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不是破衣服，想补就补，借口不是遮羞布，说盖就盖

稍不留神，我们就成了语言暴力的参与者。

刚刚过去两周的崔雪莉悲剧事件，或许在话题时效性上，已经成了“旧闻”。但这次悲剧前后，很多人的表现，却似乎让大家都不陌生，也很可能还会有下一次：

事件前，不少人对受害者或指指点点，或恶语相向，或默默给霸凌言论点赞背书......

事件后，很大一批同样曾对受害者口诛笔伐的人，开始对受害者的遭遇沉默、反思、认真地表示同情和哀悼。

当然，还有人甚至继续把语言暴力当成“仗义执言”，以为自己是在避免类似事件重演。

然而反思和毒舌并不能挽回任何已经发生的事情。何况大家的反思，往往是在反思别人和集体的错误，并不是我们自己的过失。

我们不妨回想，虽然我们几乎都或多或少、防不胜防地点击、助长过网络霸凌、语言暴力、迷信谣言等等内容，但我们谁又曾对此抱有歉意，真的去向什么人“道歉”过呢？

有个总会在这种时候蹦出来的言论，叫“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一般提到它的人，往往是想告诉大家，我们都有错误，我们都要改正。

但连这句话似乎越来越被理解成了，“大家都不是好人，那就不追究了吧”。反而导致更多的人，在“大家都不是好人”的错误前提下，更加不愿意真的思考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更让人又气又笑的是，偶尔有人思考自己的错误，还成了自我嘉奖。例如你很可能已经见识过这些就在我们身边的现象：

白天给臭骂某明星“不守妇道”的诡异评论点赞，晚上又去辟谣的声明下声讨“语言暴力”。面对总是被牵着鼻子走、被谣言打鸡血的自己。终于得出了一个“我就是太单纯，好在能及时醒悟”的自夸结论。

一边转发着“抵制语言暴力”的爆款热文，一边对同学、同事冷嘲热讽、对家人口不择言，对自己没本事换位思考的，别人的人生选择横加指责。偶尔无聊反思起来，郑重赏给自己一个“我就是比较冲动，毕竟是好心的”的自恋概括。

甚至很多人在一番慷慨激昂的道德说教之后，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做得更差的人，对方才是那个更“体面”的人，却也只是说“我只是事先不了解，毕竟关心则乱”。

这样的事情，只要随便凑几个人，把他们每周遇上的都写下来，结果应该不难装满一个书柜。

于是每当又撞见一件这样的事情，我们的确难免认同，我们真的只是雪崩中“有罪的雪花”。

可是要知道，“雪崩之时”那句话，是出自从德国纳粹惨绝人寰的集中营里，侥幸逃生的波兰诗人！我们又怎能用他的经历，来描述普通大众呢？

我们的确偶尔要面对个别说话带刺、自以为是、惹是生非的路人；偶尔要面对个别催婚、催生、催迁......入侵你生活轨迹的亲友；偶尔要面对个别嘲笑、挖苦、破坏你青春的同学；偶尔面对个别挤兑、攀比、搅扰你奋斗的同事......

不知不觉中，我们的确也成了他们，也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但除此之外，我们大多数人又都是普通的好人。偶尔让你厌烦的个别亲友、同学、同事，又往往是能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帮助了你的人，是面对悲剧，和我们一样无辜的、无助的人。

所以问题并非是探寻我们究竟是不是戴罪的雪花，而是明白，我们做错的是什么，并记住我们做错的是什么，同时不要轻易原谅我们自己。

这可能跟当下推崇的，不给自己添堵、轻松、自由、畅快、简单......等等“自在生活”的关键词，显得格调都不太一致。

但面对现实，哪怕是现实中的错误，似乎应该并不会让我们的生活不自由、不快乐，反倒是建立在逃避和虚假之上的自由，或许本来就一文不值。

而当我们面对现实和自己的错误时，或许我们就都会发现：

我们对网络暴力，语言暴力的默许、助威甚至主导，源于我们自身的修养不足，换位思考的能力缺失，能够包容不同想法、相反逻辑的智力水平不够高。

我们可以通过提升自我来改变，但不应该把暴力解释成犀利，把刻薄解释成坦率。

我们对他人生活的侵犯来源于我们的自负，对他人生活的轻蔑，对尊严和道德的双标，对不同生活轨迹理解的无能。

我们能通过敬畏他人来自我调整，那些“为了他好”、“为了惯例”和“为了大义”却往往只是为了自己舒适的借口，正如陈年的遮羞布一样，盖得越多，显得越丑。

特别的，为了让网络霸凌、语言暴力以及那些毫无疑义的矛盾越来越少，我们还不妨提醒自己一些会把事情往深渊引导的警告“标志”：

当我们觉得对方说话没有道理，或者觉得我们自己说得更有道理时，往往就是我们自己正在无理取闹的标志。

普通人的对话往往没有谁“更有道理”，但总有谁先能力不足，想不通对方的道理，开始胡闹。

当我们觉得有些事情“我隐忍很久，而对方实在过分”的时候，往往就是我们自己胡搅蛮缠的标志。

普通人的交往一般都是相辅相成，相互回应的。大家互相包容、理解、沟通。如果连这都想不通，还想用粗鄙的方式说明自己其实是个圣人，我们大家冷静时，一定谁也不想去丢这个人。

当我们试图用自己轻易就会被历史、环境、文化水平、个人经历，甚至早晨有没有吃饭这种小事，严重影响到的个人标准，来评判他人的对错时，往往就是我们自己大错特错的标志。

普通人的选择大多没有错，都是情境之下，当机立断的“最优解”。结果可以证明实力，但是结果并不能证明选择的对错。因为没有人知道没进行的选择是什么结果。

但记住再多的“标志”，如果我们没办法面对，其实和对方错误几乎一样多、一样重的自己，那很可能在今后的很长时间里，我们都还将停滞不前。

我们不希望语言暴力再给任何一个人带来伤害。我们也知道几乎所有人都愿意抵制网络霸凌和语言暴力。

但是我们真的不妨从自己做起，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而不是为它们找借口，记住自己的错误，而不是比受害者更早地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