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与“它们”——狗、猪、马、驴纪事

Original 范小建 知青纪念馆


范小建,男,北京八中68届老初一学生

1968年8月到内蒙古哲里木盟扎鲁特旗香山公社白音宝力稿大队插队。在内蒙插队5年,在西藏工作6年,也曾在宁夏挂职。1998年任农业部总经济师,2000年担任农业部副部长,2007年任国务院扶贫开发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党组书记,2014年担任领导小组专家咨询委员会主任。


我们与“它们”——狗、猪、马、驴纪事


下乡以后,与乡亲们相处、与同学们相处、与大自然打交道,还要和各种动物打交道。这都是第二故乡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它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不但培养了我们的感情,也教给我们很多东西……


我们与“它们”——狗、猪、马、驴纪事


(一)捡来的“友谊”

插队多年,我们集体户一直没能养起一只像样的狗。

下乡头一年,从老乡家抱回一只白色的狗崽,起了个蒙古名字叫“哈日”,非常可爱,可没有两个月的功夫,就让人家给偷去了。当时,大伙把这件事儿看得特别重,林而刚、纪安全、佟何我们几个,从前街喊到后街,“那位老乡高抬贵手,请把这小狗还给我们吧,谢谢啦!……”一遍又一遍,不满中夹着哀求。当时林而刚一时激动,突然心动过速,躺倒在路上,把大家惊出一身冷汗。

两年后,我又从社员胡铃家抱回一只小黄狗(就是后来杨晓慧照片上抱的那只狗)。这回简单,小名就叫小黄,大名还没取。小黄全身都是黄的,特别可爱。没用几天的调教,拉屎撒尿都有个地方,干干净净的,谁逗它,它就跟谁玩,可灵性了,大家都十分喜欢。因为丢过“哈日”,大伙也非常小心,从不让小黄往外跑。有一天,我装了满满一驴车的柴禾往回走,进了集体户的院儿,径直冲着柴禾堆把车就赶过去了。小黄见我回来,显得特别高兴,不知道怎么撒花才好,它居然迎着小驴车外手的车轱辘站起来,一下子就被撵到车轮下了!

我只听到一声惨叫。等车子过后,小黄一个滚儿,从地上站起来,十分痛苦地发出“嘶、嘶”的声音,跑回了自己的窝。我们大家都吓坏了,立刻都围了过去。但一切都晚了。小黄回窝以后,就再也没有动过,两只眼睛无助地看着我们,很长很长时间,最后慢慢闭上了。我记得,当时何代璇伤心的不得了,眼泪都流出来了。

因为有了这些经历,我们村的集体户后来就一直没养狗。到了1973年的春节前后,我到大柳树集体户去串门。当时,大柳树集体户有三只狗。欧利、尤拉和菲力。欧利、尤拉的情况乐进虹在她的文章中已经描写过了,但菲力的情况还需要做些补充的介绍。

菲力是条母狗。黑色的,四条腿的下半截和眼睛的上方都是黄色的,个头中等。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菲力的右前爪被玻璃深深的割了一个大口子,走起路来一瘸一捌的,像是个残废,总是没精打彩地在那趴着。我看它怪可怜的,就去看它脚上的伤,给它包了一下。当时,集体户的狗都不咬知青,我对它好,它也对我格外亲近。因为我们集体户没有狗,我就向邓和和王文京提出可否把这条狗“过寄”给我们。邓和、王文京和他们村的女生商量了一下,就非常痛快地答应了。我真高兴。菲力好像懂事似的,十分顺从地跟我回到了白音包力稿,从此就在我们村安家了。后来,王文京还特地到白村来看了一次,菲力并没有跟他回去。

菲力来到我们集体户,我们村的知青都特别欢迎它。它的腿伤很快就好了,也就成了我们集体户看家的好手。因为我们集体户过去不养狗,社员来往比较随便。自打菲力来了以后,就不那么方便了。有一次一个社员来串门,都进屋上 炕了,菲力还在拼命地咬,把人家吓得够呛!很多社员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冒出这么一条大狗,就不敢随便再来了。

我们集体户的同学都对菲力很好,菲力也尽职尽责。73年我上大学走的那天,菲力看我搬了行季往外走,就一直在后面跟着。我上车以后,它在车下看着我。车子开动以后,它拼命地追,一直追了很远。74年学校放暑假我又回村去了一趟。那天到村时已经天黑了,我远远地向集体户走去。听见一条狗疯狂地叫。我一下子听出是菲力的声音,就大喊了一声,“菲力!”,狗叫的声音立刻就止住了,只见一个黑影飞快地冲到我跟前,一下子站起来扑到我的身上,两个前爪抱着我的肩膀,一个大舌头在我脸上乱舔,那个亲热呀,真叫我受不了!

