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杨颖。是西安的一名律师，执业11年了。

11年间做了许多的诉讼案件，承接了许多的法律顾问工作，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团队。

我上周出差了，西安很热，每天三十六七度，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年纪最大的那只猫……死了。

我打开门，看见它的尸体在鞋柜旁边，还没有完全僵掉，地上有一些粘液，还有满屋的尸臭……

01

这只猫叫小奇，它是一只捡来的流浪猫，算年纪也8岁多了，8岁在猫的年纪里并不算高寿，但是因为近一年来，它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我也早有心理准备。

小奇是2013年9月28日我下楼吃饭的时候捡的，当时它还很小，被人用一个牛奶箱装着，箱子里放了两块巧克力饼干，它在箱子里拼命叫，却没有人理它。

我本来以为是谁先放在那里，一会儿回来拿的，我就坐在旁边等了二十分钟，喊了几声也没有人来，于是我就把它提回家了。

回家给它洗澡的时候我才发现，它满身的小虫子，所以才会被主人丢掉吧。

▲刚捡回家的小奇

2012年，我妈妈去世了，2013年我去九华山给妈妈烧香，回来没多久就捡到了小奇。

小奇有一个神奇的技能，它平时很怕人，我的朋友来家里它都躲起来，但是像海洋律师这样妈妈生前见过的我朋友，它都跟他们很亲，会跑出来跟它们撒娇，还躺下露出肚子跟他们玩儿。

所以我内心有一个小小的期望，我觉得这大概是妈妈来陪我了，因为她刚生病的时候，我们有一个约定，说让她扛一扛，再坚持十年，多陪我十年。

我说：“妈妈，你忍一忍，六十多岁去世，也算是寿终正寝，我那个时候就没有那么难过了。”她点点头说：“好！”

想来小奇回喵星也是觉得承诺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不必再坚持了。

02

▲到家一周洗了澡澡的小奇，一周就有点肉肉了

小奇是一只小野猫，小的时候很淘气，经常抓得我全身都是伤。它还小的时候去打过疫苗，妙三多和狂犬，后来它老了，脾气不好，抓不住它就没有再打疫苗了，只有家里别的猫按时打。

