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了一通视频电话，20分钟后，我永远的失去了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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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1986年，我跟大良结婚了，结婚那天，我妈一直握着我的手哭。

我感觉好笑，大良家跟我家是邻居，就隔了一面墙，有啥哭的。

当时接亲时，因为距离太近，接亲队伍还特地饶了村子一圈。

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就我妈从头哭到尾，那是我第二次见我妈哭。

02

我妈1941年出生，我妈很漂亮，没有裹脚也没有读书，1961年就嫁给了我爸，生养我们兄弟姐妹7人。

妈妈说那时候真穷，种地养活不了一家人，我爸灵光，就在大家都上顿不接下顿的时候，我爸拿着全部家当买了两匹马，赶着马车给附近几个村子运送货物赚钱，我家是可以解决温饱的。

那时候大男子主义厉害的很，我爸在外面赚钱，回家真的是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主。

我妈很要强，我爸不帮，我妈也不求。

我妈拉扯我们兄弟姐妹7个，孩子多，事也多，但是我家一直很干净整洁。

我妈还养了很多鸡鸭鹅猪，多苦多累没跟我爸吵过，也没哭过。

03

日子一天一天好起来，我爸却染上了赌博 ，开始赢了很多。

别人家刚开始解决温饱，我爸就开始带手表，我家还有一辆二八自行车，我们骑出去好不风光。

然后家里就开始来一波一波的陌生人，每次都是凶神恶煞，大吵大闹，有时候找不到我爸就砸家里的东西，家里的东西一点点就被搬光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我爸输了很多钱。我妈很要面子，每次怕邻居看见笑话我们，都是不声不响的任由他们拿。

有一次那些人要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米拿走，我妈哭了，跪着求人家不要拿，这米还得给孩子吃，活命用的。

那是我第一次见我妈哭，也是从那次开始，我爸不赌了。

我妈很敏感，就怕别人瞧不起。有一次我妈带我们去邻居家玩，正赶上他家吃饼，我们馋的不行，邻居给，我妈不让要，最后拿到手的饼都被我妈抢下来放在他家锅盖上，拉着我们就回家了。

我妈说做人要有骨气，买不起就不吃。

04

慢慢我们长大了，结婚成家了，我是家里大姐，嫁的最近，天天带着孩子去我妈家呆上一会儿。

邻居常嘲笑我带着孩子回娘家，有时候我也觉得不妥，我妈说，妈在哪家就在哪，想回来就回来，别听他们的。

每年大年初二开始，我们兄弟姐妹们拖家带口都回来过年，一大家子30几口人，炕上地上都是人，大人打扑克，打麻将，孩子疯闹，吃饭的时候碗筷都不够。

我妈就这样忙上忙下的给我们做饭，看孩子，我爸坐在旁边乐呵呵的看我们，说狼多肉少。

慢慢的我们的孩子也都长大了，我们兄弟姐妹们也开始慢慢随着孩子往大城市迁移。

老家的传统是父母老了，要到儿子身边去的，我两个弟弟也非常孝顺，一直让我爸妈搬去城里跟他们一起住。

但是我妈坚决不去我的两个弟弟家，我妈说人老身上味大，儿媳妇会嫌弃，现在能走动，能做饭，自己过。

05

2015年，我妈74岁，我爸76，身体都很硬朗，我的两个女儿先后在广东成了家，我也迁移到了广东。

开始是照顾大女儿怀孕，照顾大女儿的孩子，然后小女儿怀孕，照顾小女儿的孩子，时间就这样过了5年。

每次过年的时候，不是怀孕的女儿是孕晚期就是刚出生的孩子太小没法回去，5年期间，我就回老家2次。

每次给我妈打电话，我妈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不停，有时候孩子在旁边哭闹，她像犯了错误似的赶紧挂了电话，让我去照顾孩子。

我妈想我，但是又不想耽误我照顾孩子。

06

2021年初，新冠疫情形势严峻，各地政府倡议原地过年，我也就再次没有回去。

我跟妹妹说，等疫情好一些，带妈妈来广东，正赶上这边天气凉快不冷，老太太一辈子没出过远门，来走走看看。

我妈听说了非常开心 ，当天就收拾好了行李，等着妹妹带她来我这边。

我妹告诉我妈别急，过完年再去，我妈就天天盼着。

过完年不久，我妹打电话说妈腿好像不行了，早上去上厕所，突然摔倒，自己不知道爬了多久，才被邻居看到，扶到了屋里。自己一个劲的说没事。

我也是第一次感觉我妈真的老了，都80岁了，一直以来，我妈照顾我爸，照顾家，从来不麻烦我们。

两个老人让儿女省心到忽略了他们的年龄。

07

我的妹妹们离家近一些，带我妈去各大医院检查，按摩，针灸，各种方法都尝试了，但是双腿还是瘫痪了。

医生说老太太应该腰疼很多年，肋骨已经弯曲变形，腰椎骨已经压迫神经。 年龄太大了，各个器官都已经衰竭，不能做手术了。吃些止疼药，保证老人不疼就算好事了。

自生病以来，医生给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一直是妹妹们轮流照顾，我妈说这辈子不愿意麻烦别人，现在没办法了。

