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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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绝望地抱着他,恳求他看在我多年付出的情分上,稍微地试着爱我一点。

他无动于衷地说:「我没有强迫你做任何事情,你也不要强迫我。」

确实,留在他身边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陪在许白钧身边的第四年,他遇到了盛小姐。

我旁观着他们暗潮涌动,情愫渐深。

终于,他对我说:「我早晚也是该结婚的,如欢。」

我突然觉得撑不住了。

为了爱情和赎罪,我放弃了学业,违逆父母,活成了许白钧身边一个安静的影子。

值得吗?

1

我离开许白钧的前一天晚上,下了一场暴雨。

电闪雷鸣时,我正在客房睡觉,听到主卧的门打开,沉稳的脚步走过来,推开我的房门。

床边突然陷落一大块,然后紧实的手臂绕过来,把我圈起来。

又一阵雷鸣,我打了个哆嗦。

虽然我爱他,我爱他胜过这世上每一个人,也包括我自己,但我还是在他的怀里忍不住害怕起来。

四年了,他知道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折磨我。

他的手滑到我的衣服里,熟稔地慢慢游走。

我神经紧绷起来,努力克制着体内的惶恐。

他又靠近了一些,我能感受到脖颈后面他温润的呼吸。

「如熙。」

他呢喃了一声。

我蓦地睁开眼睛,心脏像是中了剑一样。

「如熙……」

没等他那个缱绻的尾音拖完,我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只是顿了一下,而后抽出手,冷静得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演不下去了吗?」

声音也是冷的。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吗?今天怎么了?」

我慢慢地转过头,看着他那张带着病态的、面无表情的脸。

他突然将我的头转过去,让着我看着窗外,动作虽温柔,却不容抵抗。

「你记得吧,如熙死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雨。」

窗外雷电轰鸣、暴雨倾盆,确实与四年前的那场雨一模一样。

我从窗子上看到自己惨白如死灰的脸,和许白钧仇视我的眼神。

我不是如熙,如熙是我的姐姐,许白钧是她的未婚夫。

准确说,是她死之前的未婚夫。

而我,是害死如熙的「罪魁祸首」。

2

第二天是个艳阳天,阳光好到可以掩盖昨夜所有的阴霾。

但冥冥中,我却觉得,我和许白钧之间的乌云越来越厚了。

身后传来一声咳嗽,我回头,看到许白钧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餐桌旁。

餐桌上有我为他准备的早餐和药。他照旧先吃了药,把四五种不同功能的药用一杯清水慢条斯理地喝下去。

我站在厨房,呆呆地看着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没有了我,许白钧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吗?他能分得清这四五种药该怎么吃吗?

如果他弄混了,吃错了,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来?会不会又像半年前那样被送到手术室抢救?

四年前那场车祸,许白钧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他的脑部却受到了严重的损伤。

他的脑垂体停止分泌一种控制情绪的激素,导致他极端易怒和重度抑郁,甚至脑供氧不足就会引起休克。

最严重时,他自杀过。

我赶紧摇摇头,打消掉这个念头,我也搞不清楚我是怎么了,莫名其妙地会想到这些。

「你不愿意的话,也不必勉强。」

他突然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早餐只吃了一半,就起身离开餐桌。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急忙追上去。

「等一下。」

许白钧向来不太会系领带,四年来几乎每天都是我帮他,我踮着脚,解开领带,又帮他重新系上。

他略略地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注视的目光。

直接的、好奇的,又有些审视的目光。

他很少这样看着我,我觉得有点儿怪。

我的手不经意触碰到他的皮肤时,许白钧吸一口气,马上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不耐烦地扯下领带,随手丢在沙发上。

我又问他用不用送他去上班,他说叫了公司的司机。

许白钧关上门的那一刻,「砰」的一声,不知为何我竟松了口气。

我早就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甚至刻意刁难。

爱上一个视你为仇敌的人,就要承担这些代价。

坐下来吃饭时,我才明白许白钧刚才为什么说那句话。

今天的煎蛋,我放多了盐。

许白钧的病必须严格控制盐的摄入量,之前我都会非常注意,可今天却忘了。

为什么会忘呢?

