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与《黄金时代》:生猛“性”描写下,藏着更生猛的人生

王小波与《黄金时代》:生猛“性”描写下,藏着更生猛的人生

1992年,《黄金时代》获奖,王小波获得了联合报25万台币奖金。

拿到这笔钱后,王小波也不教书了,而是专业写作。

《红拂夜奔》、《万寿寺》,舞台剧《东宫西宫》、《似水柔情》……一篇又一篇地写出来。

这些作品每一部都巧思密布,心血用尽,可是每一部结果都是一样,发不出来。

编辑要求他不断修改,改来改去,作品完全变样了,还要继续改。

王小波说:“人活着都是为了要表演,所以才失去了自我。即便无处可去,也要永不屈服。我坚决不改了。我宁可写有滋有味发不出来的东西,也不写自我约束得不成样子的文章。”

没有稿费,没有奖金,他去考了一个货车司机驾驶照,为了“以后活不下去,就当个货车司机”。

可是王小波还没有来得及开货车就离开了这个“充满障碍的世界”,他死后,作品发表了,还被写进了文学史,很多喜爱他的人,在他的墓前摆满鲜花、香烟、二锅头,还有人把他的文字放在那里。

王小波走后,有人问李银河:"如果有机会,你最想问王小波一个什么问题?"

李银河说:我很想问问小波:你走得太急了,你走后,时代里每一个人都在变,太多人没有灵魂,而你呢?你的灵魂还在不在?

他的灵魂还在吗?喜欢他的人还有,他的灵魂就还在。

王小波与《黄金时代》:生猛“性”描写下,藏着更生猛的人生

01

1968年,王小波16岁,去云南插队。

那时候,“运动”越来越激烈,时代想把人人都炼出“红心”,是一个集体“向前冲”的时代,可是要冲向哪里,可能没有人知道。

王小波积极参加,也想炼一颗“红心”出来,《黄金时代》就是根据云南“插队”劳动的经历构思出来的,王小波说,他写《黄金时代》就是记述一件过去的事,使读者可以了解到一切。

于是,知青王二和女医生陈清扬,就成了王小波的代言人。

陈清扬是一个失去丈夫的单身女医生,在闭塞、保守的偏远山村,这位长得漂亮的下乡女医生被很多人诬陷为“破鞋”,因为她不符合那个年代已婚妇道女人的普遍模样——“面色黝黑,胸部下垂”。

在这种天然的偏见下,陈清扬哪怕无可辩驳。

一个人说的话,终究敌不过一个时代的逻辑。

但其他人呢?其实巴不得陈清扬是破鞋,他们没病也要“装病”去找陈清扬,不就是为了“看”陈清扬吗?

后来,王二在劳动中受了伤,去找陈清扬治疗,陈清扬发现,王二这个知青和其他人不一样,所以她想让王二证明她不是“破鞋”,但证明哪有那么容易呢!

“假如我想证明她不是破鞋,就能证明她不是破鞋,那事情未免太容易了。实际上我什么都不能证明,除了那些不需证明的东西。”

可是王二的逻辑很奇葩,对她提出了“既然别人说自己是破鞋,那何不不成为一个破鞋”的悖论,然后又用“伟大友谊”的借口与她发生关系。

“那里的人习惯于把一切不是破鞋的人说成破鞋,而对真的破鞋放任自流”

这是一种荒谬的逻辑,也是一个荒谬的世界。

那个世界就是我们的世界,虽然发生的事情未必一样,但逻辑同样荒谬。

王小波与《黄金时代》:生猛“性”描写下,藏着更生猛的人生

02

《黄金时代》真的很黄,对“性爱”的描写丝毫不遮遮掩掩,反而是拿出来大写特写,将这一被人看作“羞耻”却都需要的行为,放在桌面上,描写“性爱”的姿势,关于性的描写,比之《金瓶梅》,也差不到哪里去。

1992 年香港繁荣出版社出版此书时,直接命名为《王二风流史》,收入“风月系列”。

比如这段描写王二和陈清扬初次“敦伟大友谊的”:

我们爬到蓝粘土上晒太阳。暖过来后,小和尚又直立起来。但是刚发泄过,不像急色鬼。


于是我侧躺在她身后,枕着她的头发进入她的身体。我们在饭店里,后来也是这么重温伟大友谊。


我和陈清扬侧躺在蓝粘土上,那时天色将晚,风也有点凉。躺在一起心平气和,有时轻轻动一下,据说海豚之间有生殖性的和娱乐性的两种搞法,这就是说,海豚也有伟大友谊。


天边起了一片云,惨白惨白,翻着无数死鱼肚皮,瞪起无数死鱼眼睛。山上有一股风,无声无息地吹下去。

再比如,他写“小和尚”:

