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友情

01.

世界上最孤独的友情是：我拿你当朋友，你却拿我当傻子。

02.

今天，开始重刷《一句顶一万句》，读第一章节时，再次为卖豆腐和凉粉的老杨对赶马车的老马的友情而感慨。

老杨因为在一次卖驴时，被买马的老马说住了，从此死心塌地地信任和依赖老马，遇事就想找老马商量，并且从不怀疑老马对自己的情意。

当对别人说起朋友时，第一个说起的必定是马家庄赶大车的老马。甚至因此而忽略了其他人对自己付出的一份真心。

四十年后老杨中风了，卖葱的老段提着点心去看他，还因此而奚落老杨：

“不拿你当朋友的，你赶着巴结了一辈子；拿你当朋友的，你倒不往心里去。”

并恶毒地试图摧毁老杨对已死了两年的老马的信任：

“当年你心里只有老马，凡人不理。岂不知你拿人家当朋友，人家背后老糟改你。”

老段的话，其实倒也没冤枉了老马，老马的确看不上老杨。在与人说起朋友时，老马一次也没提到过杨家庄卖豆腐和凉粉的老杨。

甚至，当“带旺铁匠铺”的掌柜老李，为他娘过七十大寿时，要在老马身边，给晚到的老杨留个位置时，老马坚决地拒绝了。

理由是老杨喝酒后，喜欢对着他掏心窝子，而他对此感到窝心，他并不愿意接住老杨掏出的真心，也不享受老杨推心置腹的一片赤诚。

其实，原因很简单：老杨把老马当朋友，而老马并不认为老杨够得着当自己的朋友。所以，就有点欺负老杨，打心眼里瞧不上老杨。

老马瞧不上老杨，为什么又离不开老杨呢？

是因为老马说笑话时，需要老杨真心实意的捧场，就像明星其实也离不开粉丝一样。

老杨对老马瞧不上自己知不知道呢？

我认为他内心其实是很清楚的。

当年从铁匠老李家回去以后，老杨的二儿子杨百顺，把老马讨厌老杨挨着自己坐的话告诉了他爹老杨。

老杨听了之后很生气。老杨不是生老马晾着自己的气，而是生气儿子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并因此狠狠地扇了杨百顺一巴掌。

自此之后半个月，老杨也淡了对老马的心，不再理会老马。老杨强忍了半个月，半个月之后，又恢复了与老马的交往，又与老马说笑话，又去找老马商量事。

老杨是真的离不开老马，老马就像他的主心骨一样，杀伐决断，力定乾坤。

但实际上，老马并不真心给老杨出主意，甚至想要坑累他。老马好几次给老杨出的主意都是歪主意，但歪打正着，反倒让老杨占尽了便宜。这让老马后悔不迭。

但老马真的能够离得开老杨吗？

我认为也未必。

老马不懂老杨，也不打算去理解老杨，因为他始终没有拿出真心去对待老杨，自然存在着精神隔膜。

老杨虽然愚笨，但愿意拿出真心去对待老马，所以，对老马就多了一份深层的理解，含有一种惺惺相惜的可贵。尽管这惺惺相惜只是老杨的一厢情愿。

四十年后卖葱的老段，趁着老杨中风、亲情和友情稀缺之际，借着探病的名义，试图去挖断老杨心中对已死的老马的那点念想。但他显然低估了老杨对老马的精神契合。

老段走后，老杨的大儿子杨百业，问出了老段包括读者心中的疑问：

“他（指老马）既然看不上你，为啥还跟你来往呢？”

老杨：“可方圆百里，哪儿还有一下看十里和看十年的人呢？老马也是一辈子没朋友。”

又感叹老马不该一辈子赶车。说看相的瞎老曾经给老马算过命，说他该当杀人放火的陈胜吴广的命格，却因为胆小怕黑，这辈子连大车都赶得不算好。

03.

我每每读到这里，常常觉得很可惜。老马的聪明和孤傲，让他错过了这世上最懂他的一个人。

老马是很聪明，同样一件事，老杨只能看一里，他能看十里；老杨只能往前看一个月，他能一下子看十年。但老马却始终没有读懂一直围着他打转的老杨。

老杨相对来说比较愚笨，但他却读懂了方圆百里最聪明的老马，并因此珍惜他，高看他，维护他，包容他。从这个角度看，老杨其实并不愚笨。

有人说聪明人容易没有朋友。我想这可能是一种精神的孤独，但有时也意味着仁心的稀薄。所以，有时候，聪明需要宽厚的包容，就像管仲之于鲍叔牙，就像黄蓉之于郭靖。

所以，聪明的最高境界其实是厚道。当然，愚笨的老杨绝不是一个厚道的人，但在交友方面，他赢了聪明的老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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