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岁依然孤寂生活，无人陪伴，她为什么会这样

提起小姑，我心里总有一种无法名状的难言之痛。尽管她是我的姑姑，我的亲姑姑，但是作为一名侄子，我的心里总是燃不起那个亲情。

小时候只记得小姑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至今我也搞不明白，在旧社会，她生在我们这个并不富裕的家族里面，怎么竟然学到了一手文化？因为在我的祖辈和父辈里面，除了小姑没有一个人有文化，大家大字不识一个 。对这个问题我一直心存疑惑，总想找机会问问父亲，可是没等到我询问的时候，父亲那一辈人相继已经谢世了。只是在搬家的时候，我从母亲的小匣子里面突然发现了一张50年代的土地证，我才知道我们家当年在当地还算是一家很殷实的家庭，因为土地就拥有30多亩。难怪当年给我们家定成分的时候，定成了富裕中农。

我记事的时候，小姑便在大队里当着副书记，听说在此之前，她在我们乡上还工作过一段时间，就是在那段时间里，由于工作能力很强，工作踏实肯干，成绩突出，便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了一名名副其实的党员。

小姑其实就是我家的近邻，与我家只隔着不到100米的路程，一早一晚抬头不见低头见。吃饭，我们常常端着饭碗也凑在一块儿。小时候我常常在小姑家里玩，便看到小姑卧房里的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像框，特别是小姑当年在北京天安门广场和延安宝塔山下所照的几张照片格外吸引我，我暗暗敬佩小姑，并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像小姑一样成为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到遥远的延安宝塔山下或者北京天安门广场去看看，也留下一张照片。

在那火红的文化大革命的岁月里，我很小，天天只看着小姑在大会小会的主席台上坐着，讲起话来慷慨激昂，振振有词，非常流利。她从来不下地干活儿，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由她一个人说了算，但是苦活累活却是姑父一个人干着。一年四季头梳得油光锃亮，衣服虽然很旧，但是干干净净的。

我父亲是他们姊妹四个里面年龄最大的一个，大姑排行老二，小姑排行老三，下面还有一个小叔。但是从小我就觉得小姑和我的父亲和叔叔以及我的大姑关系并不怎么融洽，很少与这些人往来。也许是觉得他们没有文化在一块没有共同交流的语言的缘故吧？只是每到8月中秋节或者年关的时候，我父亲便总是诚恳地去邀请我的小姑来家里做客，父母亲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倾其所有为小姑做些好吃的，可是小姑吃了没有任何表示，从表情来看总是感到不大满意。

有一年，我大哥有了一次招工的机会。因为我大哥是高小毕业，我舅舅当年在县税务局工作。县税务局正好要在我们大队招一个职工，舅舅便推荐了我大哥，可是临到基层填表加意见的时候，便遭到了我姑姑的坚决反对。她的理由是我们家是富裕中农，成分太高，我大哥在农村劳动的时候表现不是很好，在群众中的威信不高，坚决不同意。尽管我父母和大哥到她家里给她说了不下几千的好话，并送了贵重的礼品，最终还是没有征得她的同意。非但如此，在大哥正好能够征兵去服役的年龄，屡次三番报名参加应征都被小姑给拒绝了，政审始终没能通过她的手。倒是大姑的大儿子很顺利地被推荐当了兵，复员回来被安排在我们县的铁厂当了销售科的科长。后来大哥也有几次招工机会，但小姑都没同意被压在了她的手下。大哥一气之下拖儿带女便离开了故乡，落脚到了关中，从此便与小姑结下了冤仇。

