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易牙还活着

闲来无事，翻开冯梦龙的《东周列国志》，看到“晏蛾儿踰墙殉节，群公子大闹朝堂”一节，百感交集，我不由突发奇想，假如易牙活到今天会咋样？

你开什么玩笑，易牙活到今天要两千多岁高龄，那不成老妖精了！这句话准确一点应该这么问：一个像易牙那样品行的人如果活在当今，他能干点儿啥，会混得咋样？易牙是齐桓公的铁杆心腹、超级奴才，擅长烹饪，拍马有术，曾很残忍地把自己的婴儿做成肉羹给齐桓公吃，把他感动得眼泪汪汪的，从此就成了他一时一刻也离不开的宠臣。不过，最后齐桓公还是死在易牙手里，被活活饿死在深宫，只有一个宫女晏蛾儿陪着，一个多月后才被装棺入殓。齐桓公的霸业也画上句号，齐国从此内乱迭生，一蹶不振。

假如易牙还活着，在今天能干点啥？最次也能当个名厨，他的烹调手艺那是没的说，烹炒煎炸，样样都会，各路菜系，无一不精，因而被厨师们一直奉为祖师爷，他还写过一本《易牙遗意》的烹饪专著——也有人说是托伪之作。当然，其志向不在于此，在他看来，厨艺是壮夫不为的雕虫小技，只是他进身发达的敲门砖。他之所以潜心学习厨艺，无非是想以此接近达官贵人，好谋求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古人说“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读书做官固是朝野公认正途，但太辛苦漫长，付出太大，至少要十年寒窗，悬梁刺股，还未必能心想事成，因为这条路淘汰率太高，做分母的可能性极大。有时候，旁门左道反而能曲径通幽，歪打正着，因此被视为花钱少回报快的终南捷径。易牙靠厨艺上位，嫪毐以男风得宠，朱温靠造反登天，高俅凭球技升官，李莲英靠梳头发达，袁世凯靠告密起家，五花八门，不一而足，都是走歪门邪道收到事半功倍之效。今日而论，也有人靠陪吃、陪舞、陪打球、陪旅游、陪赌博、陪睡觉等办法，飞黄腾达，升官发财，他们就是今天的易牙，是易牙再世。

因而，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易牙其实就一直活着，他从来都没死，历朝历代，时不时便能见到他的身影，尤其是在那些喜欢被阿谀逢迎的帝王官员身旁，今天也不例外。只要有喜欢坐轿的人，就一定会有乐于抬轿的人；只要有喜欢讲排场的人，就一定会有人前呼后拥；只要有喜欢山珍海味的人，就一定会有易牙们大显身手；只要有喜欢纵欲淫乱的人，就一定会有张易之、张昌宗的周到伺候……当然，被服务的对象只能是那些有权有势有钱的主，要不然谁会这么低三下四地曲意逢迎，卑躬屈膝地作奴才状，得有利可图才行。

或曰，即便有易牙这种小人也不必大惊小怪，他们人微言轻，力量有限，翻不起大浪，就是小打小闹而已。其实不然，小人地位低，智商可不低；分量轻，能量可不轻；身份差，手段可不差，有时毁掉大局的还就是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人。齐桓公的春秋霸业毁于易牙、竖刁、开方三个小人之手；楚平王的国泰民安，因小人费无极的捣乱破坏，致使鸡犬不安，国无宁日，最后被伍子胥破国毁庙；汉武帝受小人江充蛊惑，逼死皇后与太子，株连数十万人，史称巫蛊之祸；昭明太子因小人鲍邈之的挑拨离间，与父王失和，郁郁寡欢，英年早逝……类似事情可以说屡见不鲜。

闲翻旧书，发思古幽情；以史为鉴，可免蹈覆辙。我想，易牙之类固然是人性恶的产物，但只有权力高度集中加人身依附的土壤才会产生易牙这样的畸形怪物。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要警惕易牙那种小人的兴风作浪，也要努力铲除产生易牙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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