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得闲,三朋四友行走山间,古朴的村落,简洁的石头房,有力度有质感的青石板路,门前树杈上攀搭的玉米辫,高粱箔席上晾晒的黄柿子,房前箩筐里红玛瑙似的山楂果,让人看了直流口水。
同行的几位均已是而立之年的年岁,此情此景,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在平原地带的老家。
到了这个季节,与眼前的情景高度相似,只是房子是土房,很少有山楂,最常见的是玉米,窗台上码放的、树杈上挂着的,树与树之间架起的木棍上搭的都是。
玉米杆砍倒后从地里拉到家门口,是喂牲口的上好青储料。
后来随着农业机械化,喂牲口的少了,玉米杆晒干了就成了烧火用的烧柴,成片堆放在一起,整个秋冬,靠墙矗立着的玉米杆就成了小孩子们“藏老猫”(一种游戏)的重要领地,真正实现了“鬼子”在明处,我方在暗处,易藏难找的绝对优势。
于是,常常出现第二天半上午了教室里还差一两个人的事。
那时候没有电话,不方便联系家长,老师便会向班上其他同学探听情况,只要听说前一天晚上在一起玩“藏老猫”了,准是在哪堆玉米杆里睡了一夜没回家,不然家长会催着上学的,或者有事要让同学代为请假的。
这样的现象不止一次,后来老师家长都见怪不怪了,玉米杆成了调皮捣蛋的男同学们最酣畅的造梦场。
那时候在农村,大人们忙着下地干活,小孩子们完全处于放养状态,除了上学时间,其余时候就是可着村子疯跑着玩,摔泥巴、踢沙包,跳拐拐,打面包,晚饭后听上岁数人扯云话。
最“开眼界”的事是看村里的红白事,红事看人家娶媳妇、嫁闺女,白事看人家谁哭得最痛,摔盆的儿媳摔得碎不碎。
小孩子们不谙世事,不知深浅,看过了还要有模有样学着过家家。
我们经常是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玩“娶亲”,稍大点的一般有着统领作用,负责分配角色,新媳妇、新女婿、公公、婆婆。
引亲的各司其职,按照乡间婚俗,从出门接亲到迎娶进门,拜天地,入洞房,一会功夫,孩子都能生出来,用一大块红纸将土坷垃或是半截砖头包起来当小孩,还抱到怀里喂奶呢!
一次玩得正起劲儿,让大人发现了,狠狠地臭骂我们,“小小孩子不学好,这是你们该干的吗!”于是便一个个灰溜溜地各回各家。
隔不了几天,就又换个地方偷偷重演起来。
同行一位姐姐深有同感,也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一件趣事,差点没让我们笑掉大牙。
她说那时候,最爱和比自己小的孩子们一起玩,那样自己永远是老大,大家都服服帖帖听她指挥。
一次,“老大”学着课本里《闰土》一课的方法,逮着了一只小麻雀,便把这只小生命当宠物养起来,每天捉着小麻雀往嘴里给它塞碎馍粒,按着头让它往水瓢里喝水,生怕饿着渴着了。
可惜功夫负了有心人,没几天时间,小麻雀竟然不争气地死掉了,不由让“老大”及一群“部下”伤心欲绝,决定给小麻雀办一场隆重的葬礼。
“老大”一吩咐,一帮“小喽啰”便迅速行动起来。
有将干树枝缠上白纸条制作哀杖(出殡时孝子手里拄着的秸秆杖)的,有把带着青叶子的树枝折下来当柳船(坟前栽的柳树条)的,还有拿来空浆糊瓶做食瓶罐(给亡灵准备的盛放食物的罐头瓶)的,更可笑的是有小伙伴还将家里的白布条拿来让往头上缠,废纸剪成小圆片,再戳上几个小窟窿当买路钱。
一切准备停当,“老大”在房后选好“墓地”,小心翼翼地将小麻雀用碎布头包起来放在一个小纸盒里,算是装进了“棺材”,然后盖上土,隆起一个小“坟包”。
还将事先准备好的各种丧葬用品分别发给各位小伙伴,有扛“柳船”的,有捧“食瓶罐”的,还有撒纸钱的,每个人手里还都拄着哀杖。
这时候,有一个小孩问:“咱哭不哭?”
“老大”答:“哭啊!”
又问:“哭啥?”
答:“哭亲娘!”
于是乎,一群熊孩子齐声哭喊着“亲娘耶!”边哭还边做出捶胸顿足状,由于太投入,哭声有点大,惊动了屋子里的爷爷。
爷爷走到房后看此情景,哭笑不得之后一顿臭骂,把哭得正起劲儿的一帮小娃娃吓得魂飞魄散,四散逃窜。
一车人笑得前仰后合,仿佛真的回到了童年,回到清苦岁月里纯真无邪的小时候。
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一般只有过年走亲戚才能走出村子,平日里能走到的亲戚也一般仅限于姥姥家。
于是每个孩子心里都有一个去姥姥家的梦想,哪个孩子若是去了趟姥姥家,回来炫耀说吃了几片干馍片,就能在班上掀起不小的波澜。
我在小伙伴面前炫耀是有着相当牢靠的“资本”的。
大伯在30里开外的方庄煤矿上班,在矿区有自己的房子,比我大一岁的堂姐放假时会去大伯那里住几天,与“干工”(我们这里过去称在外面工作叫干工)的别家孩子一起玩,当时是一件很洋气的事情,令我们这些没出过远门的农家子弟很是羡慕。
那次堂姐从矿上回来,学来了一段小曲,爷爷为了让我“长见识”,很快记下来,一句一句教给我。
我现在还都清楚地记得:
“坐火车,不敢放屁,放屁崩烂玻璃,叫你赔吧,你赔不起,不叫你赔吧,那是公家的东西!”
当时感觉这样的小曲不知要比我们几个疯丫头每天放学拉着手围成一个大圆圈,边跑边转边喊着“刮大风、下大雨,里头有个白毛女,白毛女就是谁,就是——你!”要新鲜多少倍!我也因此“趾高气扬”了好一阵儿。
岁月是一把离弦的箭,倏忽之间已鬓染白霜,期间,逃离了养育自己的田地,走出了尘土飞扬的村庄,筛风弄月,傲雪凌霜,而今旧时光却成了生命中最温暖的记忆,淳朴自然的小山村也成了无数人寻找乡情乡愁的远方。
虽然久远的童心童趣一度淹没在匆匆的日子里,不曾轻易碰触,而今得闲打开端口,便像开了闸的水库,股股清流哗啦啦奔涌而出。
如沙滩上的贝壳,一阵潮水涌来便湿漉漉温润润,退潮之后,尽可踩着细软的沙粒,捡拾起一只只晾晒着的小耳朵,倾倒出来自大海的一呼一吸,珍藏起苍茫人世间那份清纯。
页面更新:2024-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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