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书漫谈》之陆机和“墨皇”《平复帖》

陆机（261年－303年），字士衡，吴郡吴县（今江苏省苏州市）人。西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出身吴郡陆氏，为孙吴丞相陆逊之孙、大司马陆抗第四子，与其弟陆云合称“二陆”，又与顾荣、陆云并称“洛阳三俊”。因其曾为平原内史，世称陆平原。

陆机“少有奇才，文章冠世”，诗重藻绘排偶，骈文亦佳。与弟陆云俱为西晋著名文学家，其天才秀逸，辞藻宏达佳丽，被誉为“太康之英”。与潘岳同为西晋诗坛的代表，形成“太康诗风”，世有“潘江陆海”之称。

陆机出身出身名门士族，为孙吴丞相陆逊之孙，其父陆抗亦为孙吴后期名将，官拜大司马。豪门望族，官宦子弟，文采风流，陆机身上自然有一些傲气！

陆机19岁时吴国灭亡，世代富贵，一朝烟消云散，悲痛之心可想而知！所幸陆机和兄弟陆云被招去洛阳当官，难免五味杂陈吧。

陆机在前往洛阳的途中作了《赴洛道中作》诗：

远游越山川，山川修且广。
振策陟崇丘，安辔遵平莽。
夕息抱影寐，朝徂衔思往。
顿辔倚嵩岩，侧听悲风响。
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
抚枕不能寐，振衣独长想。

其悲情怅惘挥之不去…亡国之人到新朝为官，前程难卜…

陆机在洛阳被王武子挑衅，言语上毫不示弱，有其傲气，有其机智，也有其愤慨，更有其无奈…

陆机在京做官，志匡世难，经历无数政治风波浮沉，终致河桥鼓哀，留下：华亭鹤唳的悲叹！其悲情的人生岁月令人感慨唏嘘，不免想起李斯的“黄犬之叹”……

陆机从289年入京，太傅杨骏征召陆机任国子监祭酒。291年晋惠帝皇后贾南风发动政变诛杀杨骏。陆机作何感想？又如何自处呢？

292年陆机辅佐太子，教太子政事、文理。后又负责编修国史。交游权贵门第，与外戚贾谧亲善而遭到讥讽。

294年吴王司马晏出京镇守淮南，任命陆机为吴国郎中令。296年随吴王游梁、陈之地，任尚书中兵郎。297年转为殿中郎。298年出补著作郎。

300年赵王司马伦发动政变，诛杀贾后并辅政后，陆机被请为相国（司马伦）参军。因参与诛讨贾谧有功，赐爵关中侯，不久，司马伦将要篡位，任命他为中书郎。

301年三王（齐王司马冏、河间王司马颙、成都王司马颖）举义，诛杀篡位的司马伦，齐王司马冏认为陆机任中书之职，怀疑加司马伦九锡以及惠帝禅诏之文陆机有参与，于是收捕陆机等九人交付廷尉治罪。仰赖成都王司马颖、吴王司马晏一齐救援疏理，陆机才得以减免死刑，被流放边地，遇到大赦才没去。

在301年到303年这二、三年时间里，因诸王特别放恣，攻伐杀戮频繁，陆机虽先后为中书郎、平原内史，但却有着十分凄厉的慨叹：“天步悠长，人道短矣，异途同归，无早晚矣！”

在此期间，陆机经历了沉重的打击，差点丢失性命，明白了政治的残酷和人生的悲凉……赋闲一年多，能有时间安静下来，沉淀心情，加上对世道淡薄的感悟，激发起对自己、对时代的创作经验作总结的激情，于是写作《文赋》。写《文赋》对于出于动乱不已的陆机来说是一种云淡风轻的温暖，也是人生灰暗时最明亮的色彩。

《陆柬之陆机文赋》

曹丕的《典论论文》开启了文学在历史上的独立地位，“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陆机《文赋》从审美的观点、技巧上的要求，承袭了曹丕的文体分类又有创新，影响了刘勰的《文心雕龙》，建立起完整的文学批评系统。陆机的《文赋》实在是具有著承先启後的地位。

《文赋》的主旨在於讨论种种有关於文学创作的问题，首次把创作经验、创作过程、写作方法、修辞技巧等问题写进文学批评的议题。王梦鸥《陆机文赋所代表的文学观念》中总结：《文赋》中强调内容上以意位主，同时强调以形式来表现内容，“其会意也尚巧，其遣言也贵妍”；需要深入生活，博古通今，怡情养志，“伫中区以玄览，颐情志於典坟”，“收百世之阙文，采千载之遗韵”；注重原创，“虽杼轴於予怀，怵佗人之我先。苟伤廉而愆义，亦虽爱而必捐”；选择合适的文体方能写出佳作，“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碑披文以相质，诔缠绵而凄怆。铭博约而温润，箴顿挫而清壮。颂优游以彬蔚，论精微而朗畅。奏平彻以闲雅，说炜晔而谲诳。”

崔林芳《陆机《文赋》的“雅与艳”》中评《文赋》：首次把创作过程、写作方法、修辞技巧等问题提上文学批评的议程，对文学理论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

