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路子（3）乐爷家的黑白电视

七十年代，农村里几乎没有电视，二爷就成了村里人闲聊时打趣的对象，二爷也乐得别人那么‘’看重他‘’，整天嘻嘻哈哈也算其乐无穷。

村里人乐趣的重心是从乐爷家的第一台黑白电视开始，才从二爷二爷身上转移过去的。

乐爷不算是村里最长的长者，乐爷也就比二爷大几岁。

乐爷个子不高，瘦瘦的身体，圆圆小小的脑袋，侧脸看去前额微向前倾了一寸，没掉一颗牙的嘴巴，看却上去扁扁的，背已经微驼，走路的时候像是刚好映衬着那微倾的前额，成一正一反相对应的两个半圆弧线，一个撑着一个吊着，平衡着乐爷的上半身。

这都不是乐爷最大的特征，二爷的右手掌心长有一个鸡蛋般大小，圆圆的肉球，据说是从小带来的，又不疼，乐爷也就没有去割掉。除了乐爷，没人能体会整天手掌心里握着一个肉球的是什么样的味道。

乐爷很快乐，大概是乐爷的爹妈有先见之明，给他取名其乐，所以从小到大的乐爷，表面谁也很少见过他有愁眉苦脸的时候。

乐爷爱喝点小酒，看到酒，不管好的劣的，就像那个年代，小孩看到糖果饼干，乐爷嘴巴里就有点像是有条小虫要爬出来似的。

乐爷酒量不大，但也没见乐爷醉得很厉害的时候。乐爷有个好处，喝多酒，从不耍酒疯，也就顶多唱点小曲。别人就逗他，乐爷会更来劲，唱着唱着，乐爷头上就冒出细细的汗滴，看上去脸上发光，唱到后来最后就管不住嘴，什么下三流的黄色小曲也就唱了出来，引得旁人哈哈大笑。更过份的是别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他当年，年轻时候的风流事，乐爷自是真真假假，添油加醋，说得津津有味。

这时，脾气好的乐婶看不了他出丑的样子，就会追过来狠狠捏乐爷一把，乐爷忍不住疼，扁扁的嘴巴就往一边咧，脸上的皱纹一块往一边倒的样子更是好笑，待乐婶松手，乐爷又继续了。

乐婶骂他老不正经，喝多酒的乐爷也会和她对骂，脸上却看不出一点骂人的意思，别人骂人会拉着黑脸，乐爷的脸不黑，甚至还带着诞笑，但乐爷绝对不会动手打人，有时看着不对，乐爷就往外溜，跟着身后就有可能是扫把，或是一截木柴，虽然乐爷跑得快，但也有被砸中的时候。

其实，喝了不少酒的乐爷，是跑不快的，乐婶也就做做样子，偶尔也有乐爷跑不过木柴，木柴又刚好落到乐爷的脚步前，乐爷就会绊倒，摔个嘴啃泥，乐爷的前额就会变得更圆更大，乐婶也心疼，毕竟几十年夫妻，乐爷除了喝多酒出出丑，也没别的恶习。

接下来的几天，乐爷是不会喝酒的，不过不出半月，乐爷一定又忘了上次的教训，同样的故事，同样的上演，唯一不同的是乐婶把木柴改成了扫把，因为扫把不会轻易落到乐爷脚步前。

每到春天，乐爷就忙了，乐爷家有 一大片茶山，少说有二三十亩，乐爷就靠这一大片茶树，养活了一家五口子人，加上十几亩水田，每年还多多少少有一些闲钱。

所以乐爷家的房子也是村里为数不多的砖瓦房子之一。

如今乐爷两个儿子结婚生子，女儿出嫁，就剩乐爷和乐婶，闲的时候带带孙子。

乐爷家的电视是乐爷买的，那天乐爷去卖茶叶，卖完茶叶看到店铺的柜台上，摆了几个四四方方，正面有一块微凸的镜片一样的东西。

乐爷好奇，就用手摸摸这摸摸那，然后就问卖售货员，售货员就和他说，这是电视，里面有人，还会说话。

乐爷不信，售货员就拿了个插座，把接好的天线插到电视后面，然后打开开关。大概是声音开得有点大，里面说话的声音，猛然吓了乐爷一跳。

电视里面有人了，能和真人一样动样说话，有不大不小的雪花，有点模糊，声音也有沙沙声，虽然如此，也足够让没见过电视的乐爷，好奇无比了。

这时候乐爷就开始想了，家里如果能有这个东西那该多好啊，于是乐爷就问要卖多少钱。当售货员说要五百多的时候，乐爷就有点泄气。

五百，可不是小数目，不是乐爷家拿不出来，而是乐爷拿不出来，那钱都在乐婶的手上，乐爷不笨，如果他和乐婶说买电视，说了也是白说，乐婶是不会答应的。

那天乐爷看电视看了半天，看得售货员都不耐烦了，才怏怏回家，从回家的路上到晚上睡觉，乐爷的脑袋里都是那有说有笑有唱有跳的电视。

第二天，乐爷自己就做了个决定，电视是要买的，否则这就像乐爷的一块心病，唯一的心药就是那神奇的电视。

乐爷要买电视，没别的办法，只能从乐婶那里偷。以前一些小钱乐爷还是可以随便拿的，盖房子花钱乐婶当然拿得很爽快。问题是这一次要花五百元钱，买这不能吃不能穿的电视，乐婶持家有道也算村里闻名，答应买电视根本不会答应乐爷。

乐爷要偷钱买电视并不难，乐爷没偷过钱，乐婶也就没防着乐爷。乐爷偷钱的时候还是犯嘀咕的，犹豫着不知到底是买还是不买。当乐爷想着买了电视回来，村里人那羡慕的眼光，就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

乐爷还是偷了，而且是偷大的，不过乐爷是偷自己的钱！然后乐爷喜滋滋的抱着那台叫西湖牌的电视，进了村子。

那天，天气晴朗，正像乐爷的心情，眉开眼笑。村里人果然围了上来，就连村里的狗都好像闻到了好奇的东西，摇着尾巴看起热闹。

等中午回家吃饭的乐婶，刚进村里就看到了那根高高竖在她家楼顶的天线，开始还以为哪些孩子打闹。

乐婶进自己家门，是挤着进去的，当时乐婶还以为家里出什么事了，心里‘’砰砰‘’直跳，但听到的又都是很高兴，充满好奇的疑问声，然后听到乐爷大声的说着话，还有沙沙的声音，夹杂着，‘’来了‘’‘’又没了‘’的议论声音，乐婶就放心了。

乐爷家的房子不小，而是乐爷家今天来的人太多，就连村里人办喜酒也不会挤得水泄不通。

为这事，乐婶认真的和乐爷吵了一回，乐爷心虚了一回，不过乐爷高兴，任乐婶怎么吵，他都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乐婶也就懒得说他了，日子照样过着。

乐婶的口碑，其实也不坏，刀子嘴豆腐心。

如果有人问，乐爷家这段时间为什么凳子老坏，那一定就是被坐坏的，竹床是被挤坏的。都是村里人，晚上没地儿玩，来他家看看电视，乐爷也没得说的，而且乐爷平时也没少去别人家蹭酒喝。

自从乐爷家有了 第一台电视，不久就有了第二台，第三台！最后在村里人聚一起，茶余饭后，就是昨天电视里那坏人怎样怎样，好人死了可惜，当然也不泛为电视掉泪的之人。

二爷感到了冷落， 二爷并不失落，二爷也是爱看电视的。

九.二一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