我过二十一岁生日那天,正在河边放牛。下午我躺在草地上睡着了我睡去时,身上盖了几片芭蕉叶子,醒来时身上已经一无所有(叶子可能被牛吃了)。亚热带旱季的阳光把我晒得浑身赤红,痛痒难当,我的小和尚直翘翘地指向天空,尺寸空前。


我醒来时觉得阳光耀眼,天蓝得吓人,身上落了一层细细的尘土,好像一层爽身粉。我一生经历的无数次勃起,都不及那一次雄浑有力,大概是因为在极荒僻的地方,四野无人。

还有更生猛的是:

晚上我和陈清扬在小屋里做爱。那时我对此事充满了敬业精神,对每次亲吻和爱抚都贯注了极大的热情。


无论是经典的传教士式,后进式,侧进式,女上位,我都能一丝不苟地完成。陈清扬对此极为满意。我也极为满意。

后来王二和陈清扬被抓了关起来,王二写交代材料:

起初我是这么写的:我和陈清扬有不正当的关系。


上面说,这样写太简单。叫我重写。


我写,我和陈清扬有不正当关系,我干了她很多回,她也乐意让我干。


上面说,这样写缺少细节。后来又加上了这样的细节:我们俩第四十次非法性交。


地点是我在山上偷盖的草房,那天不是阴历十五就是阴历十六,反正月亮很亮。陈清扬坐在竹床上,月光从门里照进来,照在她身上。我站在地上,她用腿圈着我的腰。

古人云:“食色,性也”。

但回到生活里,这块遮羞布一旦被扯开,就成为一件羞耻的事情,甚至会沦为一个“道德问题”。

王小波自己也说,在写《黄金时代》的时候,他也关心道德的问题,但最后他得出:

我以为,一个社会里,道德既非圣人之言,也非少数圣徒的判断,乃是成年人的公断。某件事是否道德,只有当人们完全了解之后,才有道德方面的结论。


所谓明辨是非,本是难倒一切科学家哲学家的事,但是对有些人来说,却是与生俱来的本领。这些朋友就不必受思索的苦恼了。


这真叫人抱怨造物不公!

翻译过来就是:我不觉得性无耻,如果你觉得他无耻,那是因为你这个人无耻,因为你心里不纯洁不干净。

确实,在内心“龌龊”的人那里,什么东西都是脏的。

在一个大时代大环境里,道德有时候不是真正的道德,而是大多数人怎么说就怎么是。

说到底,性终究是极其私密的事情,但是性爱本身,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如果可耻,人类早就该灭绝了。

真正可耻的是,人们在这件事上,注入了太多人性的“恶”,把内心龌龊的欲望当成了全部。

王小波与《黄金时代》:生猛“性”描写下,藏着更生猛的人生

03

《黄金时代》里,关于“性”的描述还有很多,但是读《黄金时代》,如果只读出了“性”,那么就离真正的“黄金时代”越来越远。

人生论到底,抛开灵魂走了多远,余下的生活无非就是吃喝拉撒睡以及性爱,当然,还有为了这些做出的努力和奋斗,这就是世俗生活的全部。

“对于成年人来说,性爱是已发生或即将发生的事。”但是一个完整的人,不应该只是这些,在这些背后,还应该有一个更为重要更为永恒的东西。

《黄金时代》里,有一种压也压不住的,对自由的追求,在现实的“规矩”之中,王二总是特立独行,和别人不一样,连写“交代材料”都奇葩无比,他的逻辑看似和别人不一样,其实就是对一种不自由的逻辑的反抗。

越是荒诞,越是自由。

这就是王小波的黑色幽默。

他说:“我们的生活有这么多障碍,真他妈有意思。这种逻辑就叫做黑色幽默。”

人都想要自由,可是当生活充满障碍的时候,对障碍嬉笑怒骂,插科打诨,看似荒诞,其实也是一种自由。

这不是奥威尔在《1984》里面的讽刺口号:“战争即和平,自由即奴役,无知即力量”,加缪在《局外人》里面描述得最荒诞的就是:“一个人的生命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王二想一直生猛下去:

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但到最后,他被生活一次次锤了:

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虽然不断被锤,王二的心,始终是自由的,他看着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除了保持自己内心的自由,什么也做不了。

一个人,面对一个时代,自由只能是自己的,落在别人眼里,这就是荒诞,这就是扯淡。

王小波与《黄金时代》:生猛“性”描写下,藏着更生猛的人生

< 王小波一家在铁狮子胡同一号留念,左二为幼年时的王小波 >

04

每个人活着,都该有自己的故事。

这个故事不是别人说的,而是自己活出来的,如果说《黄金时代》里充满自由追求的气息,那么王小波的一生,就是真正自由的一生。

为什么说王小波是自由的呢?

