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纪事：一只淘气的山羊，葬送了王老太晚年的幸福

文：张克习

图：来自网络

王家老太今年已经七十有六，老伴已经去世。她含辛茹苦养育了三女两男五个孩子。女儿外嫁，儿子也都成家立业。王老太独自居住在二儿子家院墙外边的一间小屋里，这间小屋是两个儿子量身为她搭建的。

小屋虽然处在一个旮旯里，好在门前还有小一片空地和几棵树，老太太在这个独属于她的小天地里，冬天依墙晒太阳，夏天坐在树下乘凉。

在外人看来，或许认为这个角落太过偏僻、冷清了，但老太却太觉得别有洞天——门前有水、有树，靠墙根左拐弯走出去就是二儿子家大门口。她特别喜欢这个地方，一是难得落得个清静，二是少看儿子、媳妇的长脸。

时间久了，那些长期处在家庭边缘、被子孙们冷落的老友们，经常三三两两地来她这里说话、拉家常。不经意间，这里竟热闹起来了，让老太太倍感欣慰。

前几年老太太就在亲戚的协调下，将自己的土地和种地补贴、老年金等平分给两个儿子，生活所需由两个儿子提供，加之逢年过节三个女儿都来探望，老太太晚年生活过得也算滋润。

老太太虽然七十多岁了，但身体硬朗，生活能够自理，并且还能自己提水、做饭。老太太对自己“手里有粮，身体健康。”的生活状态非常知足，时常暗自庆幸自己晚年除了有个好身体，还遇上了好时代，——种地不要交粮，还给补贴，老人一过六十岁政府还给钱花。

这和过去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每每看到眼前的生活，想想美好的未来，老太太仿佛觉得自己身心年轻了许多，好好活下去的激情于内心暗暗升腾。甚至还有长生不老的奢望呢。

真是好景不常在，好梦不常有。老太太安逸的生活连同她对美好未来的期许，在去年春天的一个上午戛然而止 。

老太太为了避免引起二儿子和儿媳妇的不愉快，趁着他们都不在家，提着水桶去儿子家打水。家里院子中一根木撅子上拴着一只带着长长缰绳的山羊 ，不知这只羊是饥渴难耐，还是看着老太太亲热过度的缘故，突然向老太太冲过去。

尽管老太太左躲右闪，还是没能躲得过腿脚灵便的山羊，结果拴羊的缰绳一下子将老太太绊倒，水撒满一地，水桶扔到地上，老太太在泥地的水窝里怎么也动弹不了，只能痛苦地呻吟……

要说老太太是深知这只山羊特别淘气的。平日里，它就象处于叛逆期的男孩，总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它的举止完全颠覆了山羊安静、温顺的可人形象。

把它关在院子里，它把两前蹄往门上一搭，竟然能把门栓打开，然后跑出弄一些鸡狗也讨厌的勾当；拌好的草料它不吃，它窜到草垛上打坐；把它关在圈里，它就象有轻功夫似的随意地翻圈；春天靠墙的香椿树刚冒嫩芽它就爬到墙头上去够香椿芽尝鲜。

无奈只好用一根长的缰绳把它拴在撅子上，这样既限制了它的活动范围，又避免了因缰绳短，短时间内围着撅子不停地绕，羊会把自己缠绕在撅子上动弹不得的窘境。王老太万万没有想到，这只往日追鸡追狗的山羊，今天竟然追逐起主人来了！

在王老太不停地呼救下，邻居们一起搭手把老太太抬到她自己居住的小屋里躺下，她看上去疼得很痛苦。等到中午儿子和儿媳妇都来了，二儿子请来了村医。

村医没有仔细地看，只大致问了一下，就肯定地说：“老太太股骨头摔坏了，村子和镇里面都看不了，要看就必须去县医院，要么手术复位固定，要么换股骨头，费用要三到五万左右。”

村医走后，两个儿子一声不吭地坐在小屋里，长时间低头看着自己的腿当，好象生怕有个鸟从那里飞跑一样；两个儿媳妇站在屋外，分别抱着膀子，昂着头，面无表情，好象想了很多，又好象什么都没想似的，默默地看着远处的天空……

事情是明摆着的，看，就得花一大笔钱，这钱谁来出？要省钱就让老太太自己在家守着，看其造化，这样要承担左邻右舍的非议。这么浅显的问题两个儿子没有一个表态的。

经过一夜时间的发酵，两个儿子家互相之间的矛盾以及赡养老人过程中所产生的不满，一下子暴露出来了。老大说：“老太太过去帮你家干活多，这次又是在你家摔倒的，是你家的山羊闯的祸，你家应该出钱给老娘看病。”