这几年我不在他们身边，对没有尽到孝道心有愧疚。

4月份，我回到东北老家照顾我妈，那时候我妈还能扶着东西站起来，大小便还可以自理。但是一直接受不了自己瘫痪的事实。

5月份开始，双腿彻底一点知觉都没有，也开始穿上了成人纸尿裤。常常一躺躺一天，我问她哪里疼，她说哪都疼。我们见情况不好，叫两个弟弟都回来了。

我妈勤快一辈子，有了些精神就想坐着轮椅去院子里看看，我弟就抱着她从床上移到轮椅上，她坐一会儿累了， 我弟又抱着她从轮椅躺倒床上，躺累了她又想起来，我弟每天要反复多次。

我们印象里无所不能的妈妈在我们面前却变得唯唯诺诺，每次移动她的时候，我妈都仔细端详我们的脸，生怕我们不愿意。

她坐累了，躺累了不好意思叫我们，每次我弟都问，妈，你要不要回屋里躺一会儿？妈，你要不要起来坐一会儿？她都说，行，哎，又得折腾。妈，不折腾。

我妈常常背着我们用手狠命的摔腿，边摔边自言自语，怎么就不好用了呢。

每次我给她擦完屎尿，换上新的纸尿裤，她都说，我干净了一辈子，没想到最后得了这么埋汰的病。

她跟我弟说，回去打工吧，孩子还没结婚，得用钱，妈没事儿。我弟怕我妈心里压力大，就说不是特地为了她回来的，干活干累了，歇一歇，过一段时间再去。

我广东的女儿也经常打电话问姥姥的身体情况，每次我妈都以为是她们想要我回去，都自责说人老了没用了，拖累儿女，不如死了算了。

我们都劝她不要这样想，生养儿女就是为了防老。

我妈不想拖累我们，但是又不想我们离开，总说，我要是回广东，她就不吃饭了，少排便；我弟要是回去打工，她就不去院子里看了，看了一辈子，有啥看的；天天念叨着自己耽误儿女赚钱，孙子结婚得用钱。

我妹常劝我妈要想开，劝的多了，我妈就不言语了。

08

转眼7月份了，我妈瘫痪半年了，心情一直不好，总是跟我爸吵架，说年轻的时候自己伺候他，现在她瘫了，我爸也不知道心疼她。我爸耳聋，经常也听不见她说什么，我妈就更加生气了。

我妈说我爸这辈子就会赶马车，饭也不会做，她要是不在，我爸早晚得饿死。每次我妈都是恶狠狠的说，我爸听不见，看我妈的表情知道不是好话，也不跟她计较。

7月7日，我女儿来视频电话，说看看姥姥，孙子在视频那头一直叫我妈太姥姥好，我妈很高兴，说孩子聪明，好好读书。

挂断视频，我去外面洗衣服，20分钟后，我爸拄着拐杖来找我，说我妈把兜里剩下的700多块钱都给了他，让他留着买烟抽，我爸说我妈这辈子都不给他钱，让我赶紧回去看看我妈。

我进了屋，我妈躺在床上，一只胳膊遮着脸，我问我妈把钱给我爸干啥，你是不是想不开了，我妈还是不言语。

我哭了，我妈也哭了，我妈说，闺女，妈在床上拉屎拉尿这三个月都是你照顾的，妈实在受不了这罪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赶紧去叫来了我弟，我妈说，儿子，你去给妈买寿木吧，妈活够了，不拖累儿女了。我弟一直问她到底吃了啥，我妈说吃了我爸的卡马西平片。吃了多少？吃了一瓶。

卡马西平片是治疗我爸三叉神经痛的药，我爸吃了40多年，每次只能吃2粒，有时候神经太痛吃多一粒就够我爸昏睡好几天。

我们赶紧拿着药瓶拉着我妈去医院洗胃，在车上，我妈就已经神志不清，半伸着舌头张着嘴。

到了医院，洗了胃，医生说赶紧回家吧，给老太太准备后事吧。

09

回到家，我妈也是有呼吸的。

我们看那药瓶，标签被我妈撕掉了，瓶身摩擦的很光滑。我妈这是藏了很久了，这个决定她也想了很久了。

那一瓶药，有足足100粒，我妈得吃几次才全部吃下去的，我想象不到我妈吃药的时候有多绝望。

夜里，我妈呼吸越来越微弱，我们全家都守在她身边，看到她额头上的法令纹开了，老话说，这是将死的征兆了。

我妈开始大口喘粗气，家里人开始哭起来。我坐在我妈身边，跟我妈说，妈呀，大家都回来了，你要是舍不得我们，你就醒醒；你要是太累太疼了，你就放心走吧，我们能照顾好我爸。

凌晨两点，我妈走了。

我爸说，你妈一辈子没跟我吵过架，她跟我闹，是怕我想她。

10

我妈81岁，最后这三个月她很痛苦，没有生活质量，失去了她最看重的生活尊严。

但是我依然无法接受我妈自己结束生命的事实。

我时常在回忆，这三个月以来，是不是我哪句话说的不对，是不是我照顾她的哪一时刻的表情不好，是不是我弟在抱她的时候太用力导致她太痛？

我时常在想，我妈把药瓶藏了那么久，我妈应该还是想活着吧，她应该舍不得我们吧，我妈到底在“痛快的死去”和“痛苦的活着”之间纠结了多久，她该有多难过。

外人宽慰我们，说人老了早晚是要归天的，我妈走了就不疼了，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

是，好好活着，我妈说，妈在哪，家就在哪，从此我没有家了。

喊一声妈，从此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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