我也想不通。

那一整天,我都很不安,感觉到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晚上,突然收到许白钧的信息。

「去接盛小姐,到会所。」

3

盛小姐,时下最火的新闻节目主持人。家世优越、气质清雅,是许白钧最近正在追求的女人。

盛小姐的公寓我也来过许多次了,都是帮许白钧送东西。

一开始是零食、玩偶,后来是红酒、玫瑰花,上个星期我亲自给她送了一套国外定制的珠宝首饰。

可能是首饰的作用,盛小姐才答应跟许白钧约会。

她今天穿着一件露后背的香槟色吊带裙,搭配一件白色披肩,也戴上了那套首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暧昧的信号。

我把盛小姐送到许白钧的会所门口,在车里等着,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司机。

没错,我就是许白钧的司机。

不仅司机,我还是他的保姆、护工,半个医生。

车祸之后,许白钧的身体和性情大变,也只有我能处处忍让他,顺着他的性子照顾他。

大概是我把他照顾得太好了,久而久之,他便不像一开始那样排斥我,而是多了一份信任,生活上都听我的安排。

但也只是信任而已,多一分情感,他都不曾给过我。

我也不是没觉得委屈过,最难过时,我曾抱着许白钧的胳膊大哭。

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许白钧自然不会记得,可连我自己都忘记了,还是银行信息提醒才想起来。

我突然觉得撑不住了。我绝望地抱着他,恳求他看在我多年付出的情分上,稍微地试着爱我一点。

可他任由我哭完,无动于衷地说:「我没有强迫你做任何事情,你也不要强迫我。」

确实,留在他身边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放弃了学业,违逆父母、隐姓埋名,为了爱情和赎罪,成为许白钧身边一个安静的影子。

孤魂野鬼一般。

到了深夜,许白钧和盛小姐才从会所出来,同行出来的还有三两个人。大家脸上都带着红晕,说说笑笑的,看来喝了酒。

我有点儿不爽,也有点儿担心,许白钧吃的药不能喝酒。

许白钧下台阶的时候,突然一个踉跄,脚下不稳,险些摔倒。

我条件反射般地下车,冲过去,扶起许白钧,紧张地查看他的情况。

旁边有朋友开玩笑地说:「如欢小姐别担心,他没贪杯。」

另一个人说:「这不是有盛小姐在嘛,许总高兴了。」

可能是提到了盛小姐,许白钧挣脱我,把我向外轻轻地一推,看向旁边的气质美人。

我一个不妨,向后退了几步,尴尬地站在那里。

「去把车开过来。」

直到许白钧给我下了个命令,我才恍然回过神来。

像个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小丑一样。

许白钧和盛小姐坐在后排,两人说说笑笑,暗波流动。

许白钧之前也有过其他女人,各式各样的我都见过,但能让一向寡言的他这么开心、健谈的,这还是第一个。

我预感到了什么。

盛小姐下车后,车里只有我和许白钧,我们开回郊区的别墅,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快到家时,我深吸一口气,问了一个深思熟虑的问题。

「这次是认真的吗?」

我看着后视镜,坐在后面的许白钧转头看向窗外,墨一样深的眼睛敛起来,回复了我一个深思熟虑的答案。

「我早晚也是该结婚的,如欢。」

人生有很多重要选择都是在瞬间决定的。

就在那一时刻,我平稳地开着车,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离开许白钧。

而与此同时,电闪雷鸣,暴风雨又来了。

4

许白钧在暴雨天里是不敢睡觉的,医生说是心理创伤,他只要一闭眼就是我姐姐如熙死亡时的样子。

所以他才总是在这样的晚上,来折磨我。

毕竟因为我一时的自私和贪婪,害死了姐姐。

我承认我有错。从姐姐把许白钧带回家的那天起,从许白钧揉着我的脑袋问我「小如欢在想什么呢?」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喜欢他了。

