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影：港片《无双》，论李问角色的复杂性

在文字中证道。——唐泪

2018年上映的香港警匪电影《无双》，在内地国庆档称王，也创下了当时同类型港片的全新票房纪录，直接从《寒战2》的6.78亿跃升到12.73亿，虽然在一年之后这个纪录数字变成了《扫毒2》的13.1亿，但《无双》仍然因票房与口碑的强劲，热度不减。

好电影都有共通性，票房并不是唯一标准。

这里的共通，指的是从编剧功力、导演能力、演技能力以及剪辑环节的无短板。

关于剧情与反转，已经有过很多讨论。

但对于核心角色李问，很多人其实并没有明白是如何设定的，所以引发了关于表演和认知的偏差。

这个角色在电影中，一共有三重的表演设定，其中又有部分交叉。

第一重

警察与公众眼前的李问。

在入狱、提审以及脱离警察视线之前，这个李问都是一个因不得志而陷入伪钞集团的画师身份，他是人畜无害的，活在卑微中、在“画家”的控制之下战战兢兢。

他必须与自己供述中的人设保持高度的一致性。所以自影片伊始，郭富城就开始了他在电影中的第一层面的表演，包括在泰国监狱中承受着狱警的冷嘲热讽而闷声不响，被引渡回香港后因对“画家”的恐惧而爆发失态，任随警察软硬兼施，迟迟不肯供诉“画家”罪行，被捕时象征性的、软绵绵的反抗等等。

这个层面的表演中，郭富城就是一个长期被羁押的罪犯，而且是被冤枉的那种，除了自己画邮票表现出来一定程度的狡猾之外。

这是一种内敛压制的表演，即便是与假阮文偶尔的略带深意的眼神交汇中，也得小心翼翼地处理。

这一重表演，是后续剧情的伏笔。

第二重

供述中真假交织的李问。

这一重表演中，比较惊叹于郭富城外貌的持久保持能力。

拍摄《无双》的时候郭富城已经五十二岁。

但当五十二岁的郭富城，饰演回溯跨度达到他真实年龄起码二十年之久的人物形象时，居然毫不违和。不只是皮肤状况，就连眼神也能逆流回去，这一方面是老天爷赏饭，另一方面是经年累月的运动锻炼坚持，此外还因为内心的纯粹，而更深层的一点，则是对角色设定的完全掌控。

这一重表演是戏中戏，亦即在电影的特定剧情阶段，进行双重表演。

角色既要符合第一重的温良人设，又要将人物性格的转变表现出来，因为从伪画专家到伪钞画师，这一定需要足够合理的理由。

李问在这里为自己量身打造了一个剧本。他在供述中将自己的过往分化成了两个不同经历、不同性格的人物，两个人物其实都是真实与虚假互相交织。儒雅狠辣的由周润发饰演的吴复生是不折不扣的替罪羊，所以在供述中被李问加了不少料，以使之符合警察的心理认知而有利于自己脱罪。而李问自己，被摘剥得干干净净。

剧中剧里，李问与阮文相互间一往情深，阮文前程似锦，而李问因无人赏识的落寞陷入伪钞集团，为鑫叔被杀而出离愤怒，一直想要脱离伪钞集团，在“画家”的一再逼迫下为救人才开枪自卫，出于担心爱人被伤害而不顾危险地奔赴险境。

在这一重层次里，郭富城奉献了整部影片中最惊艳的表演，关于人物的前后转变。

从阮文说出“你难道要继续回去画假画吗？”这句话开始。

机位在他身体的右侧面，李问右眼角的鱼尾纹及延展的脸部随着自嘲的笑意开始收缩。

随后镜头到左侧，李问抬头塞一颗烟咬在嘴里，一直保持那种笑意。

然后笑容渐敛至消失，脸部表情开始变冷，眼神也从笑意过渡到冰冷中带着一点狠厉，再变成落寞。

把画点燃之后，神情与眼神，就完全变成了做出重大决定之后的另外一个人，双手抱胸、慢慢倒退、转身离去。

从表演节奏的掌控，到表情和眼神的切换，包括身体姿态和动作幅度的设计与控制，甚至跑过马路的动作，都完全无懈可击，这是一场由内而外一气呵成的表演，堪称神级。

视频加载中...

郭富城化身角色，向观众解读了，李问如何从一个有文艺气质而不得志的画家，转变成一个堕入犯罪集团的伪钞专家。

这一重表演，目的是在第一重设定的基础上，再度加深警察和观众对李问角色“我本善良”人设的信任度，而这一段略爆发的情节，更能合理解释，李问何以会堕入制造伪钞的深渊。

而供述这个部分，也引发了颇多争议。

譬如几个人对抗一支雇佣军团是否可能，发哥的双枪是不是旧时代港片的俗套。

上文已说过李问为吴复生加料，当你将之理解为李问自编自导自演的剧中剧，其实一切迎刃而解。

第三重

反转真相中与脱离警察视线后的李问。

其实这个层面，留给郭富城的时间和表演余地非常少，有非常的难度。

只有四场戏，以及五个和周润发对比的碎片化表演。分别是酒店内、画展现场、内讧以及最后的游艇时间，加之影片有意识的叙事交杂，表演难度也随之加大。

而这个部分的完成，也堪称完美。

在各个场景中，郭富城都表现出身为悍匪的一致性。

他用粗暴癫狂，对应吴复生的儒雅冷静。脖颈鼓起的青筋，用尽全部力气扣动扳机，杀人时的疯狂崩溃，这些镜头中郭富城表达出一种和周润发截然不同的人物气质。

而一往情深只给想象中的爱情，对代替品，只有戏谑和不以为然，流露出一种粗鄙的人性。

而当这些碎片拼装起来，就呈现了一个真实版的李问。

当你认为，郭富城演不出发哥那种潇洒。

其实他就已经赢了，因为这就是电影和他本身所要达到的效果。

#

正如庄文强导演所说，在写好剧本之后，他发觉这个角色并不是一般演员所能够驾驭的。

因为对演技层面的要求特别高。

他同时也说，接这个剧本，对周润发和郭富城而言都是一种风险。

若是吃不透剧本，或者演技表达能力稍弱，就会呈现一种完全的切割、或者如散落的毛线团一般杂乱，从而导致整部影片崩盘。

#

有时候没有拿奖，未必是你自己不够好。

所以不用纠结。

身为一个演员，在作品中奉献出自己最好的表演，就是一种幸福。

当作品沉淀，当更多的人领会到你所传递的东西。

真正的荣誉就将加身，无人可以拿走。

做一个好演员。

是一个演员真正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