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狗那人那命运

那年每当到周末，我刚进家门，一只灰色的狗从侧房的走廊里窜出来，对我摇头摆尾，围着我身边转悠。

那是我家养的狗。从我毕业时，家人为了看家护院便买了一只狗来养。在我的记忆里，家里养过好几次狗。那几只狗，或溜达到外面，不知所踪，或狗瘟流行，暴病而终，或性子太凶，不得不弃养。在中国人的观念中，虽然有“狗不嫌家穷”的评议，但也有“狼心狗肺”的议论。古人的小说里，还有“乱世之人，不如太平之犬”的对比。如今，名贵的狗被当做有钱有闲阶层的宠物，吃喝拉撒睡，都需要主人精心照顾，细心抚养，狗先生和狗小姐真是快乐如神仙，羡煞旁观者。

可惜，我家不是有钱有闲阶层，养不起名贵的狗，只买一只土狗（海南本地的狗）来养。那狗的任务是看家护院，不是养尊处优，逍遥自在。即使是土狗，其生活习性也有一些名贵狗的风范。每顿伙食，它也要求有菜有鱼有骨头，否则就是摇头晃脑，东张西望，眼神里流露出不满之意。早上，它和当今的人们一样，吃早餐的。它的早餐是几块饼干。晚上，它偶尔也吃夜宵，就是一些骨头，或者几块饼干。大概吃喝不错，它的肚子圆溜溜的，毛发亮油油的，吠声特别高亢。

一般名贵的狗，主人都会给它们起个名字，什么“旺旺”啦，“杰克”啦，“咪咪”啦，“欢欢”啦……名字不论是土的还是洋的，都是好名字啊！我记得电影里，中国的地主和财主养的狗，名字不是“旺财”，就是“富贵”。狗之名，寄托了主人心之声。我家的那只狗，没有名字。吃饭的时候，就“噜噜”的呼唤几声，它闻声跑回来；陌生人路过的时候，不想让它乱吠，也“噜噜”的命令几声，它摇摇脑袋，摆摆尾巴，不再乱吠了。

尽管狗忠心耿耿，样子可掬，聪明伶俐，但是国人对狗还是存有偏见。什么“汉奸走狗”，“猪朋狗友”之类的咒骂，不时出现在电视上和口语中。汉奸可恶，与狗何干？猪狗交友，与人何干？中国曾有一人，一番努力，回天无力后，便将己喻狗，流露出千般感慨，万分无奈。这人就是复旦大学创始人马相伯先生。他一生忧国忧民，企图通过办教育来治疗愚昧，振兴中华。遗憾的是，国难重重，内斗不息，他的愿望始终无法落实。期颐之年，他感伤地说：“我只是一只狗，只会叫，叫了一百年，还没有把中国叫醒！”（马先生长寿，活了一百来岁）

马相伯的拳拳之心，日月可鉴，但要叫醒中国，何其艰巨啊！狗也好，人也罢，常常在命运的小船上，随波逐流。狗的命运怎样，与人有极大的关系；人的命运如何，跟体制有莫大的关系。韩愈愤愤不平地说：“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此言错矣。好的体制的运作，胜过人的伯乐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