我自小生活在我优秀的姐姐的阴影下,所有人都关心「白天鹅」李如熙,只有许白钧眼睛里看到了「丑小鸭」李如欢。

我爱许白钧,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也不是因为他天之骄子的身份,而是他在我最自卑的年纪里,给了我希望。

我默默地收藏着这份心思,像个影子一样跟在他们身后。

直到大三那年,姐姐出轨了。

因为姐姐的出轨,我才动起了跟她争夺许白钧的念头。

我心底最宝贵的人,不允许被这样对待。

姐姐不仅出轨,还计划跟那个通过社交软件认识的男大学生偷偷地离开这个城市。

他们走那天,我没有阻拦姐姐,而是告诉了许白钧。

我以为许白钧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一定会因此放弃姐姐,可他却追去了车站,想挽回姐姐。

暴雨天、高架桥,因为追车引起一场连环车祸,姐姐当场丧命,许白钧重伤。

自那以后,我成了罪人。

如果我当时拦住姐姐,她不会死。

如果我没有向许白钧告密,就不会发生交通事故,她也不会死。

可即便我自私、我嫉妒,我心底曾经藏着不为人知的恶毒。

自那之后的四年,从 21 岁到 25 岁,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年华,我都拿来换赎罪了啊。

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午夜 12 点左右,电闪雷鸣,雨越下越大。

许白钧肯定没有睡,不等他来找我,这次我主动地来到他的卧室。

我轻手轻脚地爬到他的床上,钻到他的被子里,从后面拥住他。

他身体一僵,想用力挣脱我,但我死死地抱着他。

许白钧这个人就是这样别扭,他可以来折磨我,为所欲为,可如果我主动,他从不会如我的愿。

僵持了一会,我意识到他想离开时,才开口。

「明天我就搬走吧。」

他身体突然紧绷起来,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没有。

过了很久,在窗外簌簌的雨声中,他说:

「你想好了?」

「想好了。」

许白钧突然一个用力,翻身起来,把我压在下面。

透过窗外的光,很近的距离内,我看到他眼底囫囵一片,额头有一层细汗,一只手箍着我的下巴,眼睛死死地看着我。

我明白他此刻想做什么。

但就在他的手向下滑时,我鼻子一酸,带着哭腔说了句。

「对不起。」

他停下来,看着我。

「对不起。四年前是我不对,可我也不想姐姐死,更不想你变成这样啊。」

许白钧的眼神一变,从床上下来,逆着光,站在阴影中。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攥紧的拳头判断,他此刻是脆弱的,他并不愿意接受我轻描淡写的道歉。

我曾经最受不了许白钧的脆弱,一想到这一点,我就很痛苦。

那场车祸三个月后,许白钧准备出院的前一晚,我回到他家里收拾屋子,半夜接到医生的紧急电话。

许白钧试图自杀。

他打碎了床边的水杯,用玻璃割破了手腕的静脉,护士发现时血已经流到了床下。

足足过了一天一夜,许白钧才醒过来。

当时我握着他冰冷的、没有血色的手,不吃不休地足足陪了他一天一夜。

可他睁开眼睛后,虚弱地看着我,缓了缓,嘴角牵起一抹嘲笑。

「为什么不让我死呢?」

说这话时,他的手用尽全力,握着我的小指。

那时候我就决定,无论他如何对待我,我要永远留在他身边。

但如今,我好像没那么在意他是否脆弱了。

为什么,会走到了这一步呢?

5

是我太软弱了吗?

是因为盛小姐吗?

还是在漫长的没有任何希望的磋磨中,我已经耗尽了对他的爱呢?

