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与南方：传统的力量

　　我一向更喜欢英国的电影或电视剧。这两天看了BBC制作的四集剧作《北方与南方》（North and South），导演是Brian Percival。这部豆瓣给出9.2高分的剧作肯定在不同的人眼中有不同的好法，在我看来，它好就好在为我们直观地提供了英国工业革命（恩格斯称之为成为“世界工厂”）时期，英国的工人阶级状况以及工厂主（资本家）和工人的矛盾冲突。这部剧的最后十分钟，男主人公，即工厂主桑顿和女主角玛格丽特之间一直积压着的感情在瞬间爆发，工会领袖希金斯与工厂主桑顿最终也互相理解了。一切都似乎很突然，但又那么合情合理，顺理成章。

　　矛盾冲突

　　玛格丽特随从父母从英国南部（伦敦以南）的海尔斯顿迁居到了北部的一个工业化城市米尔顿。这正是19世纪后期，有了蒸汽火车，但出行还是马车，也没有电。海尔斯顿似乎还停留在农业社会的状态之中，所以在玛格丽特身上强烈体现出传统的道德观念，这就是宽容、和善、同情和济困。来到米尔顿，推开门，雪花一样漫天飞舞的就是从棉纺厂飞出来的棉絮。所有的人都知道它不利于人的身体健康，无数的人得了各种各样的肺病。但应不应该买风扇，依然是工厂主们在争论的一个问题。他们关心的不是和善与济困，而是利润与价钱上的得失。玛格丽特的父亲原来是牧师，收入丰厚，来到这里，只能每周上一次大课，同时也在家招收学生讲柏拉图哲学。可惜来他家听讲的只有一个学生，就是工厂主桑顿。桑顿的母亲问：这年头，谁还去听这些没用的东西？但桑顿还是去了，于是也就结识了玛格丽特。玛格丽特亲眼目睹桑顿在工厂暴打一位偷偷抽烟的工人，并立即将其驱逐出厂。玛格丽特问：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人？桑顿的回答是：我不想看到大火后的几百具尸体。问题是，工会领袖希金斯也支持桑顿的行为。

　　现代工业社会的生产环境与农业社会的不同，让我们马上就看到了对行为规范的要求不同而导致的价值观念上的巨大变革。但这只是极其表面上的不同与变革。

　　紧接着，就是希金斯与桑顿的矛盾冲突。我们也可以把这种矛盾冲突理解为阶级的矛盾冲突。但必须强调，正如恩格斯在1892年为《英国工人阶级状况》所写的“序言”中所说，要谈阶级矛盾，就不能着眼于工厂主与工人们之间的那些小的欺压现象，“而应当到资本主义制度本身中去寻找”（《马恩选集》第四卷，第274页，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该剧所表现的只是欺压现象，并不涉及制度本身。到底是什么力量化解了这种可能更“深入”与进一步的思考？这正是我从电影中所看到的答案。一般的欺压现象所导致的一个自然而然或可以理解为必然的结果就是要求缩短工时和增加工资。工厂主一开始总是不会答应的。于是就有了罢工。玛格丽特则无形中成为了冲突双方的中间人或调节者。

　　恩格斯在1892年为他早年的书重新作序时告诉大家，在这期间，英国工人阶级的状况已出现了两个巨大的变化：一是以法律的形式规定了工作日，也就是礼拜日休息；二是出现了强有力的工联。这都让工人们在精神上取得了巨大的优势。这篇“序言”的后面还提到，工人们已经有了自己“伟大的自由党”。他同时又告诫工人们这种对“自由党”的迷信是一种错误（同上，第281页、286页）。当然，这些都与电影无关。有关的只是：增加工资的要求有没有一个界限？到哪一步为止？工人们为什么不把问题追溯到制度上？

　　于是罢工的浪潮就僵持在那里，大约持续了一个来月。

　　什么是“正确”的事

　　在这种冲突与僵持中，怎样做才是“正确的行为”？

　　这个问题是玛格丽特向她的一位好朋友提出来的，因为她觉得自己面对这种状况一无所能，完全不知所措。她的朋友告诉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因为你的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玛格丽特做了什么，能被她的朋友认为“都是正确的”？

　　工人们认为自己罢工是正确的，不罢工就无法强迫工厂主给工人们增加工资，而他们依然生活在贫困之中；工厂主认为不能再增加工资了，在他们看来，这也是正确的，因为他们的产品（棉布）尚未开拓大的国际市场，即使在英国，农民们也更愿意穿亚麻布。当这两种各自认为的“正确”无法调和时，玛格丽特又能怎样？恩格斯在40年前给出的答案是那时的英国面临着一场按一切迹象看来只有用暴力才能解决的危机。工业巨大而迅速的发展远远超过了国外市场的扩大和需求的增长（同上，第277页）。但这种“按一切迹象看来只有用暴力才能解决的危机”又是如何得到化解的呢？

　　桑顿和希金斯在这个关键点上是一致的，这就是守法、按规矩办事。希金斯在给工人讲话时，把“守法”视为工人们必须遵守的“铁律”。谁都知道，罢工本身是守法的表现。但时间长了，又难免会有过激的行为。一位工人说，罢工犹如一场战争，总免不了会有些出格的行为。这是就有人抛出砖头打伤了正在对工人们说话的玛格丽特而言的。但希金斯认为，这种行为就完全属于不正确的行为。

　　玛格丽特为何会站到罢工工人的对面去讲话呢？于是我们就发现关于什么是“正确的行为”，其实在英国一直存在着两种标准：一种是就绅士或淑女而言的，一种是就普罗大众而言的。对后者而言，其实就是“守法”；对前者而言则是个人的行为在道德意义上所体现出来的教养。（社会科学报社融媒体“思想工坊”出品 全文见社会科学报及官方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