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问心

心之所向，必身之所往。

白色的光芒撒在少年稚嫩的脸庞，欲将其唤醒。少年艰难地眨了眨眼睛，半梦半醒之间，仿佛自己遭遇了无数轮回。上一刻还在与野兽激烈战斗，这一刻就已经坐在篝火旁陪着村民们欢笑聊天，下一刻却坐在床头前给爷爷喂药……

还没适应眼前强烈光线的少年耳边便传来了一道悠长而又绵延的声音，嗓音中携带着浓厚的沧桑感，仿佛是从远古飘荡而来。

“我日日夜夜思索了几千年，一直在寻找一个“理”，一个绝对正确凌驾于所有道理之上的理。而不是像现在这个世界，人人都说自己的道理是正确的，但是两个道理放在一起确是相悖的，所以我认为这些道理屁都不是，都是些小理。

我所想的这个道理，它可以掌管所有的小理，但却不是人们常说的道德的至高点。我认为这个世界是不完美的，他需要这么一个东西，万物的根一样的东西。”

决明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你找到了吗？”

“如果找到了，那么我就不会继续呆在这里了。我搜集了从古至今几乎所有圣人们所说的道理，但是发现每个道理都是只有在一定范围内才适用，一旦脱离了这个范围，狗屁都不是。

我以前也很喜欢跟人讲道理，不过现在想想那些道理就觉得幼稚而又可笑。至少在那个我所想的“理”面前是个样子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疯狂了，觉得我所做的事情毫无意义，想要嘲笑我。

其实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他们都觉得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这个东西，觉得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决明：“你说的这些对我来说太复杂了，我理解不了你所追求的东西，但是我很喜欢听别人讲道理，我并不觉得所有的道理都是错的，反而我听到一个道理我就觉得他是对的。

只不过有时候遇到一些没法用我所知道的道理去解释的事情，我就会觉得是我听到还不够多，理解的不够深罢了。我可以跟你说一些我知道和理解的事情。

我们村东头的李婶，北边的刘奶奶，西头的张爷爷以及南边赵叔家还穿着开裆裤的一个叫胖丫的小鼻涕虫，他们或多或少都能说出一些我觉得很正确很有道理的话，所以我每次跟别人说话都是很认真的听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张爷爷说：在路上遇到一些不平事，不管能不能做到，一定要尽力帮一把，指不定以后你也会需要别人的帮助，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帮你的。

但是李婶却说：帮啥帮呀，指不定帮了一个白眼狼好心做坏事。我不如用帮他的时间给自家娃做一件厚衣服呢。

博学多识的刘奶奶呢会说：我觉得呀，帮不帮别人，全凭自己的意志，只要你自己心里过得去、不纠结，那么就是对的。不用想着你帮了别人，总有一天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别人也会帮你，这样想你的出发点就是不对的。

因为你帮别人是情分，别人不帮你是本分，不要因为别人没有帮你而记恨，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胖丫每次遇到其他小孩吃糖葫芦的时候总会哭喊着要吃，有时候还会抢别的小孩手里的糖葫芦。但是即使是这样的胖丫她在路上遇到一只撒尿的小狗的时候，也会说出：随地大小便是不好的，这种话。

上至七八十岁的老人，下到刚会说话的稚童，他们或多或少的都能说出一些道理，我觉他们说的都是对的，可能在别人眼里会有一个人说的更对，但是在我眼里他们都是一样的。我不觉得这个世界一定要划分出一个绝对的对错。”

一向冷峻不喜说话的少年，不知为何这次突然说出这么多话。

“哈哈哈哈哈……”一阵大笑后，空气中安静了几秒钟的时间。

随后又喃喃自语道：“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对错，真的不存在吗？”

然后那道嗓音又说道：“你一个十岁大的少年能说出这些的话，还真是让我大吃一惊，我本来觉得没必要跟你说这么多的，可能是因为很长时间没有跟人说过话了，所以多说了一点，没想到你能说出这些话。

那么我且问你，如果一个恶魔绑架了一百个孩子，然后对另外一个孩子说，如果你死在我面前我就把这些孩子都放了，但是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把这一百个孩子全杀了。

要是你是那个孩子，你会怎么做呢，你会为了救那一百个人而舍生取义还是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眼睁睁的看着一百个孩子死在自己面前呢。”

决明：……

“那我换个问法，要是让那群站在道德至高点的人去选择，你觉得他们会怎么选呢，在只有二选一的情况下，他们无疑会舍一取百。

他们甚至不会去问那一个孩子的想法，因为在他们眼里比较的始终只有数量和眼前的价值。他们没有想过如果多少年后这些孩子都长大之后，那一百个孩子里会有多少罪犯，会害死多少人。

也没有想过，那一个替他们去死的孩子最后会不会成为一个能够造福全世界的人。

因为十个人指责一个好人叫做欺凌，一百个、一万个人指责一个人就叫做正义了。

如果让那个孩子自己选择，他完全没有责任为一百个孩子去死，也完全不需要他选择自己独活后，这辈子都要背上骂名，然后在自责中苟活于世。

因为，反过来，如果被绑架的是那个孩子，然后要献祭那一百个孩子才能救他，那么你觉得会有人能答应吗？这是毫无疑问的。

而且就算那个孩子献祭救了他们，那一百个孩子的生活几乎不会受到丝毫影响就是了。既然如此，他选择自己活着又有什么错呢，难道活着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决明：“为什么非要做这种选择呢？难道真正有错的不是恶魔吗？为什么非要追究是一个孩子的错还是一群孩子的错呢？

我觉得错在不该有这种问题，不该让这种恶魔得逞，不该让本来无罪的人们承受这些，错就错在那些所谓的神灵们造就的世界，这才是问题的根源。”

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的这段话，他觉得这是他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这么大声这么理直气壮地讲话了。然后他感觉自己似乎又睡着了一般，渐渐失去了意识。

此时整个白色世界变得极其安静。

过了半晌，才传出了一道比刚刚更加深沉的声音：“孩子，可能你是那个可以帮助我找到答案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