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懿版潘金莲

《水浒传》，本是一场男人的大戏，却被一个女人抢了风头。

潘金莲，《水浒传》里施耐庵最“偏心”，也是着墨最多的女子，后又在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中被丰富完善，以致于在后世家喻户晓。

但我读水浒，发现一个问题，久久不能忘怀。

原著中潘金莲本是清河县一大户人家的丫头，主人想对她不轨，被她严词拒绝，并告发给了主母。后来那大户因吃了主母的挂落，记恨于她，所以宁愿赔钱也要把她送给清河县第一丑男武大郎。

甘婷婷版潘金莲

在施耐庵为潘金莲出场前设计的人物背景中，可以看出两点。

一是潘金莲年轻时确实是有些脾气。作为封建社会卖身到大户的丫鬟，陪主人睡觉既是应当，也是荣幸，很多人求都求不来。潘金莲竟然敢拒绝，甚至为了断主人的念想，打小报告，不得不说有股子玉石俱焚的气魄。

二是被得罪的这大户，心眼着实小。他与潘金莲同在一个县，日后必将多生事端。所以后来清河县多是泼皮无赖、浮浪子弟在她家门纠缠不清，还念叨一些“好羊肉被狗叼走了”之类的胡话，大户估计逃不了干系。

既然前期是如此“贞洁烈女”，后期为何又变成了淫娃荡妇。在书中消失掉的这些年，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铿锵三人行之武大郎、潘金莲夫妇

铿锵三人行之武松

为了解开这个疑惑，我特意邀请了潘金莲、武松、武大郎三人，组一局铿锵三人行，聊一聊原著中未提及的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铿锵三人行"之围炉夜话

又是一场白茫茫的大雪，外面雪夜清冷，屋内温暖怡人。在一个小火炉旁，潘金莲、武松、武大郎三人围坐，位置还是跟第一次见面一般，潘金莲坐主位，微醺的火光照得三人脸庞如蜡像一般。

突然，其中一座蜡像动了，却是潘金莲。她慵懒娇柔的声音想起：“想不到千年之后，你我三人还有再聚首的一天。”

武大郎：“哎。”

武松：“阿弥陀佛，潘施主别来无恙。当年挖你心者正是贫僧，后我在六和寺出家，六根尽去，想起当日之事，亦没有感到后悔。你有什么埋怨的，可朝我来。”

王祖贤版潘金莲

潘金莲抬起一截白藕似的素手撑颌，双眼荡漾着迷幻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位80岁的老和尚，娇笑道：“我可不敢怪叔叔。叔叔当时挖我心时，我的心是真疼。不过，看着叔叔如今的样子，不复当年英姿，我倒很庆幸能在最美的年华里绽放逝去。”

武大郎：“咳咳。。”

武松或者该叫清忠祖师的老和尚双手合十：“潘施主不怪贫僧就好。虽然千年过后再看你的某些行为是事出有因，但千不该万不该杀我哥哥。杀人偿命，千年之后也是如此。”

潘金莲无所谓地笑了笑：“叔叔倒是最关心我杀了这个‘三寸丁谷树皮‘，可后世的人更关心我与西门庆通奸的事咧。”

（兰陵笑笑生：咳咳 我：咳咳）

潘金莲与西门庆

她把额前的一缕青丝往后捋了捋，眼神迷离，缓缓讲起了被大户人家嫁与武大郎的故事。

“那年，我二十多岁，我们那个年代来看已经是老姑娘了，现在倒是还可以乘风破浪。大户里的那个主人倒是对我垂涎三尺，可我不会从他，誓死也不会从他。我那时想着，恶了他但得到主母的喜欢，或许可以把我许配给一普通人家。谁知，主母也不过蛇蝎心肠，担心我后来反悔勾引大户，竟然任他将我嫁于武大，从此我自然与大户再无瓜葛。”

说着，潘金莲自呷一口酒，才继续讲道：“本来嫁给武大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一辈子栽了进去。我们那个朝代大多女人不都这么过来的？可惜的是，武大郎这憨货，不仅在外面不争气，任那狗大户找些破皮无赖来羞辱我；在家里也不争气，上炕几分钟就缴械投降，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性生活不和谐。”

“你看看这多年来我可有过孩子？我啊，不是石女，也过着石女的生活。当真是寡妇门前是非多！’”

武大郎武松两兄弟

武大郎：“咳咳。。”

武松：“潘施主慎言，当时我哥哥还健在，而且并无对你有不是之处。”