每次被它挠完，我就用水先冲洗伤口，把污血挤一挤，再用碘伏消毒，所以也没什么大事。

小奇虽然淘气，但是也很粘我，每天都窝在我的脖子旁边睡觉，还不停地咕噜，冬天当然温暖，不过说实话，夏天来了的时候实在也是有点烦人。

小奇是我养的第一只猫，大概五年的时间里，我也只有它一只猫，现在还有另外两只了。

当时我在能力范围内一定买最好的猫粮给它，每隔两天一个猫条、猫罐头也是不能少的，它最胖的时候13斤重。

因为我以前没养过猫，所以分不清公母，我一直以为它是一只小母猫，还觉得小母猫长得这么英气实在难得，直到后来它发情了，别的朋友来看了一下，才发现它是公猫。

▲一度胖成海参的小奇

那个时候我租住在一间二三十平米的小房子里，没有阳台，晾衣服都困难，平时衣服一件件洗，一件件晾。

可是它发情以后会到处尿，经常尿床，我常常回家以后发现被子被它尿湿了。因为没有洗衣机，我不得不手洗，经常觉得太难而崩溃大哭。

但是又舍不得带它去做绝育手术，就这样纠结了一两年，最后还是带它去绝育了。

绝育回来，它和我生了好几天的气，喂罐头都不当着我的面吃，我走了才吃，但是一周以后又回来窝在我枕头旁边睡觉了。

小动物对什么仇都记得不太久，却能喜欢主人好久，也不知道这是主人的幸福还是它们的幸福。

03

▲当时还是很幸福的三只猫

后来家里来了别的小猫，比它好看也比它温顺，但我依然会单独给它加罐头，因为它当年陪着我租住过小房子，搬了三回家，直到有了自己的房子。

它看过我的成长过程，在那些年里给过我安慰。

我记得有一次我半夜发烧，冷得直哆嗦，醒了以后发觉脚暖暖的，起来一看，原来是小奇从枕头旁边跑到脚底下，用它温暖的小肚肚暖着我的脚，我瞬间泪奔。

它只是一只猫，没法帮我端水送药，但它为了我做了自己最讨厌的事情，用肚肚暖着一个冰疙瘩。

可是我搬到新家以后，它也年纪大了，脾气越来越差，不让摸，不让动，身体也慢慢不好了，越来越瘦，吃得越来越挑食，有口角炎，常常流着腥臭的口水。

我企图抓住它去医院，每次它都死命挣脱，挠得我到处是伤。它不喜欢去医院，就像我妈妈，她13年抗癌路，前前后后在医院化疗了6年，她最讨厌去医院。

我在网上查询，维生素B可以治疗猫口角炎，我就买了好多，可是它不吃，每次抓住灌药又是一身伤，我混在猫粮里它就不吃猫粮。

它常会默默地趴在我对面，或者沙发一角，正好距我一只胳膊的距离，摸它它就会跑开或者不耐烦地挠人，但是它又不愿意离我太远，它想在我旁边。

▲越来越凶的小奇

我们俩后来的关系，真的很像一些子女和倔强的父母。

父母希望子女能多回家陪着自己，但是又没有什么太多的共同语言可以沟通；希望能够给子女帮些忙，但是对无力感的反抗反而带来了疏离，最终表现出来的都是“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

子女也希望能陪伴父母，可是有工作有朋友有爱人，舍不得父母也放不下别的；常会买很多保健品回家，倔强的父母却不肯吃。

子女没有精力和时间天天站在跟前逼着他们吃，又简单地希望他们能够听话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多活几年。

人生，想要的太多，得到的太少，又不能做到真的不想要，所以总在取舍间纠结……

没有足够的付出就是不会有回报，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虽然知道，也还是希望自己比他人幸运，能够少付出一些，多得到一些。

04

▲努力干饭的小奇

因为小奇身体不好，我其实早有预感它可能陪不了我太久，但是依然不相信会这么快。

我给它在箱子里铺了厚厚的毛巾，放了小鱼干和猫粮，把它放在走廊里，想要借个铁锹把它埋了。这时两个邻居经过，讨论说什么味道这么臭，这是怎么了？

他们看着我家的方向，却没有对我说话，而是彼此嫌弃地讨论，我没法冲过去跟他们说我的猫死了。

它陪了我八年，我却没能在它最需要我的时候陪在旁边，能不能给我半小时跟它告别，然后安顿好它。

就算我去说了又能怎样，对他们而言，这不过是一只猫，至于吗？

别说是他们了，我想到明天早上我就要到单位去工作，我不能把同事带进这件事里。

当事人更不会在意我的猫，在他们眼里，自己公司那几百万的官司远比一只猫重要得多，何况还是一只不值钱的小野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钱成了唯一的判断标准，我们的时间、情绪、彼此的关系和世界的真相都变成了：“这能值几个钱？”

而我也没有勇气全然反抗，我只能想办法压抑情绪去工作，自己回家再去惦念它。

这样的时刻，人人都有，即便全世界都是你的朋友，他们都站在你旁边，这样的情绪也只能你自己承受和处理，最终必须你一个人撑过去。

我以前常想自己退休了就买一辆皮卡，把小奇的笼子放在车上，带着它到处去玩儿。

可是它后来就像很多倔强的父母一样，除了偶尔的旅游根本不愿意离开家，年纪越大越要呆在家里，后来就那样孤单地去世了。

亲人们回来看最后一面，说一句道别就是永远，没来的亲人他们也会说赶不回来就算了，人总有老的一天。

妈妈以前跟我说，她不想死在医院里，可是她没有办法。因为和父亲关系不好，我们在妈妈重病的时候没有办法回家，住在舅舅家。

妈妈跟我说，她不能死在舅舅家，这样对舅舅家不好，不吉利。她最后还是在医院去世了，没能回家。

小奇大概是不想去医院，所以选择在我出差的时候悄悄地走了，这样我没法强迫它去医院，它也不必看我难过地和它告别，只要记得我们经历过的彼此陪伴的时光就好了。

▲这是搬了第二次家以后的小奇

这几天在看欧文·亚隆的新书《死亡与生命手记（关于爱、失落、存在的意义）》，感慨死亡其实对死去的人并没有什么考验，它是留给生者的一门功课，如何去面对与爱的告别。

这本书的扉页上写着“悲伤，是我们为敢爱付出的代价”，是呀，至少我和我的小奇也曾经不离不弃地彼此爱过。

《寻梦环游记》里说，“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所以我还有一件事可以为小奇做，就是把它写出来，让更多人知道。

亲爱的读者，有一只小狸花猫，它的肚子是雪白的，背上是黑色的花纹，鼻子底下有一坨黑色小胡子一样的花纹，它叫小奇。

如果有一天你见到它不要叫它的名字，不要跟它说我想它，因为它该没有任何负担地去过新生活。请你假装不认识它，如果可以，多看它两眼，帮我记得它……

▲小奇是我见过最帅的猫了

*作者：杨颖，律师，自2009年入行至今，每年办理很多各种类型的案件，积累了大量的经验。想要通过普法告诉大家，法律人也是有温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