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饲养院逸事

当知青,讲知青,纪念知青。让我们一起倾听知青的故事,感悟历史中的人、人的历史…...

我是1968年9月16日到内蒙古临河县上山下乡的北京知识青年,屈指算来已有四十六个年头。2012年为了纪念我们上山下乡四十五周年,我写过一些上山下乡的回忆文章,取名“我的知青岁月”。由于没有做系统的筹划,只是反映知青的生活片段,因此每篇都另加了小标题。现在贴在这里,只为留下一些纪念。

中国知青网作者老茶

饲养院逸事


我们队的饲养院在韩家圪垯西侧,北边与场面相连,南边与韩家渠相邻,是全队的核心地带。饲养院的重要标志是门前有一口水井,水井边有一个用大树修砍成的水槽,粗犷而古朴,这里是牲畜饮水的地方。水井边的空场异常宽阔而平坦,骡马干活回来都要在此伸伸懒腰、滚滚肩背,以解一天的困乏。饲养院西边自东向西,一字排开是牛圈、骡马圈和羊圈,饲养员通过北侧的通道可以为牲畜添食加料。饲养院的北房分别是饲养员管理房、农具库房和五保老汉的宿舍。东边是粮食加工厂和种子库房。院子中除东南角有一个石头碾子外,大部分是停放大小车辆的场地,可以依次停靠两、三挂大车和十几辆小毛驴车。饲养院北侧有大门与打麦场相通,场面四周筑有干打垒围墙。收割季节场面上垛满了高高的粮垛,看其情观其景,心里有说不尽的感慨和自豪。

饲养院和打麦场是生产队重要资产聚集的地方,也是生产队中各路人员最爱聚集的所在。因此这里常常是全队最为关注的焦点,是传播奇闻异事的中心。我要讲的就是发生在这里人和事,时间虽久远,但人物历历在目,难以忘记。


一、不识数的仁五子

仁五子姓韩,在家行五,是一名饲养员。其人身材瘦小,视力不好,对人颇有礼貌,逢人就笑,却不善言辞。别人聊天,他一般都是听客,很少插话,从不多言。他对饲养牲畜十分尽心尽责,安排夜里给牲口填几次料,他一定按时到位。仁五子没有读过什么书,因此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要他签个字,他一定会说,“麻烦你帮我签吧”。最要命的是仁五子不识数,数数儿数到五就数不清了。为此身上从不带钱,需要花钱都是从家里点好了,一对一的直接付账,不用找零钱。他负责喂牛,要是让他说养了多少牛,他却说不上来,这也成了大家取笑他的要点。

有一次收工回来,套出去的牛车一辆一辆回到饲养院。老队长有意要考验考验仁五子,就叫他站在牛圈门口清点数目。仁五子爬上牛圈的围墙,一头一头地清点牛圈中的牛,嘴里念念有词的小声嘟囔着:“老黄牛、独角牛、跳墙货、大花牛……。”看着仁五子一副认真的样子,老队长笑着对我们说:“你看他数得挺认真,数半天就是数不清,不信你待会儿问他!”一会儿仁五子从围墙上跳下来,我走过去问他:“仁五子,牛圈里有多少头牛呀?”仁五子很认真地说:“老黑牛不在。”老队长走过来脸对脸地对仁五子说:“问你一共多少头牛?明白啦?”仁五子有些羞涩地说:“多少只我说不好。但是只有黑牛不在,其他牛都在呢。”一句话说完,在场的人都大笑起来。原来仁五子真不识数!正说着,老黑牛也卸了车,慢步走进了牛圈。老队长笑着说:“仁五子,黑牛回来了,算你数对了,不然我非扣你的工分不可!”这时,仁五子才面有窘色的憨憨地笑了。


二、车把式第一人韩生

韩生是车把式,生就一副老面孔,深深的皱纹刻得满脸,猛一看以为有五十多岁,其实他只有四十出头。别看韩生一身干巴肉,却有把子力气,一般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轮赶车,在队里或者说在大队范围内,可以说首屈一指,十分有名。韩生在韩家圪垯辈份虽小,在饲养院里却是说一不二的角色。韩生喜欢车把式这个行当,有一套车把式的专门手艺,割皮条、编鞭子、绑车套、拴套绳样样精通。韩生特别喜欢牲口,尤其喜爱自己调教出来的那几匹骡子,其中套辕的大骡子更是他的心肝宝贝。

这是一头大马骡,高高的身板,挺挺的胸脯,比队里的老沙马还要高大,就像一个俊美的大小伙子,看了就让人喜爱。韩生爱惜它胜过爱惜自己的儿子,每天亲自给它喂草、喂料、饮水、梳理皮毛,生怕它受了委屈。大车回到饲养院,韩生先给大骡子卸套,接着亲自到门前空场上找一块平坦的地面,让它在上面打打滚以消除一天的疲劳。然后,韩生就把大骡子的绳索统统去掉,叫它在饲养院、场面上自由的跑动,不受任何束缚。可以说,大骡子在饲养院也是一个高傲的贵族。

