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山水咸宁》第四十四章(中)

高小军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给女儿高玉桂过了满月，又顺顺利利地上了户口。岳父一家人很满意，工程师民办教师不得不承认，老实本顺的亲家会活人，三个儿子都成才，城乡里外来了那么多的有头有脸的人，其荣光委实是一般家庭做不到的。周小华也明知道丈夫刚复员回来，暂时没有根基，客人多冲着公公婆婆大哥三弟而来，给他们撑起了门面，她才在娘家人和左邻右舍面前有面子。俗话说，娃小着活大人，娃大了大人活娃。她心里对公公婆婆有意见，表面上还得罪不起。有他们在前面支应，乡党邻居才高看丈夫和她，她暗暗提醒自己要和婆婆刘淑贞搞好关系。

有母亲在屋里照应，安排好了妻女的生活，高小军放心地给岳父家跑起了长途公交车，他当司机，小姨子周小妮是售票员。线路是原来59路公交车的线路，从西京城的南门到咸宁县的尹镇。59路公交车开放给私人营运后，起点站从原来的高家庄延长到了尹镇。头班车是早上六点半，高小军每天天不亮骑自行车从高家庄上小沟坡到尹镇丈人家发车，晚上收车回来高家庄，天天早出晚归。起初，周小华每天起大早给他做早饭，晚上天黑严实了擀面等他回来。入冬以后，时间长了，高小军有时起床迟了，顾不上吃早饭，脸不洗就推车出门，一个月下来，他人廋了，周小华也不耐烦了。

母亲见儿子吃不消，当着媳妇的面说，天冷了，你别骑自行车了，你黑了回来把汽车开回来。周小华一听不愿意了，她笑着说，妈，你光知道心疼你儿，就不知道心疼我娘家的汽油。我娘家到咱屋来回十公里，每天这样空跑，你儿轻省了，一个月三十天浪费我娘家多少汽油？刘淑贞不悦地看着周小华问，那你说怎办？人重要还是钱重要？你嫌浪费你娘家汽油，那就让他天天骑自行车来回跑。周小华皮笑肉不笑地说，钱重要人更重要，我有一个办法，既能人不受累，还能把汽油省下来。刘淑贞说，啥办法你说？周小华说，让他晚上住在我娘家。高小军说，我住在你娘家，一天到晚见不到妈和你跟娃了，谁给坡上屋绞水，我不住他屋。刘淑贞安慰儿子说，别逞能，你媳妇让你住在你丈人家你就听她的住在你丈人家。你别想我，你想你媳妇和娃就行了，一个礼拜回来一回。我吃饭一天用不了多少水，水不够用了，我和你大哥会绞，再说老三回来了他也会绞的。周小华说，妈替咱们着想，我也住到我娘家去，省得你不安心。你一个礼拜回来一次给妈绞水，一回把水瓮绞满。高小军找理由不想住在丈人家，他对周小华说，住在你娘家，谁晚上给咱看门？周小华说，咱屋就一个黑白电视机值钱，咱把电视机和冬季的衣裳带过去，剩下的的都是贼娃子不偷的东西。周小华这么一说，刘淑贞觉得有理，她说，前头院子有你大哥大嫂，后院有你三爷三奶，把你值钱的东西随身携带，贼娃子来了也没有啥。周小华高兴地说，妈，你同意了，我住过去能帮我奶做饭，俺奶也能帮我看娃。你要是想你孙女了，我和小军一个礼拜带娃回来一次。刘淑贞说，我同意了，你先给你妈说，她和你爸你爷你奶都同意了，你们再住过去！住过去了，你俩要有分寸，不能惹你娘家人不愉快！

第二天，高小军前头去跑车，周小华吃过早饭，抱着娃在高家庄街道等，她娘家的长途汽车从西京城跑回来，她坐着车去了尹镇。晌午，民办教师放学回到家，奶奶看着娃，周小华在灶上做饭，说了她的想法，正合她爷她奶她妈的意思。周小华说，你们同意了，给我爸也说一下，看他同意不？民办教师说，你爸有些事情小心眼，这件事情肯定会想明白的，你和小军住在尹镇，不劳人，他跑车也安心，你爸何乐而不为？民办教师看着她年迈的父母，母亲怀里搂着重孙喜眉笑眼，父亲高兴地抽着旱烟说，如今承包到户地里打的粮食多了，口粮一年吃不完，加上不两头跑省下汽油的钱，够她娘们三个吃的，吃不完还有盈余。

后半天，民办教师去学校上班，有爷爷奶奶看娃，周小华从尹镇坐着娘家下西京城的公交车回了高家庄，给看大哥大嫂娃子高玉柱的婆婆绘声绘色地学说了她娘家人的话，刘淑贞也很高兴，说，你娘家人通情达理，既然如此，你和小军就住过去，相互有个照应。周小华收拾了行李出门，街坊邻居问干啥去，大包小包的？周小华回答，熬娘家。