有一年，我刚刚放学回来，父亲便在打糍粑。我急急忙忙赶去帮忙，发现父亲气哄哄地喘着粗气，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悄悄向二姐打听，二姐告诉我，那天中午在小姑的唆使下，刚刚高中毕业返乡的二哥便站在了批判台上，当着全大队群众的面，义正言辞的大骂父亲是走资派，坚决表态要与他划清界限……听罢二姐的叙述，我非常气愤，父亲作为当时我们生产队的队长，不就是给每家偷偷分了2分4厘的自留地，让大家种些蔬菜嘛，怎么就被扣上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的帽子？我竟破口大骂了二哥，并表态，坚决不允许他走进家门！不料父亲听了我的话，怒目圆睁，从来不大发脾气的他，竟狠狠骂了我一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没良心的，读书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连忙吐着舌头跑了。我这才知道那天中午父亲站在被批判的台上，接受自己的儿子、我的二哥批判的时候心里的那种难言的滋味了。试想想，这场闹剧其实是我小姑一手导演而成的，完全是为了给她的政治前途增添资本。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农村实行了生产责任制，就在这一年我的小姑夫突然患心肌梗塞去世了。原先的大队也改成了村。姑姑竟然当起了村里的支部书记。土地包产到户之后，由于姑姑一辈子没下过地没干过农活，所以姑父去世之后，她家里的责任田没人耕种，大儿子还在部队服役。后来她熬到了大儿子复原后，便在别人的介绍下认识了我后来的姑父——一个退休职工。

也许是上天的安排吧，小姑的命运那么好，她跟随了姑父，便将小儿子和小女儿的农村户口转成了城镇户口，终于在县城里落了脚。这在当时可是令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还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从我的老表——小姑的大儿子——口里才知道，小姑临走的时候，将自己所住的三间旧房子一分为二给他的大儿子分了一半，小儿子分了一半，家具也是一人一半，小儿子当时年龄很小，他的那一半家当因为路途遥远带不到城里去，城里也不需要这些杂七杂八的陈旧家什，更何况那一间半房子是不能拆掉的，小姑做主，逐一折算成价格卖给了自己的大儿子。

大儿子有苦难言，不要吧房子连在一起，母亲明显的是要钱；要吧，自己手头十分拮据，一时又拿不出钱来，加上老表的媳妇儿极不乐意。两难之下，他只得东借西凑，总算凑够了钱付给了他的妈妈我的小姑。

小姑临走的时候，通过我父亲和我叔叔，立下誓言：今后不再回到大儿子的身边，她今后的生活和将来的养老送终一概由小儿子负责，大儿子再也不用承担赡养她的责任和义务。因此城里将来的所有家产均是小儿子的 大儿子没有任何继承权。

小姑带着小女儿和小儿子进城之后，很少回来，她也辞去了村里支部书记的职务，一心一意在城里过着城里人的生活。由于新姑父每月有不菲的退休金，所以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小姑对小儿子非常溺爱，一味地惯着他，要什么给什么。结果养成了一种懒惰贪玩不念书的恶习，与城里那些不三不四的混混整天搅合在一起，终于在初二的时候被学校开除了。不久姑父患病去世。姑姑的小儿子盗取了姑姑辛辛苦苦所攒的几万块钱离家出走了。

将近20年之后的一天，这个小儿子带着自己的老婆和一个刚生不久的儿子回到了家里，小姑喜出望外，格外的喜欢这个小儿子，小儿子回来之后在外人的眼光里，好像混得人模人样，出手很是阔绰，不久他在城里办了一家饭店，几个月后丢掉饭店又办起了一个足疗中心，整天和足疗中心里面的那些女孩子混在一起，只知贪玩，靠亲戚们经营，大家合伙吃了他，最后无奈，又和社会上那些混混办起了融资公司，将大多数亲朋好友的积蓄吸纳进去，但是当他放出去的时候均成了死贷，怎么也要不回来，后来在国家整治的过程中，他逃之夭夭。

小姑看着年龄已经衰老了，她走路腿脚十分不便，而且患上了心脑血管病，头整日晕乎乎的，不能离开降压的药。自己辛辛苦苦的一点养老金总是隔三差五被小儿子要走，自己的三间小小的砖木结构的房子，早已被小儿子偷偷抵押做了贷款。

此前有一次，我从外地工作返回的时候，经过县城，便买了些贵重的礼品去看望她。当年的她风光满面，多年不见我了，我们在一起，她也显出格外的热情劲儿。由于我要赶车，小姑再三留我在用饭，我拒绝了，不料后来从我大姑和我妈妈的口中我才听到她埋怨我当时太粗心，买给她的全是一些过期食品。