《文赋》也正是文学摆脱经学附庸地位而得到独立发展之后，在大量创作实践的基础上产生的理论结晶。

《晋书．陆机传》：“陆机字士衡，吴郡人也……列军自朝歌至于河桥，鼓声闻数百里，汉魏以来，出师之盛未尝有也。长沙王乂奉天子与机战与鹿苑，机军大败，赴七里涧而死者如积焉，水为之不流……”“河桥鼓哀”这个成语就出自陆机，是儒士统军大败的典型案例！不能不说是陆机的悲哀。陆机一代文英，才华出众，可能不在军事，让其领兵者也难辞其咎吧…想到“乱离人，不如太平犬”…

陆机临终留下一句长叹，穿越千年，那便是“华亭鹤唳”，也叫“鹤唳华亭”。

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尤梅》：“陆平原河桥败，为卢志所谗，被诛，临刑叹曰：‘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呼？’”陆机一生的悲难和华丽像一只鹤飞过，只留下那一声声“长唳”，令后人动怀……

陆机的《平复帖》是中国古代存世最早的名人书法真迹。被称为“墨皇”。

《平复帖》凡九行，上有宋徽宗赵佶泥金题签和“宣和”、“政和”二印。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平复帖》内容是陆机问候友人“彦先”的手札，牙色麻纸本墨迹，距今一千七百多年，纸面损伤，有些字迹难以辨识。古代法书典籍《墨缘汇观录》、《平生壮观》、《大观录》等，虽有记录，均无释文。当代书家启功先生在其《启功论稿》中对此帖注有释文。

【释文】:　故宫博物院释文:　“彥先羸瘵，恐難平復，往屬初病，慮不止此，此已爲慶。承使唯男，幸爲複失前憂耳。吳子楊往初來主，吾不能盡。臨西複來，威儀詳跱。舉動成觀，自軀體之美也。思識□量之邁前，勢所恒有，宜□稱之。夏伯榮寇亂之際，聞問不悉。”（释文据启功《〈平复帖〉说并释文》）

　　《平复帖》是草书演变过程中的典型书作，最大的特点是犹存隶意，但又没有隶书那样波磔分明，字体介与章草、今草之间，笔意婉转，风格平淡天真。细观此帖，秃笔枯锋，刚劲质朴，整篇文字格调高雅，神采清新，字虽不连属，却洋洋洒洒，令人赏心悦目，字里行间透露出书家的儒雅与睿智。在中国书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同时对研究文字和书法变迁方面皆有参考价值。　

《平复帖》草隶书9行86字。内容涉及三个人物，彦先，是陆机的朋友，身体多病，难以痊愈。陆机说他能够维持现状，已经可庆，又有子侍奉，可以无忧了。吴子杨，以前曾到过陆家，但未受到重视。如今将西行，复来相见，其威仪举动，自有一种较前不同的气宇轩昂之美。最后说到夏伯荣，他因寇乱阻隔，没有消息。

但学术界对于“彦先”的身份主要有三种说法：

其一，认为友人“彦先”是贺循。

贺循（260年－319年），字彦先。会稽郡山阴县（今浙江绍兴）人。两晋时期名臣，孙吴后将军贺齐曾孙、孙吴中书令贺邵之子。贺循节操高尚，童年时即异于常人，言行举止必定守礼仪、懂谦让。后来人武康县令，其政令教化广为流传，临近的城邑都纷纷效仿。但因贺循在朝中无人举荐，所以久久无法进升。著作郎、文学家陆机曾上疏举荐贺循，认为他可任尚书郎。朝廷在许久后，才召贺循补任太子舍人。

其二，认为友人“彦先”是顾荣。《晋书·顾荣传》载文曰：“顾荣字彦先，吴国吴人也，为南土著姓。”顾荣与陆机不仅有着密切的亲缘关系，而且是同呼吸共患难的诤友。三国时期，孙策死后，孙权作媒，将哥哥孙策的两个女儿分别嫁给了东吴名将陆逊和丞相顾雍之子，顾雍既是陆机祖父陆逊的姑父，又是顾荣的祖父。《艺文类聚》和《平御览》中载有陆机诗文《赠顾彦先诗》、《为顾彦先作诗》等。

其三，认为陆机的《平复帖》，不可能书于吴亡后的晋太康元年（280年）至晋太康十年（289年）陆机退居吴郡华亭乡里期间，应是到洛阳后所书，而且是写给华亭同乡的一封问候书札。

历来评述甚多，宋陈绎曾云：“士衡《平复帖》，章草奇古”。

《大观录》里说：《平复帖》为“草书、若篆若隶，笔法奇崛”。

董其昌赞云“右军以前，元常之后，唯存数行，为希代宝”。

清人顾复称“古意斑驳而字奇幻不可读，乃知怀素《千字文》、《苦笋帖》，杨凝式《神仙起居法》，诸草圣咸从此得笔。”

根据尾纸董其昌、溥伟、傅增湘、赵椿年题跋，可得知《平复帖》历代递藏情况。此帖宋代入宣和内府，明万历间归韩世能、韩逢禧父子，再归张丑。清初递经葛君常、王济、冯铨、梁清标、安岐等人之手归入乾隆内府，再赐给皇十一子成亲王永瑆。光绪年间为恭亲王奕訢所有，并由其孙溥伟、溥儒继承。后溥儒为筹集亲丧费用，将此帖待价而沽，经傅增湘从中斡旋，最终由张伯驹以巨金购得。张氏夫妇于1956年将《平复帖》捐献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