所以我才拒绝他的求欢。

所以我才忘记他不能吃盐。

所以我才对他如今的状态无动于衷。

是这样吗?

在我胡乱地自问自答的时候,阴影中的许白钧松开了拳头,似乎恢复了平静。

「你真的想好了?」

「对。」

「那么,以后就不要再见了。」

「好。」

「……」

「外面雨太大,我可以住到明天吗?」

「随你。」

这就是我们最后的对话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许白钧没在家,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简单地收拾了自己的行李,然后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安排他的事。

许白钧有洁癖,我专门请了一个最好的家政,每天给他打扫。

他饮食也很挑剔,我拜托对面的一家私厨给他送饭。

取回了干洗的衣服,熨烫好了这一周的西装。

浇了我养的那些花花草草,又买了些食物。

然后我花了很长时间,认真地写了几页纸的注意事项,交代他如何吃药、如何饮食,哪里不舒服如何求助,以及留下各种紧急电话。

我仍然有点儿不放心,想来想去冒昧联系了盛小姐,把许白钧家的钥匙给了她一份,告诉她我要离职了,让她有空可以关照许白钧。

忙完时,太阳已经落山了。

我悄悄地离开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家,没有回头。

被我留在身后的,是我人生中最宝贵的年华,最隐秘的爱恋,最卑微的身份,最不堪的折辱。

还有,最爱的人。

6

也许是彻底的心灰意冷了,我比想象中冷静很多。

我来到与许白钧家相反方向的郊区,租了个房子,开始找工作。

跑了几天,因为没有学历和工作经验,只能勉勉强强地应聘到了一个前台的工作。

上班第二天,领导让我去会议室送饮料,我悄声低头推门进去,把饮料分了一圈,正打算走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句话。

「谢谢你,如欢小姐。」

说话的是穿着身休闲装的年轻男人,似乎是这家技术公司的老板。

尽管他故意压低了声音,但听上去还是有些熟悉。

走出会议室后,我拿出手机查他的身份,在看到他一场视频演讲的片段时,突然想起来他是谁了。

他就是那天晚上在会所门口,跟许白钧、盛小姐站在一起的人!

他是许白钧的朋友!

我答应过许白钧彻底远离他,更不能在他朋友的公司工作,于是我即刻提了离职。

人事经理支支吾吾地拖了半天,最后说,老板要见我。

见到老板时,已经是下班后了,他刚忙完一个视频会议,才把我叫进去。

「为什么要离职?」

「我觉得,这份工作不太合适。」

「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吧?」

他大咧咧地坐在我的面前,声音里带着一股捉弄的意味,完全不是老板对下属的态度。

我想可能是上次留给他的印象太糟糕了,或者说他早就知道我跟许白钧畸形的关系,在他眼里,大概我就是那种倒贴之后又被甩掉的女人。

干脆摊牌得了。

「上次在会所门口,我们见过的,你忘了吗?」

「没有忘。」他回答得很干脆。

「第一次见面就是那个场景,你还想继续雇用我吗?」

「我们第一次见面,可不是在那时候,如欢小姐。」

我抬起头,与他对视,他柔和地笑了笑,露出一只小虎牙,看起来很温柔,甚至有些可爱。

我恍然想起来了。

他叫林庚,是许白钧在国外的校友,是个正宗的 ABC,但他们走得并不算近,我只见过他一次。

那次也是半夜我去接许白钧,他扶着个醉醺醺的年轻人从会所走出来,送他回家。

一上车,那个人就吐在了车里,许白钧嫌脏,就留在原地等我们。

一路上他都在睡觉,我连他的脸都没有看清,只记得他的睫毛又浓又长,想必眼睛也很好看。

我着实费了一番力气把他弄到家,刚要走时,他突然开口。

「你叫什么?」

我愣了下:「李如欢。」

「如欢小姐,谢谢你。」

他突然努力地睁开眼睛,看着我。

眼睛果然很好看。

「许白钧并不喜欢你,趁早放弃吧。」

我顿觉被冒犯了,怼回去:「你知道什么?」

「一个男人喜欢你,是不会让你单独送另一个喝醉的男人回家的。」

……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嘲讽地笑了笑,连一个外人都看得一清二楚的关系,只有我执着地深陷了四年。

