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路子（2）二爷

但凡能被人叫做爷的，不管他是二爷还是五六七八九爷，年纪都不会很年轻。

南林村的二爷，他却是个例外，二爷并不老，浑身上下都看不出有一丝老的地方。

这并不奇怪，没有人能从一个二十多岁的人的身上能找出老的地方。

所以二十多岁的二爷当然没老。他不但是村里最年轻的二爷，而且是南林村建村历史以来最年轻的二爷！

二爷不姓二，也不是排行老二，按现代人的说法，他做的事情实在很二，所以年纪轻轻轻就当上了村里的二爷。

二爷并不是很傻的那种，用村里人的分类，二爷是介于傻和憨之间的那种。

二爷本姓林，名忠于，他没有兄弟姐妹，从小父亲早亡，母亲改嫁，年迈的爷爷和奶奶陪他到十五岁，就离他而去了。

失去了亲人的二爷，日子难过了很多，幸好十五岁的二爷，身材高大，已经有了像牛犊子般的力气，给别人干点不算重的体力活，已经是绰绰有余，二爷就靠给村里人打零工，一个人过起了日子。

二爷不是坏人，村里人都知道，偶尔做点坏事，比如田埂的出水口拉坨屎，再用泥巴盖上；山路上挖个坑，用草盖好。至于别人用手挖到他的那堆排泄物和踩到他那坑会瘸着腿回来，那就是他的杰作了，只是对他来说大多就觉得有趣罢了。

他的热心，在村里 也是独一无二的，村里的红白喜事，就没有二爷不在场的，别人知道二爷不图别的，就图个热闹，别人乐得有人帮忙，二爷乐得能海吃海喝，所以二爷在村里并不那么惹人讨厌，相反，多了二爷，村里就也就多了一些闲聊的话题。

二爷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老婆，不是二爷不想，是二爷想也没用。每次看到同村的小伙子娶媳妇，他的心就跟心急火燎似的，没哪家的闺女愿意嫁给二爷，二爷就看着一个个比他小的女孩嫁出去，又看着比他小的小伙子把媳妇娶进来。

那些年二爷可没少扒别人家窗户，村人没事就开玩笑说，南林村有只公猴子，曾某天某时看谁媳妇洗澡，哪家夫妻干那事被那猴子瞧见了什么的，有真有假。说得多了，就像都是真的一样，每当二爷在场的时候，众人说着说着就把话题说到那只猴子上了，这时就都看着二爷，仿佛二爷就是一只真正的猴子。二爷不会生气，只知道裂开嘴笑，露出两排黄黄的牙齿，因为二爷有时候还真不懂怎么样才算生气。

一到夏天，二爷的眼珠子是最忙的时候，有意无意间就爱往女人的胸前瞟。偶尔有女人弯腰不小心的时候，露出胸前那一片白，二爷就感觉呼吸都快要停住，心就忍不住嘭嘭乱跳起来，以致于那两天睡觉的时候，二爷一闭上眼睛，从头脑里闪过的就是那一片白。

不过二爷也就只能饱饱眼福，因为村里的女人不管老少都没看上过二爷的，即使村里最矮小的林顺老婆，虽然眨巴着一双细小的三角眼，当她看到二爷时，仿佛就看到了自己的骄傲之处，变得很是高大。二爷的青春几乎就是在这样像是煎熬的日子里渡过的。

日子过得也真快，但每个人的经历绝没嘴上说的那般轻巧，不管过得好还是过得坏，都会成为过去。

时光荏苒， 岁月把一个个年轻的小伙子熬成了满脸的光阴。

二爷也不例外，如今的二爷五十多，不知不觉就成了是名符其实的二爷了，青春就像吹过的风，往事如流过的水，在二爷身上已经看不出那些青春的痕迹。

其实二爷还不算很老，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二爷的额头被刻了不深不浅的几道皱纹，走起路来那“咚咚”作响之声，明显的变轻了许多，无论是那精神头还是年轻时的力气，都也已大不如前。

二爷唯一没变的，就是二爷一个人还守着那破旧的木头房子，下雨天，雨水就东一点西一点的漏，风大了，感觉房子有太多的缝隙，每个角落仿佛要被风撑破似的，吱吱呀呀！

不过，二爷早已习惯，习惯得近乎麻木，他也懒得去修，对他来说这都早已经不重要了。

二爷有时也显得有点孤单，当村里人都忙着农活，孩子们都去上学的时候，又逢天气不冷时，就喜欢坐在村口的一颗大桂花树下。那里有几排供村里人坐的木头凳子，所谓的凳子，也就是几根碗口粗的木桩，绑了几根去了皮，横着的杉木。这也是夏日里南林村人乘凉的地方，由于时间被人坐的久了，树干表面已被磨的油光逞亮。

那颗高大的桂花树，年代久远，据说已经和南林村一样，走过了二百个春夏秋冬，是最早的先人，载得最早的树。

原本略带灰白的树皮，经过长年累月的二风吹雨打，结成黑色的硬痂，厚得如松木皮，上面还布了一层绿色的清苔。

每到秋天，黄灿灿的桂花香味，就溢满了整个南林村的村头村尾的小巷，这时人们才知道秋已经深了。

五十多岁的 二爷，在树下一个人坐着久了，上下两个眼皮就忍不住会打架，头点得像鸡啄米。睡着了有时候就像小孩子一样，嘴角边就情不自禁地吊挂着一条透明的哈喇子，往下滴的时候，像一根透明的鱼线，有风吹过，断断续续。

当别人叫醒他，他才恍然惊醒，然后眨巴着惺忪的小眼，像是还在还没听懂一样，一脸的茫然无辜之色。下巴上最后一滴哈喇子犹自欲滴未滴，经过片刻的清醒，他才感觉不妥，于是随手在下巴上狠狠抹了一把。不过嘴角边的残液，犹自发着亮亮的光，上面似乎还留下二爷未完的美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