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首例免疫艾滋病基因编辑婴儿”事件的三宗罪

— —来自一名生殖科医生的痛斥

背景提要：深圳科学家贺建奎在第二届国际人类基因组编辑峰会召开前一天宣布，一对名为露露和娜娜的基因编辑婴儿于11月在中国健康诞生。这对双胞胎的一个基因经过修改，出生后能天然抵抗艾滋病。这是世界首例免疫艾滋病的基因编辑婴儿。

作为生殖中心的医生，如果你问我如何评价这件事，我觉得“丧心病狂”四个字最贴切。

有人看到这个消息会觉得中国科学家为祖国争光了，是基因定制领域的里程碑，是这样吗？真这样想就太天真了。

曾经我一度以为娱乐圈的人为搏出位才会不计后果，但当看到中国科学家贺建奎在第二届国际人类基因组编辑峰会召开前一天宣布一对名为露露和娜娜的基因编辑婴儿于11月在中国诞生这则新闻后，我发现原来在严肃的科学领域，一样会有人为了C位而先斩后奏不计后果！

细数“免疫艾滋病基因编辑婴儿”事件的三宗罪

【第一宗罪】这样的技术能通过伦理审查吗？必须通不过！

国内的《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明确规定：禁止以生殖为目的对人类配子、合子和胚胎进行基因操作。《人胚胎干细胞研究伦理指导原则》更是明确指出：利用体外受精、体细胞核移植、单性复制技术或遗传修饰获得的囊胚，其体外培养期限自受精或核移植开始不得超过14天。

网上流传出了一份有模有样的与该项研究相关的深圳和美妇儿医院医学伦理委员会审查申请书，申请书中伦理委员会审批意见一栏赫然写着“符合伦理规范，同意开展“，还有一众委员的签字。据南方都市报记者向刚从深圳和美妇儿医院离职的医务部主任秦苏骥介绍，根据申请书显示的时间，其当时还在医院任职，同时他也是伦理委员会成员，但是他并没有印象医院开过这个会议，作为伦理委员会成员，他的签名没有在申请书上。所以这份唯一能支持这项研究的伦理批件涉嫌造假。

【第二宗罪】这项技术能保证受者不感染HIV吗？不能！

贺建奎教授的团队声称利用CRISPR-Cas9技术对胚胎的CCR5的基因做了修改。CCR5 基因是HIV 病毒入侵机体细胞的主要辅助受体之一。理论上讲，如果这个基因出现变异或缺失，就能阻止HIV病毒入侵人体。但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

HIV病毒的基因存在较高的突变性，并且除了CCR5 基因HIV病毒入侵机体细胞还有其他受体可用，所以，即使敲除CCR5基因，也无法完全阻断艾滋病毒感染。

【第三宗罪】这项技术很安全吗？不安全！

脱靶之忧：基因编辑一旦开始就无法中断，只能等待整个过程自然结束，在修复了错误基因后，细胞里的基因编辑工具很可能会继续修改本来正常的基因，就好像一辆没有刹车的汽车，异常危险。这个事件中提到的CRISPR-Cas9属于基因编辑技术的一种。在技术上优势和劣势都很突出。优点就是其设计和构建速度快且成本低，适合普及化商业化。劣势就是CRISPR-Cas9技术是碱基配对结合同源位点，因此在结合和切割期望的DNA位点方面特异性较低，这使得其脱靶验证难度倍增（因为需要对具有相似同源性的所有位点的突变都进行广泛的全基因组扫描，这个工作量极其浩大。）

基因随意编辑之忧：有人会说随着技术的发展基因编辑的脱靶发生率会越来越低。好，即使脱靶问题能解决，那么基因编辑的安全性仍然有很大的漏洞。就拿这个事件中被编辑的CCR5基因来说吧，这个基因的确是HIV 病毒入侵机体细胞的主要辅助受体之一，但要敲除胚胎的某个基因是要慎之又慎的。贺建奎教授的团队删除了CCR5基因中的32个碱基，使其变成了CCR5Δ32。现在已经有研究发现CCR5Δ32与人类精神分裂症、多发性硬化、子宫颈癌等疾病存在相关性。在这些相关性研究透彻之前贸然编辑修改CCR5基因，会不会就此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

写在最后：

在伦理、技术都不合规的情况下，这两个孩子已然出生了。他们的人生注定无法平淡度过，被修改的基因对他们的身体的影响是个大大的问号...唏嘘之余只期望基因编辑技术的相关法规能尽快完善，对违规操作的人员严惩到底！

附注：目前已经有超过100位学者在网上发布联合声明，对该事件进行强烈谴责。声明内容如下：

这项所谓研究的生物医学伦理审查形同虚设。直接进行人体实验，只能用“疯狂”来形容。CRISPR基因编辑技术准确性及其带来的脱靶效应科学界内部争议很大，在得到大家严格进一步检验之前直接进行人胚胎改造并试图产生婴儿的任何尝试都存在巨大风险。 而科学上此项技术早就可以做，没有任何创新及科学价值，但是全球的生物医学科学家们不去做、不敢做，就是因为脱靶的不确定性、其他巨大风险以及更重要的伦理及其长远而深刻的社会影响。

这些在科学上存在高度不确定性的对人类遗传物质不可逆转的改造，就不可避免的会混入人类的基因池，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在实施之前要经过科学界和社会各界大众从各个相关角度进行全面而深刻的讨论。 确实不排除可能性此次生出来的孩子一段时间内基本健康，但是程序不正义和将来继续执行带来的对人类群体的潜在风险和危害是不可估量的。

与此同时这对于中国科学，尤其是生物医学研究领域在全球的声誉和发展都是巨大的打击，对中国绝大多数勤勤恳恳科研创新又坚守科学家道德底线的学者们是极为不公平的。

我们呼吁相关监管部门及研究相关单位一定要迅速立法严格监管，并对此事件做出全面调查及处理，并及时对公众公布后续信息。潘多拉魔盒已经打开，我们可能还有一线机会在不可挽回前，关上它。对于在现阶段不经严格伦理和安全性审查，贸然尝试做可遗传的人体胚胎基因编辑的任何尝试，我们作为生物医学科研工作者，坚决反对！！！强烈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