许白钧从不会为我着想,不在乎我的情绪,不在乎我的喜好,甚至不在乎我的死活。

有时候我想,假如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对许白钧来说,也就像弄丢了一块已经用习惯的抹布一样吧。

真是可悲,又可笑。

「你跟许白钧分手了?」

林庚打断我的思绪,猛然问道。

「不是分手,我们从来没在一起过。」

他弯了弯唇,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你吃晚饭了吗?」

我一愣,心想这个男人的脑回路怎么总是这么突然。

「没,还没有……」

「走吧,吃饭去,我饿死了。」

「但是,我那个,辞职……」

「吃饱了再说。」

他轻轻地拍了下我肩膀,把我半推出去。

也是奇怪,我居然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7

那顿饭吃得莫名其妙。

我们随便找了个湘菜馆,简单吃了两个菜,花了不到两个小时。

可这短短两个小时里,我至今想不明白林庚用了什么话术,施展了什么魅力,反正结束的时候,我决定不辞职了。

而且我们互换了联系方式,加了微信。

还加了包括微博、抖音、知乎、豆瓣在内的所有好友。

送我回家的时候,他还问了问我住几层几号。

我刚到家,他就发来了第一条微信。

「好运气在后头呢。」

就,莫名其妙。

上班快一个月了,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日子过得倒很平静。

我时常也会想起许白钧来,毕竟曾经深入骨血的一个人,想彻底剥离掉也没那么容易。

有时半夜醒来,我甚至还以为睡在许白钧家里。

可自那天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

某个睡不着的夜里,我胡乱翻看微博,突然看到盛小姐发布的新动态。

似乎是在上海外滩旁的高级餐厅里,她与一位男士在吃饭。对方虽然没露面,但餐桌上的手机和车钥匙我太熟悉了,就是许白钧。

心脏像是被人闷闷地打了一拳,又扯了一下。

但那种痛苦恢复得很快,我想,我已经可以适应失去许白钧这件事了吧。

但没想到,再见到他时,我又险些恢复原态。

一个周二的下午,林庚的秘书家里有急事,拜托我给林庚送一个会议文件。

我来到一个高级会议中心,到门口才想起来不知道具体哪个房间,只好发信息直接问林庚。

「谁让你来的?」

他几乎秒回,语气也莫名地生硬。

这时秘书把房间号发给了我,我告诉林庚马上到。

「你在门口等我,不要进来。」

可因为电梯信号不好,信息延迟,我已经来到门口了。

没等我敲门,林庚一脸焦急地开门,我们撞了个满怀。

我仓促退了一步,把资料给他,向后一瞥,就一瞥,看到了坐在会议室里的许白钧。

说实话,我不是没有想象过再见到许白钧的场景。虽然这个比喻不恰当,但就像每个分手后的人幻想与前任重逢时一样,我也脑补过很多遐想。

但从没想到过是现在这个状况。

他正对着门口,手里拿着一杯茶,面色冷静地看着我。

他瘦了些,眼睛深陷进去,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更冷漠了。

我怔在那里,一时间很没出息地乱了方寸。

而只是匆匆几秒钟,林庚很快就关上了门。

但就是那匆匆几秒钟, 对我的影响比盛小姐的微博大多了。我像是被人摘去了魂魄一般,只剩下一副躯壳。

林庚揽过我的胳膊,把我箍在怀里,一路就这样半拥着我走出去。

「我没事了,你快回去开会吧,林总。」

到大门口,我才回过神来,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不开了。」

「你会打游戏吗?」

8

林庚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拉着我去了电玩城。

