡,还将异乡带回故乡。在对一本《阿曼》小册子的阅读里,我不仅深刻感受到了小国之尊,而且深深折服于重视民族遗产与古老文化的异域精神。

钱钟书为《走向世界》丛书序论所作的序中说道:“哪怕你不情不愿,两脚仿佛拖着铁镣和铁球,你也只好走向这世界,因为你绝无办法走出这世界。中国‘走向世界’,事实上也是‘世界走向’中国。”退翁的西行漫记,其意义更在于继承了国际文化交流与传播的学术传统。“睁开眼睛看世界”,并非独指欧美。意大利人马可·波罗自欧洲而来中国复行经阿拉伯,爱尔兰人赛弗林自欧洲而来阿拉伯复至中国,经历了迢迢行旅,如今退翁自中国而往阿拉伯,虽得空中丝绸之路的便利,少却了万里跋涉的艰辛,然而于海湾战火即将燃烧之际西行,正是玄奘鉴真一般的毅力所支撑,岂是借公费旅游的观光客们所能望背。

左起:北川 益中 青燕 晓色 一木

近读止庵《五十自述》云,阅读有稍为接近与愈加远离之别,他又说,要把“我们”变成“我”。而我曾在某篇后记中期待着何时是“你”,这是我与文字接近的尝试,自返而缩,此番阅读以阿曼为圆心,拓展参阅了别几类书,则是使文字接近我的努力。至于书稿的录校编辑,应归功于梁明院女士的主导,在图片的收集整理方面,应该记上刘伟红女士的一笔,徐润群先生依例题诗,为本书作了诗意的提要,张林春先生为前言目录所作的英文翻译,以及刘宏文先生的译校,亦为本书增加了对外交流的便利。我所做的琐屑工作,主要是在修饰文字、核实名物上,同时增补了几篇附录,以利延伸阅读,并附有人名地名索引,以备读者查考。

阅读着原稿、电子稿、校对稿、书样稿,感觉就像认领自己的家园,因为这一字一句,似乎与我有着特别的亲近,不仅满足了我的求知欲,同时也是问学的阶梯,更是一种证道的象征。我校读此书,所读所感极为愉快,甚愿与读者共享纸上之游历,并随退翁之后而言曰:阿曼的旅行终于完成了,感谢真主的赐予。

零一零年三月廿四日

豫北云台山旅归三日后

扬州著名学者朱江(退翁)先生简介:

朱江先生,1929年2月生于江苏扬州,2022年2月13日凌晨去世,享年93岁。

朱江,号退翁。1953年进修于北京大学考古训练班。曾任苏北博物馆文物部主任、江苏省文物管理委员会调查征集组组长、江苏省考古学会副理事长等职。1987年获江苏省文物与博物馆专业研究员资格。1989年调江苏商专任研究员、江苏烹饪研究所所长,1997年离休。他在考古、历史、园林、宗教、海外交通和乡土文化等诸方面的研究均取得了相当成就,发表论文数百篇,在所撰专著中,《扬州园林品赏录》一书受到海内外广泛好评。

朱江先生从事考古四十年,论文数百篇,除去中文本外,有的还被翻译成日文、阿拉伯文、英文,先后在海内外发表或转载。生前曾笑言,平生最满意的是《扬州园林品赏录》《饮食三录》《海上丝绸之路与扬州》这三部著作,却无一是考古专著。他自嘲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其实,上述虽非考古专著,而考古学贯穿始终,目的与方法如此统一,想来朱江的得意是隐藏在满目苍翠的柳色之中的。

作者与退翁交谈甚欢

《扬州园林品赏录》是朱江先生被广为传播的一部集考证、实录、史话、品赏、载述于一体的园林专著,行家多评论直追清人《扬州画舫录》。朱江积三十年之功,从上世纪60年代的铅印本《扬州园林实录》,到八万字的《扬州园林丛谈》,80年代初增加到十六万字的《扬州园林品赏录》,一版再版,直至本世纪初三十六万字的第四版。说起他的文笔特色,第四版序中有《解放日报》读书专刊主编查志华女士的评论:“几十年远绝尘嚣,灯窗默坐,做学问而没有把人生做得枯燥,虽是学术专著,却写得富有情趣,文字脱透,既可读又可赏,这也是《扬州园林品赏录》吸引人的地方。”

一个学者专心于本土文化并不难,难的是能克服和超越地域的局限,站在他域的角度来解读。

朱江先生有不同寻常的学术敏感和洞察力。从上世纪60年代初回到扬州,虽身居一隅,埋头扬州古董和文化,但他的眼睛却像昆虫的复眼,观四路而直达彼岸。比如他对扬州与海上丝路关系的研究,即使在今天看来,其价值也具有难以超越的前瞻性。他撰写的《扬州出土的唐代阿拉伯文背水瓷壶》《伊斯兰教文化东渐扬州始末》《中国的扬州与阿曼的苏哈尔》《扬州与阿拉伯的交通》《伊斯兰教在扬州的遗迹》等文章,以及《海上丝绸之路与扬州》(原名《海上丝绸之路的著名港口——扬州》),均受到国内外学术界的关注。

而上世纪90年代前后,是国际上对海上丝绸之路研究最为辉煌的时期,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策划了海上丝绸之路综合考察活动,并于1991年2月在中国泉州华侨大学举行了“中国与海上丝绸之路”国际学术讨论会,朱江先生的研究正遇上了这一波大潮,先后应邀赴日本、澳大利亚、阿曼、韩国等国家和澳门地区,出席国际学术大会,并作学术报告或讲学,把扬州与世界中断了千年的历史又连接起来,让人们知道扬州不仅仅有“三把刀”和“美女”,更有辉煌的港口贸易和海上通道。

而《饮食三录》,是朱江先生60岁后出任烹饪研究所所长后的“业余之作”,且论且文,情趣盎然。这本书原为“白皮书”,即现在“邗上五架书屋”系列丛书之《扬州饮食随想录》与《海内海外饮食回想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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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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