当我又要离开的时候,是步行去香山屯的。按常规,集体户同学每天出工,菲力从来不跟。但那天,菲力好像知道我又要走了,随着杨晓慧、程家源他们,一起走了很远很远……


我们与“它们”——狗、猪、马、驴纪事


(二)猪上房了

我们村有一头老母猪,是1968年冬天贾孟春从白音他拉买回来的。说实在的,这头猪真是不好看。五短身材,大肚子,搭拉腰,尖嘴巴,大耳朵,秃尾巴,走起路来像个小坦克。但是,它挺能生的。一窝总有十几个。一年保证有两窝。

那时候,我们对品种改良不是很在意。这头猪,总是和本地的公猪配种。它自己个儿不大,下的猪羔子也就特别小。有人曾经建议让它跟大队的“巴克夏”配种,但也有人说,一怕生不出。因为它自己个儿太小,猪羔子太大,不好生;二是怕生得少,就是说,虽然后代会大些,但是每窝的产仔并不多,对饲料要求还比较高。这样一比,虽说个儿小,架不住生得多,又耐粗饲,也算打个平手。从此,也就打消了与“巴克夏”结亲的念头。

这头猪特别护崽儿。记得它刚来我们集体户不久,就生了一窝小猪。我乘它没注意,想抓一只小猪玩玩。可没想到,刚抓起来,小猪“吱哇”一叫,那老母猪就十分凶猛地张着嘴,露着獠牙,像狗一样哼哼着,向我冲过来。当时,它离我已经很近,我怕放了小猪也会挨咬,情急之下,竟抄起小猪的后腿,抡起来就往母猪头上砸!只听“嗷”的一声惨叫,母猪一下子躲到了一边。我才把小猪松了手。

为了挣几个钱花,户里让我赶着驴车去卖猪崽儿。一般个儿大的猪,四十天能长二、三十斤,一个猪崽儿咋也能卖10块钱。可我们的猪小,四十天也就长十多斤,咋也卖不上价。出发前老虎(黄虎生)、家源、李刚、贾孟春他们跟我说,争取卖10块,最少卖8块。那天,我在驴车上放了个筐,装了八只小猪,就一个人出发了。先去了香山农场。沿街叫卖,好多人出来看,觉得猪太小,摇摇头就走了。10块钱实在没人要,8块、7块都不行。最后,6块钱一只,卖了两只。我不甘心,看还有时间,就赶着驴车到了香山屯。不知不觉走到了香山屯集体户的门口。那会儿,我还不知道哪儿是集体户,更不认识香山屯的女生,就连喊了几声“卖小猪喽……”只见从那院子后门走出几个女生,冲我摆摆手,“等等、等等、多少钱哪?”我也没客气,“六块!”她们看看我,好像突然发现我是知识青年,不知是谁说了一声,“太小了”,“还知识青年呢?”扭头就回去了。我当时真是搞不懂,“太小了”和“还知识青年呢?”这两句话怎么能连到一块?后来才明白,人家是说,都是知识青年,送几只还差不多,怎么还做起小买卖来了?现在想想,当时我真傻,把剩下的六头小猪都送给她们多好呀!可那个时候,就那么死心眼儿,不懂得拿“公家”东西送人情(哈哈!),不买拉倒,我硬是把那六只小猪都拉回了村!

猪卖不了,就得自己养。别看这猪个儿小,但贼机灵。那一年秋后,和老乡家一样,我们集体户食堂的房顶上也晾满了白菜。突然有一天,听到有人在喊,“喂……知识青年……猪上房喽”,我们赶忙从屋里跑出来,往房顶上一看,真是大吃一惊!我们自己养的两只小猪,不知怎么回事,跑到房顶上吃白菜去了!这么高的房子,它们是怎么上去的呀?