我们两个加起来五十多岁的人,在一群十来岁的小屁孩中间,硬是杀出一条血路来。

从电玩城出来后,他又带我来到网红街。

花了半个小时时间排队,买了一杯泡泡糖口味的网红冰激凌。

超级甜,又不腻。

最后天黑下来,我们来到一家路边摊吃烧烤。

夜里风大了起来,他把外套脱下,搭在我身上。

我看着路边来来往往的行人,旁边炊烟袅袅的烟火,第一次体会到踏实生活的幸福感。

直到我看到对面一双恩恩爱爱的情侣时,才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才想起许白钧带给我的余震。

在刚才的玩闹中,我已经忘了他了。

原来我真的可以忘了他。

我微微转头,旁边的林庚一直在看着我。

「好点儿了吗?」

他表情认真起来,我才发现,这一下午他其实一直在观察我。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特别蠢?」

林庚故意皱起眉头,做出一副很为难的表情,很幼稚。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便也跟着笑笑,随即,神情严肃了些。

像是在躲着我的注视一样,他低下头,忙着剥手里的毛豆,边剥边默默地说了一番话。

「我也有过很多觉得过不去的时刻,得不到的情感,忘不掉的事情。」

「每到那个时候,我就跑来这里,打游戏、吃甜品、泡路边摊。」

「你会发现生活中还是有很多美好的时刻等着你去发现的。」

「那句话虽然俗气,但是很对。」

「你最该爱的人,是你自己。」

我默默地看着林庚,他垂下眸子,好看的睫毛微微翕动,嘴角自然上挑,侧脸的轮廓非常好看。明明三十出头,却有一股少年感。

心情霍然好了许多。

「你盯着我看干吗?」

他笑着问我,露出那颗小虎牙。

「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正经的时候。」我打趣说。

「我什么时候不正经了?」

「我想想。」

「不用想,你想知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跟林庚胡闹到深夜才结束,回家的路上,我始终在微笑着。

那是一种我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的,充实和甜蜜的感觉。

但人的第六感往往很准。走到楼道时,我突然闻到一股烟味儿,心底陡然一惊。

是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气场,那个阴郁的、残酷的、能吞噬掉我自己的气场。

果然,阴影中有人熄灭了烟头,缓缓地站到昏暗的灯光下。

「怎么才回来?」

是许白钧。

很奇怪,在我的印象中,许白钧似乎总是陷在阴影中,让人捉摸不透,又心生恐惧。

「你怎么来了?」

隔着远远的距离,我轻声问他。

「不请我进去吗?」

我盘算着如何应对时,许白钧向前走了两步,我看到他脸色惨白,额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汗。而且,还飘过来一股浓重的酒味儿。

「你喝酒了?」

他没回答。

「你吃的药不能喝酒,我不是告诉过你很多次了吗?」

他不说话,只是微微低下头,像是接受训话的小孩子一般,倔强中透着委屈。

「先进来,喝口水。」

许白钧垂着肩膀,跟着我走进这个狭小的一室一厅,局促地站在那里。

我递给他一杯清水,他接过去,握在手里,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我。

他眼底乌青一片,看起来好多天没睡好了,显得尤其狼狈。

我本想问问他过得如何,但不知为何,突然不是那么在意了,反而觉得对他的关心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许白钧却莫名地突然开口了。

