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的黄牛

现在很少有人还用牛耕地，但我在用。因为我承包的是山岭地，拖拉机上不去，也不安全。所以我一直养着一头老黄牛，并对它情有独钟。

这头牛是我十多年前买的。当时一个农民把它牵到集市上要卖给一个屠夫，我看它膘肥体壮，又正值壮年，是干农活的好料，于是我花重金买了下来。说也奇怪，第一次接触它时，我只拍了拍它的屁股，它便顺从地跟我走了。

买来家后，我对它厚爱有加，好生伺候。因为我靠它耕那山坡上的五亩地养活一家老小。也许这头牛知恩图报，在我家干活特别卖力。不管春夏秋冬，还是白天黑夜，只要给它套上牛搔头，它就拼命往前走。即使别人借去耕地，也是一天到晚不知疲倦。哪怕满地泥水，也从不歇息。所以我很少用鞭子抽它。

但近一两年来，也许是因为老了，它似乎变得脆弱了。不仅比以前更通人性，而且常常独自流泪。

今年年初的时候，我想在山上建个看山房。于是我用拖板车装了一车空心砖，让它拉到山上去。可快到目的地时，它怎么也爬不上去了。哪怕我使劲挥鞭催打，它努力了几次后还是没能上去。眼看车就要溜下坡，我赶紧搬了两块石头挡在车轮下。这时老牛已累得气喘吁吁，前面两条腿跪在了地上，眼里流下了绝望的泪水。它似乎在说：我已老了，没有以前那么大的力气了！

之后时间不久，我又让它拉过一次庄稼。虽然份量不重，但明显它已很吃力了。最讨人厌的是，即使不让它干活，它还经常流泪。大家都说，看来养着它没啥用处了，不如干脆卖了。

一天，两个牛贩子开着一辆带栏杆的敞篷车来村里买牛。我犹豫良久，决定忍痛割爱，把它卖了。讲好价钱后，两人就往车上托牛。可牛死活也不上车。于是他们一人握着牛缰绳从前边使劲拽，一人从后面拿皮鞭用力抽。黄牛嗷嗷直叫，那叫声撕心裂肺，极其悲凉，极其凄残。我实在看不下去，遂上前阻止道：“放了我的牛，我不卖了！”牛贩子见我反悔，气得瞪大了眼睛，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再次把牛牵回了家。此后，它变得焦躁不安，不肯吃草，且终日不停地流泪。邻居说：“看来你家牛的时日不多了，你还是趁早卖了吧，不然等它死了就不值钱了！”我没理他，心想：这牛为我出了一辈子苦力，还是让它寿终正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