大骡子得此待遇也知恩图报,特别听从韩生的指挥,只要韩生一声呼哨,不管多远它都会立刻跑到主人身边。每天早上,韩生套车就是一景,特别引人关注。只见韩生在院子里朝天打一个响鞭,大骡子就颠颠地跑来待命了。韩生手举着鞭杆,把鞭梢搭在大骡子脖子上,它立刻会随着鞭杆向前或向后移动,直至退入车辕中去,不用吆喝一声就把大车套好了。我们曾问过韩生,“大骡子怎么这样听你的话?”韩生诡秘地笑一笑说:“畜生和人一样,有心眼呢!知道谁对它好,谁对它不好,我从来没打它们。”坐过韩生车的人都知道,韩生赶车很少动鞭子,就是十分要紧的关头,他也只是在牲口耳朵边上甩一个响鞭,鞭子从不真打在牲口身上。问他为什么?他一本正经地说:“大骡子救过我的命!”

他说那是在几年前事情,当时车上装满了货,他一个人赶着车路过一个罗锅桥。罗锅桥桥面不宽、上下的坡度较大。为了安全起见,韩生跳下大车,一手扶着车辕,一手扬鞭吆喝着牲口发力,大车轻松地冲上了桥坡。站在桥头上,韩生往下一看,发现下桥坡度更大,而且坡道上还有一些泥泞,他没有犹豫用手去抓刹车绳。就在这时,拉哨子的一头骡子因路滑摔倒了,前面的几个骡子都受惊乱作一团。韩生因此有些分神,自己脚底下一滑,也摔倒在车辕下的泥泞里。他手中的刹车绳不知什么原因完全不起作用,眼看轿车就要滑下陡立的桥坡,车轮就要从自己身上碾过。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韩生心里打起了鼓,要是这一车三、四千斤货从自己身上压过去,不死也残废了……。此时大骡子似乎意识到主人滑倒了,自己必须挺身而出救助主人,它两条前腿坚实地站在泥泞里,用高大的身躯撑住车辕,两条后腿微曲扛住下滑的重力,硬是让满载货物的大车停了下来。韩生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来,只见大骡子屁股已经坐在地上了。它嘴里喘着粗气,看着韩生已经脱离危险,还有力地打了一个响鼻,似乎在表示慰问。

韩生经过这样一次有惊无险的遭遇,使他对与自己同出同进、患难与共的伙伴更加爱护,因此人们也不难理解韩生待大骡子如自己儿女般的情感了。


三、五保老汉刘大爷

饲养院住着一位“五保”老汉,不知名字,只知姓刘,我们都叫他刘大爷。刘大爷有多大岁数一直是个谜,你问他:“你高寿了?”他总是说八十岁,可老乡们说,前十年他就说八十岁,谁也闹不清他属性和年龄,大伙儿估计老人家怎么也得九十几岁了。刘大爷是个爱劳动的人,虽然年事已高,日常生活都能自理。年岁大了干不了什么重活,但一天也不闲着,剥麻成了每天的必做的营生。老人门前总是立着一捆捆的黄麻,手里总是攥着一把把麻皮子,地上总是撇下一堆堆麻杆子。他不紧不慢地剥着麻,天长日久手上已经长满了老茧和裂口。问他手疼不疼,他总是摇摇头,说没什么感觉。

刘大爷不太爱说话,对他的身世,大家也知之甚少。据说刘大爷不是本地人,是从南方逃荒到北方的,后来阴差阳错地被傅作义的部队抓了壮丁,吃了半辈子苦。解放后再没有回故乡的愿望,于是他就定居在这塞北的河套农村了。由于老人孤身一人,没有婚娶,膝下无子,年纪又大,人民公社时就被队里收为“五保户”。队里的人们对“五保老汉”十分敬重,除了为他准备好一年的口粮外,还帮他在生活上做一些必要的安排,老人自己觉得生活还满意。

但是刘大爷总是让人感到有些奇怪,也许是南方人的原因吧,他的一些生活习惯让人难以接受。记得有一次,队里杀了一头老牛,队长组织给社员分牛肉,也给“五保老汉”分了一块上好的牛肉。刘大爷接过牛肉满是欢喜,把牛肉放到一只萝头里,挂在房梁上拴的钩子上。开始大家以为刘大爷平时吃不上肉,有了肉又舍不得吃,准备存起来慢慢吃。谁知过了几天,屋里就闻见了一股奇怪的臭味,苍蝇也飞得满屋都是。初秋时节,风和日丽,怎么会有这么难闻的味道呢?有人去问刘大爷,他笑着说,“我养肉虫哩。”说着他在装肉的萝头下面铺了一张报纸,用手一摇,一只只白白的蛆虫从萝头里掉下来。他说:“这肉虫可好吃了,又嫩又香。”周围看热闹的人恶心得差点儿吐了,赶紧跑得远远的。

饲养院就是这样一个小社会,不管是什么人都能包容接纳,不管对什么事都能公允平等。生产队离不开它,社员也离不开它,它是集体的标志,也是全体社员的希望所在。

正是:千人千面示贤能,不论高低不论功。

五谷丰登牛马壮,春风满院尽英雄。

2012-8-7

知青往事:饲养院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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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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