民办教师下午放了学，给女子女婿和外孙腾出了一间屋子，当天晚上高小军和小姨子收车回到尹镇，中班车停在街门外，奶奶和媳妇已经把晚饭做好了。吃过饭，一家子就住在了岳父家。丈母娘心疼女婿和小女子起早贪黑地跑车挣钱，隔三差五地割肉买鸡蛋，周小华做饭油水放得大，加上休息好了，一个月下来，高小军吃胖了，脸上的颜色和他在新疆当兵时一样红光满面。

秋冬是农闲季节，樊杜川农村的剩余劳动力就近涌进咸宁县、西京城在人市找活干，早上去晚上回来，59路公交车的生意非常好，每天早晚都是人满为患。高小军和周小妮早出晚归没有礼拜天跑了两个月车，渐渐地身体有些支持不住。吃住在丈人家，他硬撑着不好意思说累，小姨子向民办教师诉苦。民办教师说，你乏了在屋看娃做饭，让你姐一个礼拜换你一天。周小华说，我换小妮能行，小军也累得不行，谁能换他？民办教师说，这还是个事情，星期天你爸回来了，你俩给他说，看他怎么解决问题？

工程师星期六晚上坐自家公交车回到尹镇，吃过饭，睡觉前民办教师悄悄地把两个女子喊累的话学给他听。工程师躺在被窝里点燃一支烟对妻子说，这两个月小军一个人跑车也够辛苦的了，城里公交公司一个车两个司机两个售票员换班。咱生意不错，小妮有小华换，要不然再招一个司机，让他和小军换班跑，一个跑早上，一个跑下午。民办教师说，你看着办，啥事你做主。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起来，奶奶给每个人打了一个荷包蛋，工程师端着饭碗问女婿，小军最近身体怎么样？高小军放下饭碗说，还行？工程师说，跑公交比你在部队跑运输累吧？高小军说，刚开始有一点，两个月下来已经习惯了！民办教师在旁边说，你爸说你一个人跑车太累，不能疲劳驾驶，为了安全想再招一个人和你换班，你有啥想法？高小军回答，那挺好的，我没意见。工程师说，那你就尽快给咱找一个人。高小军说，邻村董养利是我战友，他在部队也是汽车兵，回来在屋里一直闲着，正想找活干呢！工程师说，你介绍的人我放心，他能来叫他赶快来，过年前后坐车的人多，他来了给你是个帮手。高小军问岳父给多少钱的工资，工程师说，只能比你少不能比你多。高小军会意地说，我明白了。

吃过早饭，高小军和小姨子去跑车，把找董养利的是交给了周小华。太阳出来了，晨雾散尽，又是一个大晴天，周小华给孩子喂了奶，收拾一番骑上自行车去邻村找董养利。

不大功夫，到了五里路外的邻村，董养利刚吃过早饭，准备给麦地里拉粪，架子车拉出街门，看见周小华骑着自行车来了。董养利说，我早上起来，喜鹊在柿子树上叫唤，心想有啥喜事，原来是你要来，高小军知道不！周小华笑盈盈地说，是他叫我来找你的。董养利问，有啥好事？周小华学说了她家公交车找司机，董养利把架子车拉回屋，骑了一辆自行车跟着周小华去了尹镇见工程师。

工程师面前的董养利比女婿高小军黑，身体结实，个头差不多，说话语气生硬，一看就是一个陕西楞娃。问了一下他的家庭情况，回答说他父母都是农民，姊妹三个，他是老大，底下有一个妹子和一个兄弟。他是高中毕业，在咸宁六中读的高中，和高小军一块在新疆当兵，一前一后入的党，都是汽车兵，部队执照复员回来换成地方执照了，村里吸收他当了支部委员。

工程师不满意董养利的长相，但看他准成，心想自己找司机又不是招女婿。司机只要技术好，身体强壮，脸黑楞娃一个跑车还没有人敢惹。于是就同意了高小军推荐，说了工作和工资，董养利满意。工程师说，你回去把家里事情安顿好，明天早上来上班，先和高小军跑几天，熟悉了情况后，你俩一个跑早上一个跑下午，一个月四天假，你请假给高小军说，你俩岔开休息。

高小军给岳父家跑中巴，多了一个助手战友董养利，相对轻松了一点，换班有了时间回高家庄给母亲绞水，车过师大路，高小兵在，他也去咸宁饭馆吃午饭，母亲的干女弟弟的女朋友白映雪、管事雷小荣还有那些服务员对他特别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