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的三个女人（其二）

曹禺的第二个女人是方瑞（邓译生），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一个能写善画的才女，很多人说她是最后的大家闺秀。

曹禺对方瑞是一见钟情。他俩经过十年的爱情长跑，历经波折，终于成功组建家庭，并生下两个女儿——万方和她的妹妹小欢子。（曹禺曾说，他四个女儿里，万方最像他。可能万方也是最懂他的人）

曹禺和方瑞正式结婚后，他们曾有过一段时间安稳惬意的生活。曹禺在小书房里写作，方瑞坐在他对面负责记录，甚至有些地方还帮他修改。晚上他俩会一起去看戏。如果不是因为时代的原因，他们应该一直是幸福的。

万方读她妈妈和曹禺的通信发现，这是一个她不认识，没见过的妈妈。那个无比年轻、文静、清纯的像小姑娘一般的人，真的在吗？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懂得了爱情并从中获得力量的？像是变了一个人，她自己都想不到吧。当方瑞不顾世俗的眼光选择了爱情，选择了曹禺时，亲人之中除了妹妹邓宛生，没有人支持她。最爱她的父亲是第一个反对的，并且态度决绝；她亲爱的杨伯也反对。方瑞几乎陷入孤立之中，但她变得前所未有的勇敢、强大。她哪来这么大的勇气让自己为了爱可以不顾一切，还是她本来就有这样的胆魄，却从未发觉？

万方说，如果爱情是一个教派，曹禺可以看作是牧师或神父，方瑞在他的引导下皈依，成为一名最忠诚的信徒。从他们的通信可以判断，爱情是没有办法治愈的，只有爱之弥深。

现摘录部分曹禺写给方瑞的信：

“我为什么凭空搅扰你的安静？我愧恨起来，有时想立刻自己化为乌有，但转瞬我又想，难道你不该将来和我一同去寻觅快乐吗？为什么不就是我？不就是我来同你走一条旁人不敢走的路呢。

慢慢走，稳稳走，勇敢地走，相信我，我的译生，尽管一时我会悲哀、苦恼，最终我们一定找到一个平和静穆的境界，我们二人从老远还没有认识的时候就梦想到的境界。”

“等待真是不堪设想地苦，不等待又不可能。一分一秒都像是很长。我说过两年，这要多少根白头发才磨得去这么悠久的年月。你是神仙，你像仙人那样超脱，而我是一只灯蛾，终夜在你这团火旁边焦灼地盘旋，我情愿在火焰中烧化，真不肯这样厌声厌气地等待。我按照自己的性情说着不愿意说的话，笑着不自然的笑。”

“你的性格，你的趣味，你的教养常是很生动的在脑内引起一段段的故事，使我感到温暖，感到一个温厚美丽的灵魂在宇宙中与我共存，因而才不若昔日那般的孤独。”

“我们要把我们的生活好好安排一下，把这段短短的生命充实丰满，使这一对魂灵都不必在天涯海角各自漂泊。忧患时，这对灵魂能挡；快乐时，这一对灵魂能尝。如你有一次说的，懂得享福也要懂得吃苦。最后让我们在临死以前还能握着手微笑，没有一个感到一丝酸辛，没有一个觉得一丝幻灭。”

“你是今天在场所有人中最洁白、最纯净的，我在背后望着你的背影，我多么骄傲啊!这样一个美丽的灵魂是时时刻刻想着我的，我还需要什么？还想再得什么呢？”

曹禺写的这些信，方瑞一直保存着，视若珍宝。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出两人是多么真心地相爱。

曹禺说用了全副力量，可以说用心灵塑造的话剧《北京人》中的主要人物——愫方，就是根据他死去的爱人方瑞来写的。为什么起名叫愫方？是取自方瑞母亲的名字“方愫悌”中的“愫”，方又是她母亲的姓。方瑞出生于一个有名望的家庭里，能写一手好字，能画山画水。她是很文静的，这点已融入愫方的性格之中。她不像愫方那样具有一种坚强的耐性，也没有愫方那么痛苦，但方瑞的个性是写愫方的依据。曹禺是把自己对方瑞的感情、思恋都融进了愫方的形象里，是想着方瑞写愫方的。

他给巴金的信中是如此介绍方瑞的：

“我给我所爱的人看，芾甘，请原谅我，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所爱的人，因为她现在也爱我，是个极幽静温婉的女子，同时也是个‘钢铁’般性格的人。”

很多人认为方瑞是自杀的，可是万方认为她的妈妈不是自杀，是吃多了安眠药。她吃了又吃，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药。

她坚定地认为她的妈妈没有想到死，方瑞没有那么勇敢，也没有那么胆小，最关键的是方瑞爱她们，还想再见到她们姊妹。

因失眠问题，方瑞和曹禺都在吃药，都离不了安眠药。1974年7月的那个夏夜，安眠药要了方瑞的命。

方瑞去世后，曹禺写给两个女儿的信中说到：

“妈妈故去快五个多月了。我整整哭了两个多月，泪像是哭干了，然有时也还哭一两次。其实她死了，也一无所知，哭也无益，但还是要流不少的眼泪……我总是想念她对我的好处，其他一些关于她的琐碎的事就都不想了。十分可怜的妈妈哟!从明天（元旦）起，我要振作起来，以此来纪念我的亡妻!你们的母亲!”

后来曹禺见到方瑞的画作时，写到：“亡妻方瑞，恬静聪慧，多年相随，艰苦共之，中年动漫乱中逝去。见其画，追思往昔，痛不得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