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转业

文|张文广


「小小说」转业


有河的地方就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故事。

老朽要讲的故事,发生在号称“九达天衢”的德州古运河东岸,一所某银行家属院里。

家属院不大,一共有四栋用红砖砌筑的小二层楼,分两户型和四户型两类。小楼的样式是那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那种,看上去就像两座平顶房摞在一起,楼顶几乎与河堤坝持平,四周用红砖砌了围墙。初始大门朝西南角,因为门外是块规模不小的坟地,又把大门改在了院子的北边,斜坡着在运河堤上修了条通往河堤的路。

据说盖楼前这里是一块“小锅市村”的荒地。某银行为了解决职员的居住问题,把这块荒地买了下来,盖成了家属院。

运河早已经没有了它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以前繁华辉煌的风采,据说自从在上游四女寺修筑起了拦河坝,从此断流了。

它曾见证了历朝历代的兴衰,它没有黄河汹涌澎湃的波涛,没有长江奔腾的激流,有的只是它特有的清新与秀丽。它宛如一条玉带蜿蜒于中华大地。它跳动着时代的脉搏,勾勒出尘封历史的画卷。

大运河曾装满王者的雄心,成就了王者的霸业。大运河也流淌着黎民百姓的心酸与欢乐。几千年来,大运河展示着人类的文明史。

断流之后,它像累极了的老人脸,皱皱巴巴开裂着一道道璺(wen,陶瓷、玻璃等器具上的裂痕)。没有了用船帆木浆划水声写成的歌和昼夜不停的拉纤船工的号子声。再看不见南来北往装满各种货物,与客商的船只穿梭在河面上。唯有没有改变的是,用黄土筑起的河堤和堤岸上的岸柳。夏季柳树上的知了,仍然不知疲倦的吱吱啦啦的叫着。冬季寒冷的河风带着啸声吹过,把柳树的枯枝,吹的吱吱嘎嘎的磨擦声,让人听了不由的心里发噤。宽阔的河床,流进了工厂排出的污水,黑曲曲的变成了臭水沟,到处呈现出一片荒凉的景象。

无独有偶,建在这里的某银行家属院,也荒凉的躺在那里。据说小宿舍楼早就盖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分给职工居住。是因为狼多肉少,无法分配?还是因为没有自来水?还是因为太偏僻交通不便?不得而知。反正是院子里长满了一人来高的杂草,建筑队沒收拾净的砖瓦石块比比皆是。自来水是银行自己打的浅水井,并修有水楼子。水带着黄沙从水管里流出来,喝进嘴里,有股苦咸的味道。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德州市普遍缺自来水,人们这样形容自来水:“一楼哗啦啦,二楼滴嗒嗒,三楼算白瞎。”

通往市内油漆马路要经过一段河堤,河堤是黄土铺垫的,雨天就沾的两脚是泥。

第一个住进来的,是一名部队转业干部,正营职。名字叫张岩。他在部队的师级机关政治部干部科当了二十几年干事。瞎参谋烂干事,当官不带长,放屁也不响的那种官。他本打算到地方会对口安排,到政府机关的组织部门或人事部门。他这不是犯傻吗?那样的部门没有相当硬的门路,连想也别想。当时有两个去处可以供选择,一是公检法,二是银行。哎呀!公检法他不想去,理由是刚脱掉军装再穿警服不值。银行,他长这么大也没和银行打过交道。就那几十块钱的工资,赖蛤蟆打苍蝇,将攻嘴的事,那有闲钱往银行里存?再说也不会算盘,到哪里去干啥?最后斟酌半天,硬着头皮还是来到银行。

一九八六年的三月一日,正是农历的二月,鲁北平原上的春风,就开始一阵紧似一阵的刮起来。马路上骑自行车上班的工人们,都弓着脖子弯着腰,拼命的顶着风,蹬着自行车,匆忙的穿梭在宽窄不等的马路上。

张岩在头两天,就把从部队带回来的永久牌自行车,又细心的擦了一遍。前后轮,中轴,连脚蹬子都上了油。这辆永久牌自行车还是凭票买的,虽然说己经买了五六年,因为在部队上班离家近,用着的机会不多,看上去还像新的一样。

这天是张岩去某银行上班报到的日子,他媳妇吕桂珍提前一个月就为他准备好了深蓝色毛料的中山装,黑皮鞋是部队上发的,黑呢子鸭舌帽。

张岩对这身行头实在是不适应。说实在话,张岩小伙子人才长的不算赖,转业这年才42虚岁,皮服又白凈,说他三十都有人信。一米七二的个头,细高挑身段,浓眉大眼这个词,放在张岩身上并不过分。宽额下架着副金丝眼镜。在部队多年养成的军人姿态,任哪里一站,都挺帅气。如果不是有老婆孩子,我敢保证,沒结婚的大姑娘都得上赶着。哈哈哈哈!

