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来想，下辈子要做就做一棵树，像席慕蓉诗里那样。后面觉得不行，还是不够自由，下辈子还是做空气吧，呼吸间消融，最好能什么都不做....

家庭

我父母两人都是赌徒，我不知道这两人是谁先把谁拉下水的，但他们两个都一样的好赌，只是一个没有底线，一个稍微有那么点底线而已。

戒赌瘾是真的不比戒毒瘾容易，输了想扳回来，赢了还想赢，他们的疯狂是年少的我难以理解的。

现在想起来，幼时关于父母最多的回忆，是小时候他们两人上朋友家赌博，带上我，或者是上麻将馆。打的晚了，就让我在他们朋友家，和他家小孩子一起睡。在麻将馆里常常有几个和我一样的小孩子，我们一起玩麻将，有时玩到深夜，赢了钱他们会带我去吃宵夜。

那时哪懂那些啊，就觉得当时在昏黄的路灯下，吃的蒸饺啊，烧烤啊，粉啊，是最好吃的。但输了钱，他们心情就会很不好，想方设法的发脾气，我妈打的比我爸好一点，输了她总是数落他，赢了大家都高兴。还有印象的就是很晚了，我爸会背起已经迷糊的我回家，他很瘦，背总是硌的我不舒服。那时，我对他们赌博，是懵懂的，也隐约意识到了，我似乎日子过的，和其他小孩不一样。

上到小学二年级，我妈妈下岗了，家里的日子似乎没有过去那么快活了，我被托付给了我小姨。而我妈就和我爸一起去乡下教书，他们说是我自己选择留在县城读书，和他们分开的，我后面很庆幸我自己的选择。那时候起，我的快乐就来自我的外公，他也喜欢打牌，常常走老远去酱油厂的斜坡下面，找老友打牌。他们都打的很小，几毛钱，一个下午下来也不过几块钱的事。

我去找他，他就让我在那边等着，怕我干等无聊，他就给我钱让我吃东西，5角一碗的豆腐脑，或者5角的酸奶和冰袋，他点了老友家的酒啊，不忘让他给我几颗熊猫糖。然后要到了吃饭的时候，他一边说我馋，一边哼着小曲和我回家。他有时给我零钱，有次我在去找他的路上丢了5角，心里难过的不行，结果沿路返回在路上找到了，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至今还记得。我外公脾气有时很暴躁，但，他算是我认识的赌徒里面，比较好的，他也嗜赌，抽烟，但我从来不觉得他没品，因为他有底线，他知道这种玩意儿不过是一种消遣，人生从来不在这上面。

我可能跑题了，我只是想说明，我家全员赌徒，而且贯穿始终，除了我。小学二年级，我爸我妈在他故乡去以后，我很少听到他们的好消息，印象最深的是我四年级时，我小姨告诉我，我妈想和我爸离婚，我爸赌博被骗欠了十多万。他们吵架，还家暴，两人都动手了。我人生中第一次见到我爸那个瘦弱文弱的人，拍桌子拍那么响，让我害怕。

他们还是没有离，我以前总觉得是我爸一个人的错，现在看来，我妈也是有错的。因为我小姨一个人拉扯我和他儿子，她脾气也暴躁，我不听话就挨打，她总对我说家里很穷，用钱极抠，于是我从小就舍不得花钱，总想拼命的省钱。知道我爸欠那么大一笔天文数字，他要是还不起，就全给我还之后，我开始懂事了。我学的认真，第一次认识到了，不努力我就会一无所有。加上我小姨的暴躁严厉教育，我长成了一个对赌博深恶痛绝，对坏孩子敬而远之，天黑就回家，不准带朋友上家玩，也不准去朋友家玩的好孩子。

然后每年春节都成了熟悉的恶梦，我爸每次回故乡去过年，都要赌输钱，欠一堆外债。我从小到大对学费的印象就是，每到要开学之前，他们去好不容易借的，还要当着我面说为什么这么贵。然而，我平时春节攒下的几百块，往往都成了两人放假回来借走的赌资，我对他们很心软，他们说赢了就会还我，有时我太不甘心了，他们就会开玩笑的说，我整个人都是他们的，钱也是他们给我才省下来，我没有理由不给他们钱。我很无奈。但我也不想看着他们就那么欠别人钱。

上了初中，我上寄宿几个学期，攒下来的生活费一千五百多，被我爸撬了抽屉的锁拿走了。我以为是家里遭了贼，痛哭了一下午，后来知道是我爸拿去赌了以后，第一次体会什么是心死如灰。我妈嘲笑过我说，他们一给我钱我就攒着，也不花，到底攒着有什么意思呢？我一开始说不上来，我就是觉得有钱我就心安，我要攒钱，才能过上我想要的生活。

到了高中，欠下的债终于还完了，但当年和我爸一起的赌友已经买车，当官走上人生巅峰，我家能不欠债就不错了。但那是不可能的，包括到我大学，永远是借来的学费。我妈甚至在我高二的时候，抱怨学费太贵，问我要不要不读书了，去工厂打工挣钱。我小姨叫我不要听她的，我现在想来，我觉得小姨更像我妈，是真的。。

我妈甚至还在我大二的时候，试图让我不要读了，找人过日子。。她在乡下真的愚昧的可怕，我很庆幸我当初没有和她们生活在一起，是被他们给生活费让我小姨拉扯大。他们是不错的父母了，虽然不够合格。忘了说，我大学攒下来的钱，回家大部分都是被榨干的，只有我外公给我的钱和攒的大零头，存进了银行，即使如此，我大学开学，他们依然是老样子。委屈，但也只有承受。

现在呀，还是打牌，我妈呢三天两头去牌馆打，戒不掉的，之前还找我借钱打牌，我爸现在我不知道，但他有新的花钱对象，估计过年，还得上牌桌快乐，这一辈子，大概都要在牌桌上过了。

我印象里最快乐的打牌是高中时某个冬天，一家人围坐在炉子边，玩抽乌龟，外公，小姨，弟弟，我，爸妈都在，真快乐啊。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是真的。但最好别沾赌，真的比xd好不了多少。

我之前和朋友还是学了麻将，但我永远不会告诉家里和别人，和朋友玩几角钱的，输了几块钱，我心疼……永远在攒钱，但攒下的钱都不是我的，我现在，对钱已经看淡了，能活着就行，反正钱都是他们的，他们永远都觉得我亏欠。我自己现在也真不稀罕钱，可我还是忍不住要攒，我穷惯了，对物质上的需求，只剩下喜欢的书和其他。只求自由，他们还想夺走，那我真的，就只有真的背负我妈口中十几年“不孝”的骂名了。

生而为人，有时真羡慕哪吒能剔骨还肉，欠了人情，真的一辈子在精神上都活的像条狗。我要是也能像他们在赌桌上时，那么快活自在，该多好啊，输赢无论，不想后果，生死看淡，多牛逼啊！

我原来想，下辈子要做就做一棵树，像席慕蓉诗里那样。后面觉得不行，还是不够自由，下辈子还是做空气吧，呼吸间消融，最好能什么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