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冥有鱼

2月2日，抖音公司在北京知识产权法院正式向腾讯公司提起反垄断诉讼。抖音公司主张，腾讯公司用微信和QQ限制用户分享来自抖音公司的内容，构成了《反垄断法》所禁止的“滥用市场支配地位，排除、限制竞争的垄断行为”，诉请法院判令腾讯公司立即停止侵权，并赔偿经济损失及合理费用9000万元。抖音的控诉有没有法律依据？能不能得到法律支持？事实上，“头腾大战”由来已久，走进司法“讨个说法”，此案或有里程碑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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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底下无新事。法院在审理“滥用市场支配”纠纷类案件，一般聚焦的问题有：如何界定相关市场？是否具有市场支配地位？是否构成反垄断法所禁止的滥用市场支配地位行为？本文用类案整理的方法，在数据库检索相关案例，梳理司法观点汲取经验，供参考。

抖音：关于抖音起诉腾讯垄断的声明

腾讯：字节跳动恶意构陷，腾讯将起诉

一、北京奇虎科技公司诉腾讯科技公司、腾讯计算机公司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纠纷案（指导案例78号）

来源：中国裁判文书网

审理法院：最高人民法院

案号：（2013）民三终字第4号

裁判日期：2014年10月8日

裁判要点：（1）并非在任何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案件中均必须明确而清楚地界定相关市场。竞争行为都是在一定的市场范围内发生和展开的，界定相关市场可以明确经营者之间竞争的市场范围及其面对的竞争约束。在滥用市场支配的案件中，合理地界定相关市场，对于正确认定经营者的市场地位、分析经营者的行为对市场竞争的影响、判断经营者行为是否违法以及在违法情况下需承担的法律责任等关键问题，具有重要意义。因此，在反垄断案件的审理中，界定相关市场通常是重要的分析步骤。尽管如此，是否能够明确界定相关市场取决于案件具体情况，尤其是案件证据、相关数据的可获得性、相关领域竞争的复杂性等。同时，法院认为，在滥用市场支配地位案件的审理中，界定相关市场是评估经营者的市场力量及被诉垄断行为对竞争的影响的工具，其本身并非目的。即使不明确界定相关市场，也可以通过排除或者妨碍竞争的直接证据对被诉经营者的市场地位及被诉垄断行为可能的市场影响进行评估。因此，并非在每一个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案件中均必须明确而清楚地界定相关市场。

（2）市场份额在认定市场支配力方面的地位和作用必须根据案件具体情况确定。一般而言，市场份额越高，持续的时间越长，就越可能预示着市场支配地位的存在。尽管如此，市场份额只是判断市场支配地位的一项比较粗糙且可能具有误导性的指标。在市场进入比较容易，或者高市场份额源于经营者更高的市场效率或者提供了更优异的产品，或者市场外产品对经营者形成较强的竞争约束等情况下，高的市场份额并不能直接推断出市场支配地位的存在。特别是，互联网环境下的竞争存在高度动态的特征，相关市场的边界远不如传统领域那样清晰，在此情况下，更不能高估市场份额的指示作用，而应更多地关注市场进入、经营者的市场行为、对竞争的影响等有助于判断市场支配地位的具体事实和证据。

（3）关于相关市场界定的一般方法。相关市场的界定，主要从需求者角度进行替代分析，辅之以经营者角度的供给替代分析。在实践中，界定相关市场既可以采取定性分析的方法，又可以采取定量分析的方法。定性分析通常是相关市场界定的起点。在定性分析足以得出明确的结论时，不必要进行复杂的定量分析。

（4）在滥用市场支配地位案件中，被诉垄断行为的受害人对被诉经营者具有市场支配地位承担举证责任，被诉经营者对其行为正当性承担举证责任。被诉垄断行为是否具有正当性与其是否具有排除、限制竞争的效果并不完全一致，两者既有联系，又存在区别。对正当性承担举证责任并不等同于对行为不具有排除、限制竞争的效果承担举证责任。还需说明的是，被诉垄断行为排除、限制竞争效果的存在有助于证明被诉经营者具有市场支配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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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谢连生与夏应雨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纠纷案

