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儿时的老猫

我8岁的那年春节，跟着母亲去姑姑家走亲戚。姑姑家的老猫下了9只小猫，我喜欢小动物，挑了一只全身金黄色的，把它抱回了家。

第一次离开妈妈，小猫很害怕，来到新家，它不敢见人，怯生生地钻进柜底下，好久都不敢出来。

因为小猫一身金黄，我便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小虎。小虎来我家时，刚断了奶，吃东西都费劲，我就把炖熟、晒干的小鲫鱼用嘴嚼碎，拌上玉米糊糊再送到它嘴里。

由于我的照料，小虎很快就和我熟悉了，每天放学回家看见我，它都会跑到我的身边儿，用毛茸茸的脑袋拱我，用小舌头舔我，和我亲热不够。

小虎长到四个月的时候，就已经成了逮老鼠的“专家”，只要看见老鼠，它会像闪电一样扑过去，很少有失手的时候。如果看见老鼠洞里有情况，它会趴在洞口不远处静静地守上两个小时，直到老鼠爬出成为它的“战利品”。

小虎每次抓到老鼠，并不着急吃下这美美的大餐，它总是把老鼠弄个半死，确信不会跑掉后，再放在地上。接下来，它会匍匐在离老鼠一米以外的地方，两眼炯炯放光，突然，它就快速加力，以极快的速度扑向老鼠，用两只前爪把老鼠抛向空中。等老鼠死后，自己也玩累了，它才会叼住老鼠的脖子，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慢慢享用。

小虎来我家半年，左邻右舍的老鼠几乎都被它抓光了，后来，它常常是白天睡大觉，晚上出去，直到天亮才回来。

8月的一天清晨，小虎湿漉漉地回家了，我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的嘴里竟叼着一条足有​二​斤重的大鲇鱼。可能是小虎太累了，它把鱼放在门口，没顾得上和我亲热，就独自睡觉去了。

后来的一个多月里，小虎隔三差五就会抓一条大鱼回来。我很惊奇，猫是最不喜欢水的动物，它怎么就能把这么大的鱼从河沟里抓住呢？让我感到更稀奇的是，它每次抓到大鱼总是吃力地叼回家不舍得吃，它是在报答我对它的好吗？

1976年唐山大地震，我家遭了大难，房子被震成了一片废墟。等埋葬了大姐，把母亲送到外地治伤，父亲才在离家很远的一个土岗上搭了临时的简易棚。地震已经5天了，我的小虎音讯皆无，它还活着吗？

我站在废墟上，一声召唤，小虎出现了，原来，这些天它一直在一片瓦砾下栖身。看见我，它兴奋地扑过来，在我的怀里，就像迷失的孩子见到了亲人，眯着眼一动不动。我想，小虎也一定和年少的我一样，不明白这突发的灾祸，这温暖的家，这好好的房子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我把小虎抱回了简易棚，可是，它却对这个“新家”特别陌生，四脚刚着了地，它惊恐地看了看，然后又跑着去了“老家”，任我如何呼唤就是不回头。

我连着半个月一天三次把小虎抱到简易棚，它好像是明白了一些事情。后来，它饿了的时候就来简易棚找吃的，吃饱后依然回到废墟下的那片瓦砾中。

10月下旬，天渐渐凉了，父亲和村里没有震塌房子的李大哥商量好，我们又一次搬了家。

搬家后第一天放学回家，我顾不得吃晚饭，先去了老宅的废墟前，找了半天，唤了好久，不见小虎的踪影，我又去了简易棚，棚子已经被父亲拆了。我的小虎，你在哪里？一天、两天、三天、五天——整整一个月，我都一天三次去废墟上、土岗上找我的小虎，可是，它真的就没有了。见不到小虎，我难过地哭了，父亲无奈地说：“小虎死不了，它找不到我们，可能就离开了村庄，成了一只野猫。”

我的小虎成了一只野猫？它在荒郊野外吃得饱吗？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它找不到我会不会难过？我不敢往下想了。

地震已经过去39年了，我也已经变成了一个49岁的中年汉子。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小虎给了我太多的快乐，也让我的心隐隐作痛。我知道，我的小虎没有能力活到今天，就是出现不了意外，因寿命所限它也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可是，因为小虎，我懂得了人在自然灾害面前的渺小和无能为力，但我更懂得了，人毕竟是人，人的爱可以像大海一样深邃和宽阔。

（作者：张景生）

（若子摘自《每日新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