「最近总是睡不着,家里变得很安静,有点儿吓人。」

「那个私厨做的饭不好吃,油太大,菜也太生,我吃不惯。」

「家政被我辞掉了,总是乱动我的东西。」

「你养的那些花花草草,尽管我经常浇水,还是快死了。也可能是我浇水太频繁了吧。」

「还有……」

他哽在那里,停顿了好久,似乎在备受煎熬地做什么抉择,但终究也是没有说出来。

我觉得自己有义务回应他刚才那番话。

「如果那家私厨不行的话,可以雇一个厨师,家政也可以换。」

「我的那些花花草草,死了就死了吧。」

他突然抬头盯着我:「怎么能死了就死了呢!」

他似乎也意识到失态,眼神又垂下去,再抬起来时,多了一份脆弱。

「你什么时候搬回去?」

许白钧墨一样深的眼睛注视着我,声音也有些抖,我知道说出这句话对他不容易。

「如欢……」

他又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用颤抖的声音,近乎祈求地叫了声我的名字。

我很久很久,几乎都快忘了上次是什么时候,许白钧愿意这样称呼我。

换作从前,我一定会感动,一定会心软,一定会掏出我自己的心献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地答应他所有要求。

可不知为何,此刻我竟然只有无奈和一丝怜悯。

许是见我无动于衷,他放下水杯,抓住我的手腕,用力地把我扯过去,两手扶着我的头,逼我看着他。

他眼睛里一片红色:「如欢,你说,你想要什么?」

「只要你说,你要的我有。」

我恍然失神,不知如何回答。

不知我们就这样僵持多久,突然传来一声林庚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

9

因为林庚的到来,许白钧松开了我。

林庚解释我的手机落在他车里,他发现后给我送过来,恰好刚才房门没有锁,便直接进来了。

许白钧看向林庚,又看看我,额头上暴着青筋。

他平稳了呼吸,对我说:「如欢,我喝了酒,你能送我回家吗?」

许白钧还是出汗,而且脸色惨白,我知道这都是酒精和药物的作用,他的身体正在承受着很大的痛苦。

即便没有了缘分,我也不希望许白钧出事,可我刚要答应,林庚突然站出来。

「我送你吧。」

许白钧越过他看着我:「我在问如欢。」

林庚挡住我:「我知道,我替她送你。」

「不用你。」

「那我跟她一起去。」林庚语气中带着轻松。

「为什么?」许白钧固执地问。。

「因为我不会让她单独送一个喝醉酒的男人回家的。」

没等我回过神来,许白钧一个人有些踉跄地走出去了。

我有些担心许白钧的状况,林庚让我在家等着,他跟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林庚突然来电话,许白钧在小区门口晕倒了。

我到医院时,许白钧仍在昏迷中。

医生说昏迷的原因是药物和酒精的作用,没有大碍。

许白钧的病房是一个高级套间,我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隔着一扇玻璃,恰好能看到他躺在病床上的睡颜。

这一幕我非常熟悉,四年来,我无数次坐在这个位置,等待他醒来。

那些日子里我时刻揪着一颗心,怕他醒不过来,就此失去他。

又怕他醒过来,见到守在他身边的人是我后,露出一副失望的样子。

他心里最想见的人,虽然与我有几分相似,但不是我。

有时候我很想问他,四年来他忍受我留在身边,到底是为了报复我,还是偶尔想把我当成姐姐的替身。

但无论如何,他爱的人不是我。

这场彼此折磨的噩梦,该醒过来了吧。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许白钧醒了过来,但他只让他的新助理进病房。

没一会儿,他的助理走出来,对我和林庚说:

「许总让我跟二位道歉,他昨天喝多了,失态了。也要谢谢二位,能及时把他送到医院。他还需要休息,就不送二位了。」

我隔着窗户看向病房,许白钧转过脸去,留下一个背影。

那一刻,我恍惚有个预感,这大概是我们的结局了吧。

我没有伤感,而是很释然。

我终于发现了那个早就已经存在的事实,我不爱他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终于不爱许白钧了。