案例来源：中国裁判文书网

审理法院：最高人民法院

案号：（2018）最高法民申29号

裁判日期：2018年1月31日

裁判要点：判断被诉垄断行为人是否在相关市场内具有支配地位，除有相关证据可以直接证明被诉垄断行为人具有市场支配地位外，通常需要首先界定相关市场。界定相关市场就是明确经营者竞争的市场范围，其通常需要界定相关商品市场和相关地域市场。相关商品市场是指根据商品的特性、用途及价格等因素，由需求者认为具有较为紧密替代关系的一组或一类商品所构成的市场，该市场中的商品会因其较为紧密的替代关系而表现出较强的竞争关系。相关地域市场是指需求者获取具有较为紧密替代关系的商品的地理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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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北京米时公司与北京奇虎科技公司滥用市场支配地位及不正当竞争纠纷案

来源：中国裁判文书网

审理法院：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

案号：（2015）高民（知）终字第1035号

裁判日期：2015年4月30日

裁判要点：（1）手机安全软件市场可以构成一个独立的相关商品市场，其范围包括为手机核心功能的正常实现提供安全保障的具有手机防盗、备份还原、垃圾清理、骚扰拦截、流量监控、病毒查杀等多项功能的“综合性”安全软件市场和为专门的安全项目和具体的安全漏洞专项研发的安全软件市场并无不当。考虑到多数需求者选择商品的实际区域、互联网相关法律法规的规定、境外竞争者的现状及其进入中国大陆地区市场的情况等因素，同时考虑到国内消费者互联网消费选择的习惯，将手机安全软件市场的地域范围界定为中国大陆地区市场，符合手机安全软件行业的实际情况，也符合广大网络用户对手机安全软件的选择情况。对此，本案相关地域市场应为中国大陆地区市场。

（2）目前，中国大陆地区许多互联网企业都直接参与手机安全软件市场的竞争，与奇虎公司形成了竞争约束。考虑到相关市场内功能近似、质量近似、用户认可度近似的手机安全软件数量众多，相互间竞争激烈，各自的市场地位变化迅速等因素，米时公司提交的证据不足以证明奇虎公司在面临较大竞争压力的情况下，具备控制手机安全软件价格、数量或其他交易条件的能力。米时公司提交的证据亦不足以证明奇虎公司具备阻碍或影响其他经营者进入相关市场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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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广州大明公司与吉尼斯公司、吉尼斯北京公司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纠纷案

案例来源：中国裁判文书网

审理法院：北京知识产权法院

案号：（2018）京73民初369号

裁判日期：2020年4月27日

裁判要点：反垄断法并不禁止经营者具有市场支配地位，而是禁止经营者滥用市场支配地位，从事排除、限制竞争的行为。市场经营者有自主选择其交易方和设置交易条件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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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盘锦东兴公司与中国石油公司、BECKBURY公司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纠纷案

案例来源：中国裁判文书网

审理法院：北京知识产权法院

案号：（2017）京73民初1788号

裁判日期：2020年8月28日

裁判要点：（1）交易关系的一方对另一方有一定依赖性，一方相对于另一方有优势地位，这在交易关系中并不鲜见。如果在有依赖性的交易关系中，都以交易双方已有的交易范围确定相关市场，则很容易得出被依赖一方具有该相关市场内支配地位的结论。这与我国反垄断法对市场支配地位的界定不符。也会导致很多本属于合同法或其他民事法律关系框架内的争议被纳入反垄断法的范畴，这亦与反垄断法保护竞争秩序、维护消费者利益和社会公共利益的立法目的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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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宋鑫与中铁总公司、中铁广州局、中铁信息公司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纠纷案

