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艺术，为什么有人认为人体油画是艺术，而人体摄影不是？

文·段宏刚

人体艺术包括四大类型，分别是：人体雕塑、人体油画、人体摄影、人体彩绘。

人体雕塑和人体油画被公认为人体艺术，没有任何异议，而人体摄影和人体彩绘在目前被许多人不认可是艺术，究竟为什么？这需要从西方美术史来说起。

目前，人们普遍认为，世间万物里边最美的物象无疑是人体，这一点已经得到广泛认同。然而，人体作为最美物象，经历了很长时间的论证，才最终被确定下来。

当人们肯定了人体之美后，艺术家在创作时，不约而同会把人体作为审美对象，逐渐创造出人体雕塑、人体油画、人体摄影、人体彩绘，极大地促进了视觉艺术的发展。

罗丹《思想者》

古希腊时期，民风开放自由，文化氛围浓厚，学识渊博的知识分子喜欢聚在一起畅所欲言，相互讨论一些重大的哲学问题。关于什么是“美”？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哲学大师，都热烈讨论过，并对美下过定义。

其中，柏拉图的话语最具有代表性，他对“美”下过这样的定义，他说：

美是真的光辉。

美是一种自然优势。

美具有引人向善的作用和力量。

美的外表和美的灵魂和谐地融为一体，人们就会看到，这是世上最完善的美。

由于柏拉图在古希腊文化圈里的影响力非常大，他的话被当作真理，于是，人们就按照他所说的去寻找美的事物。

人们找来找去，最终发现世间万物里边，人体最符合“美”的定义和要求。这个源于两大原因。

波提切利《春》

其一，人体很真实，很自然，具有优美的形态，能体现出许多审美元素。

比如，女性形体呈现出“S”形，看起来凹凸有致，身上的线条以曲线为主，还能表现出婀娜多姿的体态，完全可以把女性身上与生俱来的阴柔美、玲珑美、含蓄美表现出来，让观者得到心旷神怡的感受。可以说，漂亮女性的体态本身就是一件美轮美奂的艺术品。

当一名美女出现在大街上，路人都会忍不住去多看几眼，实际上就是这种道理，是人们对“美”的共同感知。

男性身体大多肌肉饱满，轮廓线分明，尽显阳刚之美和力量之美，当人们看到运动员、健身达人、武士，都会产生这种感觉。

库尔贝《沐浴》

其二，人体具有突出的对称之美，体现了“对立而统一”的哲学规律。

人体上的许多器官，比如眼睛、眉毛、耳朵、胳膊、腿、手、脚，甚至许多体内器官，都会呈现出左右对称的关系，从哲学角度来讲，它们体现出一种“对立而统一”的规律，代表着整体与局部的平衡与和谐，又可以跟庄重和优美联系起来，形成独特的审美文化。

人体的对称之美被发现后，广泛地应运在建筑艺术领域，许多建筑物都尊崇对称美的原则，完全是受了人体对称美的启发。

古希腊人崇拜人体之美，认为人体是最真实、最自然、最理想的美，也是最好的审美元素，所以，古希腊人以人体作为审美对象和创作题材，来崇拜生命、歌颂青春、赞美自然、追求自由，创作出许多震撼人心的人体雕塑艺术，比如，《断臂维纳斯》、《掷铁饼者》、《刮汗污的运动员》、《拉奥孔》等，都是按照真人的比例、特征、形态、性格等，精雕细琢出来的艺术品，代表了一个时代的审美认知，到现在，它们依然是很难超越的雕塑艺术品。

汉斯查兹卡《维纳斯在花园》

人体油画的产生跟人体雕塑有紧密联系。

油画艺术产生于14世纪初期，距今已有700年历史。到文艺复兴（14——16世纪）中期，油画艺术逐渐发展壮大，油画家为了让油画摆脱“神学思想”的束缚，不再为神学思想服务，让其回归到艺术本质，就对油画题材进行了大力改变，纷纷抛弃神话题材和宗教题材，转向对人体题材的开掘，旨在表现人本身的自然美和真实美。

