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之三部曲（戒烟）

老方给隔壁的老程送走最后的一程，他的心有点慌，总感觉心里边塞了一坨棉絮一般，不疼，却堵得慌。

他和老程是从小光着腚一起长大的，然后一起上学，一起玩，直至在同一年都娶了老婆，他和老程的亲密，才算告一段落。

老方并不老，还不到五十，老程比老方也就大几个月，但老程走了，老方再要想找老程说说话，喝喝酒，已经再也没有可能了。

想到这里，老方心里就酸酸的，他的心有时又仿佛是空的。

老程还年轻，老程也不想走，他也本不该这么快就走的，老程生命的最后一天，老方见了一次老程。

最后一次老方去看老程，他坐在老程的病床前，看到老程的双眼无神，脸瘦得没一丝人样，鼻子里塞了一根绿色的塑料管子，另一端连接着床头的一个塑料样的瓶子，里面叽里咕噜地冒着泡泡。

老方知道那叫氧气，那说明了一个问题，老程的呼吸已经不能自主了，他待不了多长的时间，就要离开这个美好的人间，想着想着，老方就感觉眼里有点湿湿的，心里空空的。

老程看到老方，眼里也似乎有了泪光，他没有更多的话说，只叫老方以后烟少抽点，还有的就是在他走后叫他帮忙他照顾着点他的家人。

想到这里， 此时，他又想起老程就是因为烟抽多了，把肺熏黑了一片，得了肺癌才走的。

老方的心猛然就揪了一下，老程当年学抽烟还是跟他学的，自己的烟抽得只比老程多，老程都走了，自己………。

老方没敢往下想，就觉得自己的肺叶有点干，像是缺了水份的草，焉巴巴地在太阳底下无声无力地随风摇晃一般，喉咙里痒痒的，忍不住就干咳了几声，却没咳出半点痰沫。

这种叫干咳，经常干咳的人大多肺有病，老方听医生说起过。

老方有点懊恼，心里又有点烦闷，其实，老方也是这几天才有的干咳，可能和他的心情有关，平时，他一直好好的，能吃能睡，白天下地干活，还有使不完的劲。

只是这几天，因为老程的事，他就开始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得劲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老方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 脑子里就想着自己干咳的事，等到他不敢想了，他就又坐起身，手就不自觉地摸了摸口袋。

这时，他老婆就骂他，是不是想和老程一样，还想抽烟啊。

听老婆这一说，老方心里就一激灵，眼里仿佛就看到了老程平时嘴角边叼着烟，说起话来丝毫不影响他抽烟的样子，可最后老程却毁在那一圈一圈往上攀升的烟圈上。

其实，他的口袋是空的，烟已被他老婆收走，只是他摸口袋的烟已经成了他的习惯，老方被老婆骂了几句，就乖乖躺了下去，过了好久才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老方漱口的时候，居然觉得喉咙有点恶心，有点想呕吐，他用力喝了口凉水，才把想呕的东西强行压了下去。

早上吃早饭，老方端着那碗平时最爱吃的面条，愣是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

这个季节，不是农忙，老方 也就闲着没事，为了不让自己的烟瘾发作，口袋里就揣了一兜瓜子，然后去村里的小店里坐坐。

小店也不小，说它小是说它卖东西的地方不大，商品不多，也就是些油盐酱醋，烟酒零食不少，还有些农村好卖的东西。

除去卖东西的地方，就有一很大的厅，里面摆了几张麻将桌，闲着没事的人就挤在麻将桌旁，看的看，打的打，还有几岁的小孩打闹。

老方自然不是来看打闹的，他除了烟，打麻将也是他的爱好之一，他还和平时来的时候一样，找几个经常打麻将的人，就坐下了，也好解解闷，暂时忘却这些天的烦恼。

但凡，喜欢赌的人就喜欢抽烟，老方的麻友，自然在打麻将的时候，烟来烟往，老方硬是不敢别人递过来的烟，嘴里说戒烟的时候，其实也不是很有决心，如果别人再坚持给他，他可能就要放弃自己那无力地抵抗。

幸好，别人听他说戒烟，就把烟拿了回去。老方心里又有点小失望，当别人把烟吸进肚里，然后满足地从鼻子里慢慢溢出来的淡青色烟雾，他就想，那烟肯定很香，喉咙里痒痒得特别厉害。

老方实在忍不住，就用手在口袋里抓了一把瓜子，放在桌子上，然后用那两根被烟熏得发黄，且还散发着烟味的食中二指，捏住一颗瓜子，放在两颗门牙处，上下轻轻磕了一下，瓜子的肉就滑溜地和瓜子壳分离了出来，滚到了老方的舌尖上。

老方用里面的牙齿咬碎了那颗瓜子肉，那肉在他的嘴里失去了原来的香味。

如此，啃了几粒瓜子，老方就觉得索然无味，那天下午，他脑筋都是糊涂的，不但错糊了两次，而且莫名奇妙地把该胡的牌，打得连听胡都听不了，用他自己的逻辑来说，没抽烟就没了打牌的灵感。

下午麻将散场过后，老方焉焉地回到家里，因为喉咙也不大舒服，连饭都没吃， 就早早躺床上。

又是一晚睡不好，半夜还咳了好久，他老婆也觉得老方不对劲，怎么老咳，就劝老方去医院看看。

老方心里虚，就老把他的情况往老程的病上想，没事就觉得这世界该是有多美好啊，尔后，又怨自己不该抽那么多烟，那不是花钱来害自己啊！

又过了两天，因为老咳，喉咙也痛得更厉害，老方没吃什么饭，身体竟然瘦了一圈。

老方去医院是几乎被家 人架去的，那情景老方就好像别人要把他送进坟墓一样。

去了医院，又是拍片，又是化验，等结果出来的时候，老方尽管心情差到了极点，却还是在心里为自己的后事做起了打算。

就连和家人说话，他的声音都比平时低了很多，也很配合医生的要求，把能想到的，该说的都说了。

唯一，没让老方想到的是，结果出来的时候，老方身体啥事没有，他不是得了肺癌，而是得了比较严重的咽炎。

这当然是他不敢来医院拖出来的结果，老方一高兴，身上就来了劲，连咽痛都顾不上，满满地吃了一大碗家里人端来的面。

几天后，老方又神气活现地出现在那家打麻将的小 店里，嘴巴上叼着的那支别人递给他的烟，说起话来，丝毫没有影响他抽烟的效果，烟圈从他的鼻腔里缓缓而出。

当别人和他说起老程的时候，他居然有点小得意地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该吃的吃，该喝的喝！”那样子，仿佛前段时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和他一半点关系都没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