经过一番侦察,我们终于搞明白了。院墙是围着食堂的。在食堂的后身有一个厕所把院墙和食堂的后房檐连接了起来。院墙是一段一段逐步加高的。由于年久失修,经常走人和牲口的豁口处就比较矮,有个墁坡。我们在房顶晾白菜虽然用过梯子,但也从这儿上过房。这个道儿,就让这几头小猪看着了。

我们赶紧爬上房顶,还没想好那猪该怎么下来,它俩竟一下子从房顶上窜下来了!还都没摔着!

按现在的标准,这样的猪,应该算是比较时尚,属于“纯天然”的那一种,跟野猪差不多,哈哈。


我们与“它们”——狗、猪、马、驴纪事


(三)飞刀砍猪

那天,轮到褚勇做饭。好像是要蒸馒头,发了一盆面放在灶台上。当时,褚勇到左手边那个房间去切菜,我在右边屋闲聊。食堂的人并不少,但大家都没在意,灶堂间的门是敞开的,一个人也没有。突然,只听灶堂间“咣啷”一声响,我从右边屋开门一看,一只老母猪,已经上了灶台,正在吃我们的面团子,而且一边吃一边往外拽,面盆已经被拽到地上了。我大叫一声“坏了、猪!”只见对面屋门“唰”的一下被打开了,褚勇二话没说,上半身已冲进堂屋,一把明晃晃的菜刀脱手而出,手起刀落,刀锋正砍在猪的脊背上,当时就把那猪从背上劈开半尺多深.那猪惨叫一声,冲出了食堂,没走几步就应声倒地了。

那是老乡的猪。为了这一刀,我们集体户赔了35元钱。当然,猪肉是我们吃了。不过,不好吃,是老母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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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较量

下乡几年,骑过很多马。也许是因为不像牧区那样,每家甚至每个人都会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所以,对马谈不上“感情”。只是有的马比较温顺、听话,因此就多一些好感;有的马性情暴烈,相处起来就多一些“防范”,甚至要多一点凶狠。

我自认为骑马技术还可以,但也被摔过几次。有一次与一位老乡骑马同行,到白音他拉去搞“外调”。刚出村的时候好好的,一切顺利。但没想到,中间停下来解了个手,就“风云突变”。这匹马突然“护上”,我还没坐稳,就尥起了蹶子。我毫无防备,没两下,就被摔下来了。当时是摔在草地上,“嚼子”已经脱手了,但我手中的缰绳并没有松。那马拼命地向前跑,我倒在地上,死命地抓住缰绳不放,被马拖着向前走。马的两个后蹄子在离我的脑袋不到一尺远的地方反复地蹬踏着。我依旧死死抓住缰绳不放。跑了有几十步远,那位老乡才帮我拦住了马。

虽然挨摔,但想骑马的兴致不减。一有机会,总还是想“照量照量”。

有一次,村子里要驯战备马,从马群里抓了个“生个子”,是黑色的。头一轮骑它的,是我们村老马倌的儿子沈国栋。当时,我不在场。听说,没有什么悬念,还算比较成功。但这匹马体性太烈,很难驯服。村里就想了个办法,用饥饿驯法。不让它吃饱,同时再加强训练。

有一天,他们动员我来骑一次。我欣然同意。那马从棚里牵出来的时候,四个蹄子都绊着马绊。拴到马桩上,是由沈国栋扣的马鞍子。马鞍扣好,肚带杀紧,沈国栋解掉了前后腿上的马绊,就把马交给了我。他只说了一句,“上马要快!”

我趁其不备,立刻飞身上马。那家伙显然很不高兴,把头一甩,马上就放开了“搂”。从院里冲上大道,速度已经全放开了。跑着跑着,它突然开始尥蹶子,一窜一窜地尥。把我在马背上“悠”起来了。我感到大事不好。猛然间,我被“悠”到马鞍后面,坐在了马屁股上。它再一尥,我向前一挪,刚好把自己的身体卡在了后鞍桥与马背之间。这一下,我算“找”到了一个好位置。由于身体被后鞍桥卡得死死的,任它怎么尥,我也是坐得稳稳的。它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把我怎么样。可能是因为一直没让它吃饱,一通折腾之后,它已经体力不支,变得比较老实了。我又重新坐到了马鞍上。正在洋洋得意之间,这马猛然趴下了。我觉得不妙,一只脚刚着地,就立即甩开马蹬跳下马背。刹那间,那马竟然就地一滚,完全侧躺下来,把马鞍压得“嘎、嘎”直响!