穿戴整齐,他爱人围着他转了两圈,拽拽这里,扲扲那里,腻歪个沒完。张岩跟他媳妇开完笑说:“又不是去相亲,打扮这么整齐干吗?”

“话可不是哪样说!人这第一印象很重要,趟趟啷啷的让人瞧不起。衣帽取人的事多啦。”

“唉!?没看出来,你懂得还真不少?”张岩半开玩笑的说了句。

“你们臭当兵的,整天价嗦啦着军装知道个啥?”媳妇顶了张岩一句。

“咱可说好哩,我要是让街上的大闺女拐跑了可不怨我。”他媳妇照张岩后背拍了一下笑着说:“都半截老头子了,臭美。快滚吧!”

银行里的人事科和保卫科,是在一个大屋里办公,张岩给屋里的人敬烟,只有科长孙金财一个人抽。落座后,办事员张迎春接待了他。

张迎春是个中年妇女,穿着很普通,梳着齐肩短发,长相也很普通,咋看上去像个农村妇女,说话胶东口音,一看就是憨厚诚恳形象的那种人。张岩在部队管干部近二十年,四千多干部,只要他搭眼一看,这人的脾气,性格,就估个八九不离十,从沒走过眼。

张迎春看过介绍信,对张岩说:“你的工作问题党组己经研究过了,把你放在办公室任管理员,你看怎么样?”

“什么?管理员?你没记错吧?我可是正营职干部!”张岩吃惊的回问了一句。

“沒搞错,党组就是这么定的。”张岩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真想拍拍屁股去找军转办理论理论,忒拿豆包不当干粮了吧?军队和地方都同样是国家干部?怎么到你们这里就不算数了,是谁给你们的权力?我转业是响应裁军一百万的号召,又不是犯错误,受处分,凭什么把我的职务免掉?就算是降格使用,起码也得给个副科长吧?地方整天喊学习解放军,怎么解放军转业到地方就变成了三孙子?管理员?这不是他妈的欺负人嘛?一撸到底吗?再说这业务也不对口呀!干了一辈子政工,这又让干行政?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张岩的脸红红的,脸上的肌肉也在抖动,脖子上的青筋也一个劲的崩崩的跳。也难怪?与中央精神和他想象的反差太大了,要不是老婆孩子都调回来了,他真到军转办要出档案,拍拍屁股回部队。中央对军转干部的安排精神他是知道的,是同级对口安排。怎么到地方就走样了?

办事员张迎春对张岩说:“老张同志,你不要激动,地方就是这个样,根据工作需要安排工作,你的行政级别和工资待遇,还是按地方正科级套。就是暂时不安排具体职务。”这么一说,张岩的心里还平静了一些。

这时科长孙金财嘴上叼着烟走过来,在张岩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说:“老伙计,你刚到地方还不适应,我也是部队正营干部转业回来的,干了五年才给我官复原职,慢慢干吧!干吗还不一样?无官一身轻,图个自在不更好?”

孙金财的一席话,使张岩茅塞顿开。咳!己经走到这一步有什么办法?不管他管理员(圆),管理偏,先干着吧!

说实在的,这次转业是脚上的泡他自己走的。他管了近二十年的干部,当干事就当到正营职,谁能让他转业?他为这转业,己经私下里偷偷的准备了三年多。按照军转干部哪里来回哪里去的原则,张岩他应该回老家乐陵。他为了能进德州,他悄悄的提前一年先把家属调回来,安排在商业局。光家属调动,连托人,带走门路,就办了两三年才办成。这些都是他私下偷偷的办的,部队首长压根就不知道。当部队首长找他谈话,要把他调往辽阳市某中心医院当副政委(副团)时,他才向首长坦白说了想转业的实话。

首长一看这小子生米做成了熟饭,把家属都调回去了,不放也不行了,这才批准他转业


「小小说」转业

张文广,男,1945年农历六月十六日生于天津市谦德庄。1948年随父母回原籍——山东省德平县(1956年撤消)前张家屯村。1963年秋应征入伍。历任战士、通讯员、连部文书,沈阳军区后勤部第二分部政治部干部科干事,正营职机关政治协理员。196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机关支部书记、团级党委委员。1986年转业德州市农业银行,任办公室主任、机关党支部书记。中专学历,中级政工师职称。曾是《德州日报》、德州电视台、《山东经济日报》《中国农村金融报》《中国农村金融》《山东农村金融》特约记者。德州农村金融学会秘书长。多年被德州市委宣传部评为优秀通讯员。业余爱好木雕、书法、写作。退休后致力于文学创作,先后著有《命运与道路》《岁月的痕迹》《围子墙》《春妮》《老照片》《他是谁》《老虎与狗熊打仗》《家属院里的笑声》《有三个名字的老人》《妈妈》《武官命》等长、中、短篇小说。古体诗词200余首发表在《今日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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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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