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对父母的抱怨,几乎是常态;父母对儿女的不满,却往往是假象

刚才,大约下午6:30的样子,才发现朋友圈已经被“父亲节”刷屏了——原来,今天是父亲节。我一边责怪着自己的后知后觉,一边拨通父亲的电话。

爸爸,吃了吗?

吃了。

哦,今天是父亲节,所以我打个电话跟你说一声“父亲节快乐”的。

唔。

你在干什么?

看电视。

看一会儿,早点睡吧。

嗯。你也早点睡。

我与父亲的对话,常常就这样简单。简单到有些彼此敷衍的意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疑心一件事:父亲很看不上我。

儿女对父母的抱怨,几乎是常态;父母对儿女的不满,却往往是假象

这个怀疑,要从很久前说起。
读小学的时候,父亲就对我喜欢睡懒觉的恶习很看不顺眼。每逢假期,只要他在家,每个睡懒觉的早晨,总会被他打扫卫生的声响弄醒。他一边干活,还一边自言自语,一些类似“叫花子要饭也要赶个早”、“懒扑怂酱个东西”、“真是个蛋壳里的小鸡”之类不咸不淡的话。

这时候,母亲若是听见了,一定会责怪他说,“细鬼平时读书那么累礼拜天睡个觉怎么了”。这个时候,父亲一般就不言语了,马上拎着劳动工具灰溜溜地走开。

每当我听到这样的对话,便幸福地继续睡去,直到母亲端着红糖煮蛋到我床前把我喊醒。

其实,父亲很不爱干家务,只有在我睡懒觉的时候,他才装模作样干点活,故意闹醒我,以此来表示对一个懒惰的儿子的不满和不屑。

后来读了高中,父亲似乎更瞧不上我了。尤其是在我考了一个比较好的分数在家里吹嘘的时候,他总会很鄙夷地说,大学还没一撇,别现世宝。母亲则不然,每次都眼睛笑成两个弯弯的月亮,甚至在一次我拿到年级前50名之后,将家里仅存的一千多元拿出来,跑到吕四给我买了一件当时十分流行的羊皮大衣。

对此,父亲只有叹一口气,便没了任何言语。但我穿着那件黄色毛领皮衣的时候,总能捕捉到来自父亲不同角度的白眼。

再后来,数学总是不及格的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考上了大学。

父亲送我去南通师专报到的那一天,父子俩在三里墩大桥门口一个面店点了两份面条。他的是阳春面,我的加了一块大排。吃完后,他拎着行李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吃一块雪糕。

从学校大门出发,一会儿就到了宿舍。在被丛生的杂草包围的临时宿舍面前,父亲感叹道:这什么大学呀,还不如你原来的高中大;宿舍还这么烂。我一时无语,心想,有个能上大学的儿子你知足吧。一个三年级毕业生居然还挑三拣四。

嫌弃归嫌弃。母亲偷偷告诉我——背着我,父亲在自己一干朋友面前总炫耀自己儿子是大学生。听说言语间还将南通师专描绘成了北大清华那样的高等学府。后来有一次,我偷偷问他有没有这回事。他断然否定。

儿女对父母的抱怨,几乎是常态;父母对儿女的不满,却往往是假象

1998年,我在读大二的时候,父亲发现渔民这个职业已经无法支撑我这个败家子每个月超过同龄人许多的开支,就利用干了多年轮机长的技术便利,在姨兄的帮助下,来到北京干小五金买卖。

于是,连续两年的暑假和寒假,我都在北京度过。眼看着父亲的五金店每天生意红火得似乎很有些日进斗金的意思,已经学会抽烟的我,觉得11块的红南京实在是不上档次的,便开始买20元的烟来抽。父亲发现后,又是一顿鄙夷。这一次,母亲站在了父亲那一边,理由是抽烟伤身,不管什么烟。然而,于事无补,我继续抽着好烟。

2000年,我大学毕业了。父亲和母亲感慨道,儿子有工资了,终于不用养着他了。我听着不以为然。因为我知道,在山城火锅吃一顿,就得花两三百。而我的工资当时只有七百不到,哪里够花呢。所以,我跟从前一样,面不改色地问他们要钱花。母亲总是有求必应,父亲就在那里叹气。这气叹得我常常自惭形秽,不过几分钟就烟消云散了。