走出医院时,夕阳正好,我看着夕阳中林庚的侧脸,心里暖融融的。

忽然,我想起之前忽略掉的细节。

「你昨天为什么说……」

「说什么?」他声音也暖暖的。

「说不让我送喝醉的男人回家……」

他狡黠地笑笑,牵起我的手,握在掌心里,紧紧地包住。

「我喜欢的人,怎么能让她冒这种险。」

10

两个月后,我和林庚正式在一起了。

第二天,他就大张旗鼓地官宣,让全世界知道了。

他鼓励我完成当年放弃的学业,继续追求自己的梦想。

他没有强迫我要附属于他,而是要先完成自我的价值。

他带我去见了他所有的好朋友,让我有安全感。

他也把我介绍给他远在加拿大的父母,让家人知道我的存在。

在我即将拿到学位证书的那天,我们来到海边庆祝。在篝火下,林庚拿出了一枚精致的戒指。

「我们结婚吧,如欢小姐。」

我很喜欢她叫我如欢小姐,执拗,正式,老派,又有些调皮。

这全世界,我只希望眼前这个人这样称呼我。

永远这样称呼我。

「好。」

我答应。

林庚像是怕我反悔一样,赶紧把戒指给我带上,然后抱起我,光着脚在沙滩上转圈儿。

起初我还觉得害臊,没一会,在他的感染下,也一起大笑大闹起来。

我的幸福,值得这样放肆的庆祝。

我的人生,也值得被一个优秀的人珍重。

我不会再卑微、猥琐,隐姓埋名地做别人的附属品了。

我要活的精彩,爱得热烈,给身边的人力量。

我紧紧地抱着林庚,在他的脖子上重重地咬上一口。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明白重生的滋味。」

「那你怎么谢我?」

又来了……

11

婚后因为林庚工作原因,我跟着他搬到了另一个城市。

寒来暑往,很快一年过去了,我们的生活始终很充实和甜蜜,一如既往。

我也很知足。

一天,林庚在楼下做饭,我闲着没事在楼上看电视刷手机。恰好,电视里播放着盛小姐最近参加的一个恋爱综艺节目。

盛小姐似乎跟许白钧并没有走在一起,但事业却节节攀升。

在综艺采访环节,当主持人问盛小姐印象最深的一个男朋友时,盛小姐提到了许白钧。主持人问是不是因为这位男士很优秀,盛小姐摇摇头,说是因为他们分开的原因。

你们是怎么分开的?主持人问。

盛小姐:「那天我去他家,怎么敲门也没人开,我有点儿担心,自己打开门,原来他在家。我看到他保持着一个安静的姿势,坐在桌子上,看着桌面上的一摞纸,一动不动。我跟他说话,他也不理我。」

纸上写的什么?

盛小姐:「是之前照顾他的一个助理写的。对了,他家里的钥匙也是助理离职之前给我的。那是厚厚几页纸,都是关于一些生活上的注意事项。我大概看了下,都是在教他怎么吃药、吃饭、看病……事无巨细、图文并茂,非常用心。我觉得他当时很反常,就先走了,可过了一天,又有点儿担心他,又回来了。」

他怎么样了?

「吓了我一跳!他穿着同样的衣服,居然保持同样的姿势,还坐在那里,看着那摞纸。除了脸上长出来的胡茬,其他一切都没变。」

他就那样坐了一天吗?

「对。」

然后呢?

「然后我叫他,他不答应我。我轻轻地推了他一下,没怎么用力,他突然倒下了。」

晕过去了?

「严格说,是体力不支导致的休克。」

这么说,这个人却是有点儿奇葩。

「我倒不这么看。」

为什么?

盛小姐突然看着镜头,表情极为真诚:「我觉得,是那个助理的离开给他的打击太大了。他像是失去了生命之源一样,整个人一下子枯竭了,没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这件事为什么是你们分开的原因呢?

「因为我觉得我再努力、再优秀,也永远抵不过那个助理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楼下林庚喊我吃饭,喊了几声,我都没答应。

他走上来,拍了拍我。

此时电视里换了另一个嘉宾的采访,但我仍在盯着电视。

林庚像是看到什么好笑的东西,笑起来:「你怎么啦?」

「我怎么了?」

「看个恋爱综艺,怎么还看哭了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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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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