后来我调回到家乡之后，在距离县城很近的一所中学工作，常常去看望她，我和我的姑父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当然，我们聊的更多的便是我们亲朋好友的一些事情。可是每次我回到家里，总会听到父母诉说我，埋怨我不该指责亲朋好友这个不对那个不对的长长短短的话题，我向母亲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姑姑向他们传的话，而且这些话原本都是姑姑说的，却平白无故的栽赃到我的头上。一气之下，从此我很少踏入姑姑的家门。

前不久我去县城出差，经过姑姑门口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她可怜的样子，就买了点礼品去看望她。她头发已经完全花白，背躬着，整个身体看起来非常臃肿，脸胀得很厉害。她拄着拐杖慢慢地移动着脚步，我走到她的面前，她竟发着呆一时不敢相认。我走进了她家家还是那样的家，虽然是三间房子，但是很小，总面积还不到100平方米。屋里的沙发和桌子上积着很厚的灰尘，地面上杂七杂八的东西零零碎碎的散布着，好像好长时间都没有扫过，好长时间都没有抹过。他她颤巍巍地走进灶房里，要为我烧水做饭，我挡住了，眼里满含着泪水将她拉到了客厅里，我们坐在那儿说了一段话。她告诉我她现在的日子非常艰难，行动十分不便，每天要做两顿饭，一点儿都做不了，很是苦闷，我问她为什么不回到老家投靠到我的老表他的大儿子那里呢，她说他她没脸回去。当年临走的时候她说过狠话，得罪了儿子儿媳，觉得回去很为难。

是的，我突然想起了最近几年每逢春节的时候，大儿子出于无奈，怕她一个人在城里孤孤单单凄凄冷冷，总将她接回老家过年，可是作为我现存的唯一的长辈，我总是避过她的儿媳妇才能和她坐在一块儿聊聊家常，因为当她儿媳妇在的时候是绝不允许她与我们村的任何人接触的，更不允许她私自到别人家里吃饭，就连我这个亲亲的侄儿家，也不容进去，更不容许吃饭。姑姑问我，我老来怎么日子能混到这个地步呢？我年轻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后半辈子会如此凄凉。

我看着孤独而困惑的小姑无言作答。只是冠冕堂皇的劝她年龄大了，不要想那么多，只对碗里看，不要对脸上看 。人一辈子都是这样走过来的，后面的路是黑的，谁也预料不到明天将会发生怎样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心里不要想太多，太多了会痛苦的。

其实我暗自想来，姑姑晚年的窘况完全是由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她的一生，将钱财看得重于一切，当干部的时候，为了自己的政绩和政治生命，她六亲不认，几乎没有给任何亲朋好友办过一件有益的事情。她一贯趾高气扬，瞧不起任何人 。特别是作为一个还有点文化，当过干部的女人还是避免不了女人的致命弱点：没事的时候与其他女人在一块儿，总是喜欢说东家之长，说西家之短，指责那个的不是 ，指责这个的不足，而往往把自己所持的观点和所说的话，在传导的时候强加于别人头上，毁掉了不知多少人的声誉，以致后来人们都不大愿意与她呆在一起聊家常。她便自然而然成了一位孤家寡人。由于她性格和价值观的影响，在她的所有子女中，人人都学会了唯财是命的这个观点，对她并没有多少真正的感情。他她一个人待在冰冷凄清的家里，儿女们很少来看望她。在平素的日子里，除了大儿子时常给她一些钱之外，其他的子女没有哪一个给过她一分钱，非但如此，常常还从她身上有借无还的讨一点便宜。

前几天我的老表又将她接回了老家，我在细雨蒙蒙之中看见了她，她向我叙述了他她的苦难：她现在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走向另一个世界，但是她的归宿——墓，至今还没有着落啊

我静静的站在他面前，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心里的泪水在鼓鼓的流淌着……

人啊，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