虽然它没能把我从背上摔下来,但显然,它并不服气。一段时间之后,有一天我正在山上搂柴禾,远远看见沈国栋骑着一匹黑马跑过来。那马跑的姿式很好看,脖子上的鬃长长的,跑快了会飘起来,很威风。沈跑到我跟前,飞身下马。冲我笑笑,“怎么样,再骑一遭?”“还是那家伙?”“是,好多了。”我接过缰绳,背对着马,想与沈再攀谈几句,可没想到,那马竟立起前腿,把一个蹄子刨到了我的肩膀上!

我一看,这马还认识我,而且还在跟我较劲,就立刻窜上马背,照它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它疯狂地向前奔跑,把路边上的羊群都轰“毛”了。沈国栋向我喊了一声,“向那边山上跑!”我即调转马头,向北面的一座小山顶上冲去。这个法真灵,跑了几里路,冲上山顶,这马就累得“呼、呼”喘气了。但等我再调头下山的时候,又遇到了新的问题。马跑下坡,不但速度快,而且重心不好掌握。我的上身一个劲儿向前冲。那马好像发现了我的弱点,向山下跑的速度越来越快。就要到平地的时候,它猛然向左一摆,我立即失去重心,从马背上侧滑了下来!还好,当时急中生智,想到了骑自行车从右侧下车的感觉,才把住了身体的平衡,站在地上,没有摔着!落地以后,我已经站到了它的右侧。当时,我不会从右侧上马,总想绕到它的左面。这马看出了我的心思,就千方百计挡着我。我急了,轮起马鞭子照着它的鼻梁骨就是狠狠的一鞭!趁它发懵的时候,我已从马头绕到左边,又飞快地骑到了它的身上!

这回,它终于老实了,顺从地驮着我跑到了沈国栋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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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毛驴罢工

我们集体户有两头毛驴。一头是草驴,一头是个小叫驴。草驴不高,有点搭拉腰,草黄色,很听话,会干活。拉车、上碾子、驮东西,干啥像啥,大伙都愿意使它。只有一点不如人意,它产的驴驹子一直不行,个个都长不好。那头小叫驴,个头中等,浅灰色的。干活一般,有点肉,也有点倔。

那是冬天。有一天,我要到村西北方向的三棱山那边去拉柴禾。头天天气还好好的,没有什么风。可到了后半夜就起风了,而且还越刮越大。早晨起来,已经有点飞沙走石了。吃过早饭,我想着心里的事儿,穿好羊皮袄,带上狗皮帽子,赶忙去套驴车。因为是在村子里面,又有院墙和房子挡着,套车的时候,还没觉得风特别大。可没想到,刚绕过后房栅,就感到这风有点不一般。就是穿着羊皮袄,带着狗皮帽,也得缩着脖子,侧着脸,抱着膀儿,不敢迎着风向前看。只觉得那风真像刀子一样,刺(la)脸,小石子儿飞起来,打在脸上,生疼。但我还是赶着驴车,一步一步顶着风向前走。走出村子,风就更大了。我觉得自己坐的驴车被风刮得发颤,要飘起来一样。我的脸已经完全朝后,用半个后背杠着风。我的那头毛驴也把头低下来,用头顶冲着风,走得非常吃力。眼见着,地上的小石头都被风刮得滚起来了,身上穿得皮袄都被风吹透了。但我还是不停地用手中的鞭子抽着驴,嘴里也是不停的骂着“王八羔子”之类的。大约走出两三里路的样子,随着又一阵狂风迎面而来,我的毛驴突然自动掉转头来,拉着驴车拼了命地往回跑!好悬没把我从车上甩下来。无论我怎样叫喊,怎样想方设法想让驴车停下来,都无济于事。那毛驴竟顺着风,一溜烟似地把我拉回了集体户的小院。停车之后,我愤怒而不解地看着它。而它却昂着头,瞪着眼,一动不动,好像在说“怎么着吧,我就是回来了!”

那时候我才知道,啥叫犟驴。说实在的,毛驴也不是铁打的。它也有扛不住的时候,也是会罢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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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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