潘金莲：“他对我倒是很好，所以我虽然口里骂着、怨着他，也准备当一辈子贞洁烈女。只是施耐庵不从人愿，让我遇见了你，多看了你一眼。”

（我：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武松：“又关我什么事？潘施主切莫胡言乱语，我跟你可是清白的。”

潘金莲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我两本应该是清白的，但施耐庵能让你清白，却不能让我清白。”

武松：“此话何解？”

潘金莲道：“施耐庵偏爱于你，让你在百十回的《水浒传》里足足当了十多回的主角。最后又以80岁的高龄善终，被封为清忠祖师，受人敬仰。”

武松：“那又如何？”

潘金莲：“既如此，《水浒传》必不能少了你，你终究得上梁山走一趟。可惜施耐庵技穷，因前面把你人设安排的太完美，落草的理由不好找，又只能抬出妇人淫荡，你们大男子汉愤而杀人这一套。”

（施耐庵：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施耐庵

武松：“说来说去，不过都是狡辩之词。如果你只是对不起我哥哥，我又如何会杀你？”

潘金莲：“是啊，你也说了，如果我只是偷人，你又岂会杀我？你不杀我，那又如何担当梁山伯第14条好汉？武大郎这个憨货，我必杀之。”

武松：“左右不过错都是他人，不是你自己而已。潘妇人，你好伶俐的唇齿。”武松一生气，竟是从80岁老和尚，变回了“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的打虎英雄。

潘金莲拍了拍自己丰腴的胸口，作害怕状：“叔叔又回复当年惹人心里发痒的模样了咧。我的唇齿是否伶俐，叔叔现在可想试试？”

武大郎：“咳咳。。”

年轻的武松却是不愿意再跟潘金莲废话，作势起身就要走。

陈龙版武松

“我不后悔。”潘金莲大声说道。

武大郎：“咳咳咳。。。”

武松一脸震惊：“你说你不后悔？要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放在如今这个年代也是被万人唾弃，你凭什么不后悔。”

潘金莲笑了笑：“我当然不后悔。施耐庵让我碰见你的那一刻，觉醒了女人的欲望。这份欲望，被封建礼教压得太久了。虽然它像一把火，把我烧了个一干二净，烧了个灰飞烟灭，但我感觉到了活着的快感，而非以前的木头雕塑，贞节牌坊。”

武大郎：“哎。”

武松忍不住反驳：“哪怕道德不容，哪怕名声败坏，哪怕遗臭万年，最后被钉在耻辱柱上日日受人唾弃？”

潘金莲迟疑了下，肯定道：“哪怕道德不容，哪怕名声败坏，哪怕遗臭万年，最后被钉在耻辱柱上日日受人唾弃！”

武松像是懂了什么，又变成了那个80岁的老和尚，也不再针锋相对，轻声问道：“为什么？”

潘金莲斟酌了下，才缓缓开口：“我知道，无论是在道德还是法律层面上，我都是错的。可是，我既然被施耐庵赋予了这个人设，那我就要在戏台上一丝不苟地演下去。我可是‘拳头上立得人，膊上走得马’的浑人。”

（施耐庵：何至于此，何况现在又不在我的戏台上。）

（我：必须如此，今天来的是您书里的“潘金莲”，不是我想象中杜撰的“潘金莲”。）

川剧《武松与潘金莲》

武松端起酒大喝一口：“一杯愁绪，千年纠葛。错！错！错！”

武大郎也喝了一小口：“哎。。。”

潘金莲满饮一杯，唱到：“水浒犹在，金莲不改。莫！莫！莫!”

夜深了，一阵风吹过屋内的火炉，房子里重回黑暗，三个人也变回了戏台上的雕塑。

结语

有人说，潘金莲水性杨花，勾搭西门庆，杀死武大郎，是个该死的女人；

又有人说，潘金莲是个可悲的封建女性，虽其罪当诛，但其情可悯；

还有人说，“潘金莲”这个名字已不单单指这个人物，而是指封建礼教下被压迫到“变形”的女性符号。

其实在我看来，她就是一个犯下大错的恶人，但是这个恶人，并不是扁平化符号化的戏台上傀儡。她是一个复杂的坏人，她也曾反抗生活，也曾贞烈守节，也曾红杏出墙，也曾谋害亲夫，她也不值得学习，不值得洗白，甚至不值得同情。

写下此文，只是希望大家能感受到一个不那么扁平化、符号化的潘金莲。这个反派，也有血有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