父亲身体不好。在北京做生意的三年,常常给胃病折腾得饭也吃不进。我在嘴巴上表示担忧之外,继续抽着好烟,过着优哉游哉的日子。在我心里,好像父亲永远是一个钢铁侠,刚勇威猛,无坚不摧。便落得个大树底下好乘凉的自在无忧。

很长一段时间里,可能有十几年,我总是想,反正,父亲再怎么瞧不上我,有母亲在,他最多说我几句,还能拿我怎么着呢。

儿女对父母的抱怨,几乎是常态;父母对儿女的不满,却往往是假象


一晃眼,父亲六十几岁了。而我竟然也四十几岁了。这变迁的时光中,我碰了很多壁,父亲也跟着吃了不少苦。很苦的那种苦。

去年秋季,某一个萧瑟的黄昏。我问父亲,爸,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一塌糊涂的?

父亲愣了一会儿,才悠悠道:老早好像是的。但现在不了——你还是蛮有良心的。

我也愣了好久。这十几年,我一次又一次地折腾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没良心的,但在父亲的心里,倒比从前好了许多。

我站起身来,朝夕阳走去,最后站在菜田边上,默默地流泪。过了一会儿,父亲在身后用蹩脚的普通话笑着说,儿子,洗手,吃饭喽。

我跟母亲聊起这一幕的时候,她对我说,他知道你不开心,所以总要让你开心。

我这才在记忆中寻出父亲待我的种种温柔来。

很小的时候,小到我忘了是哪一年的事了。一个暑日的下午,父亲单手骑着自行车急急忙忙地赶回家,还没进门,就喊我的名字。我从堂屋里躺着的席子上一跃而起,走出门外,才发现他的另外一只手里,是一根正在滴水的棒冰。父亲剥掉已经湿漉漉的包装纸,把棒冰递给我说,老陆今天请客,我又不爱吃这个东西,带回来给你吃。

儿女对父母的抱怨,几乎是常态;父母对儿女的不满,却往往是假象

三年级时,父亲和母亲用仅有的几千元开始砌楼房。这是一个旷日持久的工程,因为,常常会因为没有钱买建筑材料而停工。我那时哪懂这其中的苦楚,自家正在造新楼房的骄傲,驱使我在某个下午带着小伙伴去二楼参观那刚刚刷过白色石灰的墙壁。激动之余,就用手指戳出很多个洞来。晚上,父亲巡视工程的时候,发现了墙壁上的满目疮痍。就问我是不是我干的。我从小不会说谎,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父亲的巴掌眼看着朝我脸上呼啸而来,最终却落在自己的大腿上,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最后,这顿揍是母亲代他完成的。

长这么大,他从没揍过我。

初中的时候,跟人打架,把人眼角砸出血。那时,母亲生病,因为雨中帮母亲去赎药,父亲也得了伤寒,两个人都躺在家里养病。我回家胆怯地说老师叫家长的时候,母亲气得挣扎着要打我。父亲却给了我钱,叫我自己买点水果去流血的同学家里道歉。

真的很惭愧。活了四十几年,我才明白这么一个道理——这个世上,儿女对父母的误解和抱怨,几乎是常态;父母对儿女的不满和鄙夷,却往往是假象。

两年前,老家拆迁了。父母跟年迈的姑妈现在借居在东港某村的一间平房里,每天钓鱼、打牌、散步着过日子。这样清闲安然的日子,他们才过了一年不到的时间。但对我来说,却足以安顿良心。

上周,我去看望他们了。带了几斤父亲爱吃的小龙虾。吃饭间,有邻居来玩儿。聊天的时候,父亲得意地告诉邻居,这是我儿子特地买来给我吃的,来,你也来尝尝。邻居不胜其殷勤,便吃了几只;出于客气,对美食和我的孝敬均进行了一番恭维。一时间,父亲絮絮叨叨,眉飞色舞。

这是这些年来,父亲当着我的面赞美我最为肉麻的一次。我听了之后,过了一会儿就走了出去,抽一根烟,遥望远方的田野,泪流满面。


转载自作者:江苏海门施洪彬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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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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