案例来源：中国裁判文书网

审理法院：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

案号：（2019）湘知民终79号

裁判日期：2019年5月10日

裁判要点：中铁总公司取消T290次列车停靠道州站的行为并非专门针对宋鑫个人实施的。虽然这一限制可能对旅客出行造成不便，但是由于旅客运输市场有充分的替代选择，这种不便对消费者利益并无重大影响。且，本案中并没有证据证明中铁总公司取消T290次列车停靠道州站的行为是为了排除潜在的竞争对手进入旅客运输服务市场。综上所述，宋鑫并没有证据证明中铁总公司在本案相关市场内具有市场支配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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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象山捷达服务部与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垄断纠纷案

案例来源：中国裁判文书网

审理法院：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

案号：（2019）京民终33号

裁判日期：2019年4月16日

裁判要点：（1）象山捷达服务部在本案中主张互联网中心拒绝象山捷达服务部注册涉案域名等一系列行为构成拒绝交易、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垄断行为，然而，象山捷达服务部作为域名注册人，并未举证证明该拒绝注册涉案域名的行为对何种市场产生了何种排除或限制竞争的效果，故在案证据无法证明象山捷达服务部主张互联网中心的涉案行为属于反垄断法规定之情形。

（2）象山捷达服务部主张互联网中心具备市场支配地位属于社会常识，无需举证的上诉理由，无事实和法律依据，法院不予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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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七个涉“滥用市场支配地位”案件反映了《反垄断法》施行以来法院的重要理念观点，对反垄断案件裁判思路具有重要指引作用。通过梳理提炼，本文认为，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认定流程核心在于：

1.原告举证界定相关市场。界定相关市场就是明确经营者竞争的市场范围，其通常需要界定相关商品市场和相关地域市场。相关商品市场是指根据商品的特性、用途及价格等因素，由需求者认为具有较为紧密替代关系的一组或一类商品所构成的市场，该市场中的商品会因其较为紧密的替代关系而表现出较强的竞争关系。相关地域市场是指需求者获取具有较为紧密替代关系的商品的地理区域。值得强调的是，在滥用市场支配地位案件的审理中，界定相关市场是评估经营者的市场力量及被诉垄断行为对竞争的影响的工具，其本身并非目的。即使不明确界定相关市场，也可以通过排除或者妨碍竞争的直接证据对被诉经营者的市场地位及被诉垄断行为可能的市场影响进行评估。因此，并非在每一个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案件中均必须明确而清楚地界定相关市场。

2.原告举证证明被告是否具有市场支配地位。一般需要原告从市场占有调查报告、被告企业营收年报、消费者调研报告、第三方相关评估报告、被告相关知识产权状况等多方面举证。

3.原告举证证明被告是否构成反垄断法所禁止的滥用市场支配地位行为。《反垄断法》第三章共3个条文规定的多种行为构成滥用市场支配地位，不同的类型构成要件不同，需要原告明确类型。

申言之，对当事人而言，举证之所在，败诉之所在。首先，“滥用市场支配地位”认定的成功与否在于该主张是否具有充分的证据，反垄断法意义上的“垄断”并非日常生活理解的“垄断”，二者有本质区分。如果当事人没有科学的取证方法，未按照垄断行为构成要件进行举证，其主张的垄断行为很难得到法院认可。

其次，进入数据流量时代，互联网平台有“独角兽”的基因，天然容易无序扩张，对竞争对手封杀、强迫消费者选边站队等举措是惯常手段，平台如何举证抗辩其行为的正当性、合理性也至关重要。

最后，国家正在加强对垄断行为的打击力度，2020年9月18日，国务院反垄断委员会公布《关于知识产权领域的反垄断指南》；2020年11月10日，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发布《关于平台经济领域的反垄断指南（征求意见稿）》；2020年12月1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中强调强化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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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此可见，立法、执法、司法强化对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的监管势必是新常态。不论事件结果如何，本案对厘清平台经济规范竞争具有重要意义。当下类似今日头条、腾讯这样的平台已经深深嵌入大家的日常生活，越是数据流量掌握的多的企业，越是要在合法、安全、便捷的前提下提供服务。中国有足够多的消费群体，海量的数据资源。对平台而言，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亟需互联网平台自身产品迭代创新，丰富供给，满足人们不同的生活消费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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