另一方面，油画家想借助人体来表现真实的人性和复杂的现实，冲破中世纪以来宗教“禁欲思想”对人性的限制。

因此，油画家以素描为基础，广泛吸收人体雕塑的创作技法，创作出许多形神兼备的人体油画作品，从波提切利、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提香、乔尔乔内、伦勃朗、鲁本斯、布歇、德拉克罗瓦、安格尔、布格罗、库尔贝、莫奈、雷诺阿、塞尚、高更，一直到现当代的油画大师，都留下了精美绝伦的人体油画作品，都是把人体作为审美载体，来表达自己的审美理想。

可以看出，人体油画并不是对人体雕塑的简单模仿和复制，而是加入了许多艺术思考和表现技巧，体现在三个方面。

其一，在审美意义上，人体油画可以展现出不同造型下的人体静态美和动态美，表达出丰富的画面语言，还能讲述出经典的历史故事或神话故事。

西方的神话体系非常完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史诗是用文字记录了神话故事，而油画则用画面记录了神话故事，更进一步强化了人们对“人神共性”的认知。

更重要的是，通过对人体油画的探索，画家们总结出许多绘画技法，比如，达芬奇创立出“焦点透视法”和解剖学原理，米开朗基罗探索出“纪念碑式构图”，伦勃朗发明了“伦勃朗式用光”，等等，这些技法对后来的视觉艺术产生了深远影响。

其二，在文化意义上，人体油画是反对宗教思想的先锋，承担了文学的批判作用，对树立“人文主义思想”具重要意义。

因为油画的产生跟“文艺复兴”是同步的，在文艺复兴之前，教会通过神权思想来控制人们的言行和思想，人们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而活，也不知道生命的意义和价值何在。以达芬奇为首的进步画家把一幅幅作品创作出来后，人们才醒悟过来，不再对教会那一套条条框框唯命是从，开始认真思考和追求个人的价值。

其三，在创作层面上，完成一幅人体油画付出的成本很大，属于纯粹的手工作业。从寻找符合审美要求的模特，创作素描底稿，再到运用娴熟的绘画语言完成创作，期间所耗费的时间、精力和金钱非常多。

比如，安格尔创作《泉》，前前后后用去26年（1830年——1856年），创下了人体油画创作用时的记录。当代油画家杨飞云创作《静物前的姑娘》耗时3年之久。

可以说，创作人体油画是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结合，没有毅力肯定不行，没有精益求精的细节表现力更不行。

摄影艺术诞生于19世纪40年代，距今才170多年历史，可以说是一门新兴艺术。

摄影艺术在诞生之初，并没有形成自己的创作语言，从构图、色彩、题材、技法等，完全参照和复制油画艺术，油画艺术在创作时使用什么技法和风格，摄影艺术就跟在后边模仿。

油画描绘人体，摄影也拍摄人体，油画有浪漫主义、写实主义、印象主义，有“伦勃朗式用光”，摄影也同样会拷贝过来为己所用。

直到现在，摄影艺术的大部分表现手法依然是在“抄袭”油画，并没有形成自己系统的、独特的、完善的表现语言，这是许多画家不认可摄影家的根本原因。

另一方面，在大部分人的意识里，摄影艺术的入门门槛很低，买一台照相机，按下快门就能完成摄影创作，同样是视觉艺术，摄影付出的创作成本太少了。

尤其是人体摄影，被许多人看作是“挂羊头卖狗肉”，是对视觉艺术的亵渎。之所以出现这种认识，主要有两个原因。

其一，许多摄影家在拍摄人体时，为了吸引眼球，会本未倒置，刻意去渲染和表现人体上的隐私部位，让观者不由得戴着有色眼镜来看待，联想翩翩。

实际上，即使在人体油画中，也不宜这样创作。在人体油画创作中有严格规定，面对人体隐私部位要尽量避免采取写实技法，不能过多地刻画细节，也不能把这些部位当作画面主体来表现。如果突破这些要求，就被看作是伤风败俗，有情色之嫌。

摄影艺术在细节表现力上要远远超出绘画，如果这样做，就更让人难以理解了。

其二，跟东西方的文化理念差异有很大关系。

不论在油画还是摄影里，西方艺术家常常喜欢表现形形色色的人，把人看作是万物的主宰，人的七情六欲和喜怒哀乐，都是表现的对象。而东方艺术家喜欢表现大自然，把人看作是大自然的一部分，来表现“天人合一”思想。

在这种差异下，再加上油画和摄影都是西方舶来品，让东方人理解“赤身裸体”的人体摄影就更加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