一听老大这样说，老二就气不打一处来。怒斥道：“你还有脸说这话，平时你管过老娘的事么？让你兑点粮食出来，你还不情愿，老娘暗地里给你的东西你怎么不说呢？”这边两个儿子互相指责，那边两个儿媳妇也互相吵闹了起来。

面对混乱的场面，老太太大声说：“你们都不要吵闹了，这病我不看了，也不用花你们的钱了，我自己受着，好坏随它吧！”听了老太太斩钉截铁的话语，两个儿子、儿媳妇个个面面相觑，都像听话的巨婴，默不作声。此刻，他们似乎瞬间达成了默契……

默契达成后，两个儿子家轮流伺候老太太。一开始一家一天，后来觉得不便，又商定一家一个月轮流。不知道是儿子们太计较还是确实忘了，一次轮到大月份，就有一天没有人送饭过去。

三月个月后，不知道是谁暗中请来了老太太娘家兄弟。于是娘家兄弟又把老太太的三个女儿悉数叫来。面对五个子女，老娘舅一槌定音：“老太太这个样子，还是到养老院去吧，费用呢，你们姊妹五个均摊！”

舅舅既然把话说到一份上了，三个女儿也有口难张。儿子两家倒是来个顺水推舟，特别是大儿子两口子窃窃自喜毋庸赘言。

到了养老院，环境、服务都很好，老太太也很满意，但听说每个月要将近三千块钱时，她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儿女为自己花那么多钱，非要出院不可。

不过出院时，人家养老院一再叮嘱：“鉴于老人已经卧床那么长时间了，为了防止并发症，老人身边不能离开人了，要随时给她翻身、擦身，不宜让她经常搬来搬去的，固定一家静养，生活上照顾的周到些，自愈才会快点……”

回到家里，究竟到谁家去静养，又成了一道难解的问题。按理说，老太太离二儿子家最近，到二儿子家静养照顾起来最方便，可二儿子说啥都不接招。大儿子这回倒是良心发现，意欲把母亲接到家里，可大儿媳妇在后面顶着不松口，并说：“平时老二都不管老太太的事，这时候也该他伸手了。”

就在局面僵持不下的时刻，老太太的命运似乎一下子得到了转机。原来老大家大的大儿子二十六七了，早就该到娶媳妇的年龄了，大儿子一家不断托人说媒。

可巧，就在前几天，早前托的媒人传来口信：“过天把，女孩家人要到你家去看看情况。”

大儿子两口子左等右等，结果是猫咬尿泡瞎欢喜，人家女孩家人刚到村头一打听，就听说这家大人不孝顺老的。并且在给老人看病需要花钱时，作为老大不但不主动拿主意，还甩锅给二儿子。于是人家还没进村就打道回府了。

听到此消息，大儿两口子内心是五味杂陈，只觉得好象有许多无形的巴掌重重地打在脸上，却不知道究竟是那只巴掌打的，岂不知，甩锅和打脸是一对孪生兄弟！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为了儿子能尽快说上媳妇，只好把老太太接到自己家里照顾。

尽管大儿子两口看上去总是尽力照顾着老太太，但旁观者看上去，总觉得有点别别扭扭的味道，老太太也感觉不大适应 ——老大两口子脑筋急转弯式地孝敬老人，一时成了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看到大儿两口子一边悉心照顾自己，一边愁眉不展，老太太也深感不安。她内心常常责怪自己 ——大孙子说媳妇受挫和自己有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令人欣慰的是，凭着老太太身体的自愈能力，加之后期大儿子的伺候，不仅顺利地度过了危险期，而且竟然没有发生任何并发症。但是老太太摔断骨头的那条腿，却永远伸不直、用不上劲了。

冬尽春来，老太太借助一个方凳，在家门口附近，一挪一拐地行走在春风里，她一看到有人向她走近，立马就坐到凳子上，在人前呈现出一派端庄自如的样子。并向来人主动表白：“俺大儿两口子对我可孝顺了，大孙子也好，什么都给我买……”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老太太逢人就主动表白 和做作的举动 ，可能会给人一种言不由衷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但是，在老太太看来，这是她能给大儿子家增光添彩、提供正能量的最好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