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美人如浮萍，又如钢刀

夜半，少女的闺房之中突然闯进来一个莽撞男人。少女本能地拔剑指向对方。仔细看时，竟是生得眉清目秀的俊秀书生。书生连忙解释自己是云间三子陈子龙，被官兵追杀慌不择路才误闯小姐闺房。少女素来与文人雅客诗词唱和，对陈子龙早有耳闻，忽见陈公子额头渗出来的鲜血，拿起随身手帕为陈公子拭去血迹。

这时，追兵突然在门外叫嚷，少女让陈公子藏好后独自面对追兵。献媚迷惑追上来的官兵，又谎称滴在自己身上的血迹是不小心滴落的墨迹。

官兵走后，公子方知少女原来就是名动江南的名妓杨影怜。陈公子询问“影怜”二字是不是取自李商隐的“对影闻声已可怜，玉池荷叶正田田？”。

顾影自怜的影怜眼神中先是一阵惊喜，后是一阵神伤。

惊喜的是在这个满是须眉浊物的周遭居然碰到了一位才情出众的俊秀公子。神伤的是其实影怜正是自己的顾影自怜。

这些年，自己如同乱世浮萍，一直飘荡在人间。5岁时，被父母卖到青楼，之后就跟随师傅徐弗学习歌舞，每天虽然辛苦倒还自在。14岁时，被老者周道登买于勾栏，先被老头强娶为妾，后被群妾加害，多次差点死于非命。周老夫人将其逐出周府，卖予娼家。后流落松江才暂得一隅栖身之地，在松江常常扮着儒服男装，与当时复社、几社、东林党人等清流党派文人诗文唱和，纵谈时事。

与陈子龙的这一面，才子才女，佳偶天成，一见钟情，让两人都坠入情网，深陷其中，恩恩爱爱，三年又三年。

当影怜觉得飘零半生，终得所托的时候。陈子龙却毅然地抛下她外出做官，即便此时影怜已经脱籍从良，陈子龙却还是怕她拖累自己，甚至连最后一次拜谒共同偶像岳武穆祠都不肯陪同。

无奈，交出去的心，支离破碎；紧扣着的手，十指相离。

深夜十分，影怜与众人松江泛船，为陈子龙践行，突然读到一句辛弃疾的“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当下心有所感，改名柳隐，字如是。这就是后来位列秦淮八艳之首的大名--柳如是。

当陈子龙再次唤她影怜时，她回答他，“还是叫我如是吧，影怜已经不在了”。从此，那颗豆蔻之心，也随着名字的改变而烟消云散了，她也走向了另一个人生。

当夜送别陈子龙，次日转身扮上男装，一人一马一画舫，独自前往岳武穆祠拜谒。

南贼北虏，山河破碎，她也想“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雄心一片，壮志满腔，可惜自己是女儿身。

感慨之余，提笔写下七律《题岳武穆祠》。

“当年宫馆连胡骑，此夜苍茫接戍楼。

海内如今传战斗，田横墓下益堪愁。”

翰墨之下，分明是一个热血男儿的拳拳报国之心。

学堂之中，一华发老者端坐堂上讲学授课，谈及诗文时，他才高八斗；谈及家国时，他心忧天下。这个老者不是别人，他是清流东林党的领袖钱谦益。一时间，如花似玉的如是竟对面前这个垂垂老者心生爱慕。

得知如是恢复自由身之后，好友纷纷物色佳婿供其挑选。一个个男人在她面前卖弄才艺，这一幕，与多年前她在别人面前卖弄才艺多么的似曾相识。只是如今，台上人变成了台下人，被选者变成了挑选者。纵使一众青年才俊，都如不她眼中的清风老者。

好友心领神会，为他们牵线搭桥。柳如是一首《咏桃花》映入大文豪钱谦益眼帘。

“垂杨小院绣帘东，莺阁残枝未思逢。

大抵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气美人中。”

钱谦益看后大加赞赏，不由感慨能写出“桃花得气美人中”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随即和诗一首。

“草衣家住断桥东，好句清如湖上风。

近日西泠夸柳隐，桃花得气美人中。”

一唱一和之间，情愫暗生，也许，梨花与海棠，注定相伴。

不久，同为秦淮八艳的好姐妹董小宛嫁给才子冒辟疆，她心生祝愿；当得知是做妾且要半夜悄行时，如是明显不悦。她说：“我的命运我要自己掌握，我要嫁给一个愿意娶我的男人，我要光明正大地嫁出去。”（明代贱籍出嫁都是做妾，而且是半夜悄悄地走）。