奥威尔在《1984》里讲了一个故事:

温斯顿被架在一个机器上,机器的指针指向的数字越大,温斯顿遭受的痛苦的越剧烈。

奥勃良伸出四根手指,问温斯顿:“我举的是几个手指,温斯顿?”

“四个。”

“如果党说不是四个而是五个——那么你说是多少?”

“四个。”

指针指向60了,温斯顿疼痛难耐,奥勃良继续问:“几个手指,温斯顿?”

“四个!四个!我还能说什么?四个!”

指针指着的数字不断增加,温斯顿受不了了,可是奥勃良还在继续增加,然后问:“多少手指,温斯顿?”

“五个!五个!五个!”

奥勃良责备他说,你学得真慢啊。温斯顿说:“我有什么办法,我怎么能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呢?二加二等于四呀”

明明二加二等于四,可是奥勃良非要温斯顿承认二加二等于三,二加二等于五,温斯顿不承认,他就让他痛苦。

在那样的环境下,连说二加二等于四都是错的。

我说王小波自由,是因为他把自己看到的东西真实地展现出来,并且他非常讨厌别人阻碍他人的自由。

就像他和李银河谈恋爱的时候,因为王小波长得丑,两人差点分了。

王小波说:“你应该去动物园的爬虫馆里看看,是不是我比它们还难看!”,他还说“你也不是就那么好看呀”。

有些人容易议论他人是非,甚至为他人判定是非,王小波说:在我做人之前,我一定要学会明辨是非,但我觉得我没有资格明辨别人的是非。

一个人真正的自由,不是外界没有压力时能做自己,而是在面对无边的压力和绝大多数人的不理解时,敢于做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保持自己的态度。

正是因为王小波自由,所以才有《黄金时代》。

王小波与《黄金时代》:生猛“性”描写下,藏着更生猛的人生

05

什么是黄金时代?

一个人充满着对自由的渴望,并身体力行地去追求自由和美好,这就是黄金时代。

在王二的“黄金时代”,他有好多奢望,想爱,想吃,甚至想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黄金时代就是一个人生猛着,并且永远想生猛下去的时代。

生活永远会有压力,来自外界的眼光,来自内心的压迫,来自世俗的偏见,种种压力,让人的“黄金时代”都变成了“垃圾时代”,他不再闪光,而是为着一些“废铜烂铁”耗费了自己美好的年华。

王二和陈清扬处于这种充满障碍的环境里,但是他们最终凭借内心的渴望,冲破了世俗的阳光和环境的压迫,获得了“内在的自由”。

所以这是他们的黄金时代。

王小波说:

这个世界里存在两个体系,一个来自生存的必要,一个来自存在本身,于是乎每一个问题都同时存在两个答案。这就叫虚伪。

而今的世人,生存的必要超过了存在本身的必要,所以不能说大家“虚伪”,最多只能说,“我们像动物一样生存,吃饱就是全部,剩余的就繁殖后代”。

我们的“黄金时代”,早已埋葬在生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里。

我们的黄金时代,永远不会到来。

因为我们没有勇气,去接受一个“黄金时代”的生猛。

王小波与《黄金时代》:生猛“性”描写下,藏着更生猛的人生

06

关于王小波。

冯唐说过,发现王小波的文字后给他带来的快乐,就像阿基米德在澡堂子里发现了浮力定律光着屁股跑上街一样。

刘瑜说:“他代表的精神,中国很缺乏。他那种举重若轻的叙事方式影响了整整一代人。”

他的李银河说:“我常常觉得,王小波就像《皇帝的新衣》里面那个天真浪漫嘴无遮拦的孩子,他就在那个无比庄严又无比滑稽的场合喊了那么一嗓子,使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继而露出会心的微笑。”

那个追求诗和远方的高晓松说:"王小波在我读过的白话文作家中绝对排第一,并且甩开第二名非常远,他在我心里是神一样的存在。"

在大多数人的眼里,王小波是一米八的大个子里装着一个精致有趣的灵魂,不好看的皮囊里藏着一个令人惭愧的灵魂。

两千年前,屈原说:举世皆醉我独醒。

两千年后,举世皆睡的世界里,王小波的为数不多的醒着的人。

至今依旧如此。

文|不有趣灵魂

展开阅读全文

页面更新:2024-05-20

标签:生猛   黄金时代   破鞋   友谊   荒诞   逻辑   障碍   内心   灵魂   道德   事情   东西   自由   人生   时代   世界   王小波

1 2 3 4 5

上滑加载更多 ↓
推荐阅读:
友情链接:
更多: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20-2024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71396.com 闽ICP备11008920号-4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4903号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