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那年初冬的雪

霜降时，以为冬天离自己很远，这一点，从路边盛开的花上可见。感受着秋，向往着冬天雪花飘飘的场景，在初霜到来不久的夜里，北方的雪已经下过了两场。

我所居的城市是冬天来的比较迟的地方，“胡天八月即飞雪”，这里的桂花却弥漫秋的香。季节的形式往往不符合现实，仅仅看表象，很容易迷失。也许，初霜之后，季节的寒意只有根知道。在故乡，夏天的余韵还在。很多时候，季节的谢幕不言不语，就像一个人的离开无声无息。也许，那是最大的尊重，以目光送别，给记忆保留怀念。

立冬之后，会离开居住的城，江南的秋刚刚正好，北方已经落雪。无论逆流而上还是顺流而下，旅途的目的只有一个：在斑斓的世界探访冬天的真相。

少雪的江南，冬天的雪是值得期待的，但是想到那些年在兴安岭，更有畏惧。矛盾的心理就这样伴随着整个十月，等着深秋后回到当年当兵的地方，那时，藏于山林的树木褪去了原有的绿色，紫红、洒遍满山坡岭，于山涧寺庙，漫步其间，又是怎样的一种安静。

人生走到秋天，心态也变了，碎碎念整合起来，路已经清晰。有人说：一个人正在的衰老是从不愿旅行开始。眼下颇有感受。从前，说走就走，如今，反复思量。想到拥挤的景区、嘈杂的车站，便收起出行的冲动，以至于那天在定下酒店和车票之后，又退票，如此几番折腾，出行的念头也淡了下来。挑灯子夜，在过去的影像里寻找旅行的勇气。看着以前拍的风景，除了茶水的氤氲，只有一抹夜色笼罩。那些入侵的记忆蛊惑着我，用沉默的表情无声嘲笑：你真的老了吗？我的白发迟于故乡的芦花，走过的诸多城市中，念念不忘的无多。渭水之畔，故都之秋，天涯海角，这是记忆最深的几个地方。

十月的江南，五分秋色五分夏，真正的秋只能在北方寻觅。愿望总是低于现实的门槛，陈年旧事，也蒙上尘埃。或者，多年前走过的路落上厚厚的叶，谁坐在枯黄的背景里填满冬天的意象，等第一场雪？

照片一张张弹出，秋的影子从一枚落叶落下。秋在天空飘零，又无法准确的定位，跌落的刹那闻一声叹息。两年了，花开花谢都在这里，人来人往就是他乡。风过，吹起的不再是少年的发，只有水的波纹回荡心底的涟漪，周而复始，一年又一年。从某个夜开始，远方不再成为朝思暮想的期待，只因为一个人的路上，我像一只倦鸟。

人生就是一场旅行，走着走着，便累了，像一杯茶，喝着喝着就凉了。秋天的期待从什么时候变淡竟然不知道，也不再关心那些长眠于地的枯叶是否能开出花。仔细想过，也心生恐惧，这是衰老的标志，或者是贪图安逸的慵懒，这令我非常害怕。那些年在异乡，面对奔腾的黄河流过泪，也在三亚的天涯石前追逐过汹涌的浪花，但是，激情一旦被岁月谋杀，所谓淡泊，竟成了慵懒的代名词，甚至给懒惰找到了借口，这样很可怕。

打开相机包，擦拭蒙尘的镜头，很多景色脱焦与目光之外。黎明时分，梦还在沉睡，而行走的方向又在彷徨。昨夜，刻意翻起那本藏有栖霞山枫叶的郁达夫散文集，《故都的秋》读后感隐于字行间。书里夹着一封信，而写信人早已不知踪迹，落款地址也不在地图上。城市的变迁让很多人失联，打开信封看看陌生的字体，声音还停留在中学时代。原来，即使离开，很多人也存在过。飞雪的边陲，天子戍边的故都，他们的秋天怎么也脱离不了我的视野，无论如何用力遗忘，都在构图的框架内。

照片与文字清晰记录了过往，频繁的跳跃于记忆的路上。当兵前曾经想过：在某个秋天，一定要去看看岑参的描述，在江南繁花满地的八月，边陲真的是否落雪。答案是肯定的，而我，却错过了三十年。

黎明的触角终于惊醒了梦的边角，昨夜的思绪唤醒生命的活力。其实，我怕的不是冬天，是怕那种冷侵蚀生活的热情。过不了多久，山林的归鸟扑落一树枫叶，栖霞寺的钟声也敲响古都的黎明，三十多年后的归去来兮，军营里十七岁的少年，也有我曾经的青春。

走不进阳关，也到不了边城，只能隐进我自己的城市。冬天还是当年的样子，踌躇满志的年少已经到了中年。就在某个夜里，枯枝被雪压断的那一刻，春天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