钱谦益得知后，不仅帮她建下了“我闻室”（取自佛语我闻如是），还选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迎娶柳如是。作为大文豪公然对抗礼制，自然是引起众怒的，画舫经过秦淮河之时，两岸民众向他们的婚船和身上扔满了烂菜叶和臭鸡蛋，即使这样，两位新人却笑得十分幸福甜蜜。

婚后，两人的生活过得十分幸福。但很快，满清铁蹄踏破京畿，南明朝廷应召钱谦益担任礼部尚书，为国家呕心沥血，上阵杀敌，很快钱谦益就病倒了。看到丈夫为国事操劳，柳如是也头戴凤冠，军前助阵，宛如另外一个梁红玉。

虽然南明朝廷积极备战，可却敌不过长驱直入的八旗军，南明朝廷兵败如山倒，一路向西逃窜。面对城外虎视眈眈的清军，钱谦益选择投降来保全。还搬出了史可法虽然忠勇可嘉，积极抵抗，却也导致城中百姓尽遭屠戮。

柳如是看着眼前的丈夫，突然感觉熟悉而又陌生。那个纵谈国事的丈夫哪去了？那个抵抗外敌的丈夫哪去了？那个自己敬仰的大英雄哪去了？

我劝你抵抗到底，你却说献城保民。

我劝你舍生取义，你却说留得青山。

我问你是否怕死，你却说湖水太冷。

罢罢罢，你留，我走，随后柳如是纵身一跃，跳入冰冷的湖中。

随后柳如是被救了上来，钱谦益献城投降。一南一北，分道扬镳。

虽然身在清廷，钱谦益还是心向汉室，私下捐助抗清组织。不久东窗事发，被捕入狱。柳如是听到之后，前来营救丈夫。散尽家财，终于救出了丈夫。

终于，两人风花雪月，种菜劈柴，过上了神仙眷侣的逍遥日子。

红豆山庄，红豆树20年终于结果，本想作为丈夫八十大寿的礼物，但转眼间，斯人已逝。

丈夫死后不久，柳如是遭族人逼索，于是投缳自尽，年四十六，一代佳人才女自此香消玉殒。

回顾柳如是这一生，如同乱世浮萍，无处栖身。先是被家人遗弃，再是被夫家典卖，再又被渣男抛弃。无家、无爱、无国一次次刺穿她那弱小而又满是伤疤的心。

“梦中本是伤心路。芙蓉泪，樱桃语。满帘花片，都受人心误。”

“可怜杨柳花，忍思入南家。”

“拂断垂垂雨，伤心荡尽春风语。”

读来柳如是的诗句，字字寒心，犹如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先姓杨，后姓柳，都是飘零之物，但却是自己的真实写照。

虽然世道艰难，风尘险恶，但柳如是一直坚持自我，敢爱敢恨，敢于抗争，宁折不弯。命运没有给她的，她就靠自己的争取。终于在世间觅得佳婿，虽然自己是桃花满面，对方是梨花满头，但，都无所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她坚信自己的眼光，相信这个男人就是她的红尘知己，一生所伴。虽然曾经对他的畏缩而失望，但终究他还是能坚守忠节，终究托付得人。

只可叹，弱女子可以甘愿贫苦，老学究却不能护她终生。

最难得的，是一介女流，却能心忧天下，志报家国，也能为国捐躯，为情尽节。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如是知道，青山是爱自己爱到骨子里的。如是也知道，丈夫终究是要走在自己前面的。但如是不知道的是，丈夫刚走，自己就被族人苦苦相逼。与其跪着生，不如站着死，干脆追随丈夫而去。

如是的悲剧，其实在名字中就已经可知。如是取名辛弃疾诗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中的“如是”。而诗句的上一句，就是“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

纵使相爱如是，终归白发空垂。

有感如是乱世浮萍仍能坚贞不屈，特意赋诗一首以表赞扬之意。

《咏浮萍》

浮萍无根身轻轻，风尘无心声萧萧。

年少经风游南北，长成与花试比娇。

梨花惊叹弱且刚，海棠羞惭艳而骁。

我命向来我做主，他人只可往上瞧！

这里是剧风眼视界，感谢您阅读全篇，希望有幸邀您和我们一起阅读、一起成长，喜欢文章别忘了留下足迹，您的每一条留言都会成为我们成长的印记。

本文由剧风眼原创，欢迎关注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