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上班之后，才开始看到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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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ines（来自豆瓣）

来源：https://www.douban.com/note/810873483/

离职已经7个礼拜又4天，拿到口头offer是上周五的事情，虽然还没想好下一步是不是要回到职场中继续打转，但这段时间我确实有很多琐碎的想法在不断冒出来，或许现在也是个适合记录的节点。

在离职之前经历了很多轮思想斗争和经济上的反复计算，有过不怎么愉快的裸辞经历所以是谨慎加倍，最后给自己的权宜之策是，“只要裸辞期间是真的在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也会得到某种实质性且能够汇报的结果，那么就可以辞职。” 于是花了些时间去思考和做计划，然后在提完离职的当天神清气爽，但在第二天就碰上了手腕受伤打石膏四周的恶劣状况。一方面打乱我之前大部分计划，另一方面已经提了的离职宛如泼出去的水，再要申请病假就是不可能事件。打着石膏做最后两周的工作交接，是我在这段近四年的工作经验中为数不多让我感到极度受挫且折磨的时刻。

更糟的是，辞职后在家还有两周打着石膏的日子。每天醒来，我就经历一次，当日即将一事无成，且计划正在拖延的挫败感。清单上写的所有事情，只有一件能做，那就是看书。这是辞职后生活给我的第二堂课，“当生活中只有一个选项时，即使这个选项原本是我想要的，此刻也不是了。”第一堂课来自让我手腕受伤的拳击课，“受伤的是右手，正是因为我知道我左手综合能力低，不会太勉强左手。但能力强不代表可以无限制地勉强。”

第二周快结束的时候，我还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石膏生活的结束，如果拆不掉，除了失望之外也不希望只是重复前两周的自我放逐。或许时间也够长了，我一天比一天能接受这个状态，也做了最坏的准备，却顺利地拆掉了石膏。可能是等了太久的关系，也可能是经历过反复的希望破灭，告别石膏的时候心情也没什么起伏，唯一令我期待的是，那些写在计划的事项终于可以去做了。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原本幻想的裸辞生活才正要开始。

除去刚拆完石膏之后，右手还是很不利索且疼痛这点之外，一开始的两周（第3、4周）我像个刚加满油的机器人，干劲十足，做了很多有产出和无产出的事情（可见的包括两周就读完了4本书；产出有一篇读书笔记和一期播客和两个视频剪辑还有一篇我目前写出的唯一具有文学性的中短篇）。如果能保持这个活力就好了，因为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很充实，当我刚刚为了保证真实性而查数据时都会感到为自己骄傲，给那两周的自己戴一些高帽都不为过。但可惜干劲也会被消耗，或许是待机的时间太长了，一下子把干劲充到了120%的能量，但始终是会被消耗的。

第五周的时候，为了最后汇报起来好看，我还在最后关头赶了一篇学日语的干货小论文，虽然内容尽心尽力，但状态本身不够，导致我始终对这篇小论文不算满意。如今回头再看，这周像一个分号将我的机器人生活告一段落，但也不见得是终结。

或许也该提一句，第三周将尽的时候，我经历了一次人际关系的小波折，这让我有些被动而痛苦地再次审视了我对情感与人际交往的看法。这与后来我开始逐渐变得“人性化”可能也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第六周中旬的时候，我要去社保中心办点事情，于是在一个典型夏天的下午出了门，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天气在对我进行慢性谋杀。我在小区门口找了辆共享单车，想着能快一点也是好的。骑上车的时候，这个念头突然就变得很淡，耳机里放着我喜欢的歌，轮胎的气也够足，不需要花什么力气已经比走路要轻松，偶尔还有风轻柔地吹拂。我仍然热烈地厌恶着盖在我头上的炽热温度，但好像风能打败太阳，它似乎可以穿过衣物就将黏腻的汗水带走，像可以抚平伤口的拥抱，所以只是留在表面的灼烧都显得不那么要紧了。我骑过一个下坡路的时候，风和重力带着我往前，我突然想起那些我过去骑车的日子里，我总是出于赶着上下班或者上学放学的目的，自称是自行车界的赛车王，忍不住就想超过这辆自行车那辆电瓶车然后是停着快要发动的公交车，于是大大小小的车祸也发生过很多次，只觉得是单纯的意外。

但在那个下午，我挑了社保中心下午刚开始营业的时间点，所以我一点也不赶时间，我上坡时没有怎么蓄力，下坡时仍然收到了自然的友好推力，我才开始渐渐明白，人生也不是非要时刻拼尽全力才能过下去，而我也在学会骑车后的第十年第一次体会到骑车的快乐，这是我学到的第三堂课。

第七周的开篇，是一个在路上走着走着下起大暴雨的故事。我从去年开始每次出门都带晴雨伞，所以我只是撑开伞就继续走了。在路口的时候突然有人挤到我的伞下，我带着大的降噪耳机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摘下之后就听到她问能不能带到对面路口的商场下。我说可以的，她反复问我会不会耽误我的事情，我说不会。

事实上我也没有在赶时间，我只是一个劲在内心感叹，原来可以这样，原来是可以这样的。我想到在去年之前的无数个类似场景，突然下起的暴雨，没有伞的我，站在屋檐下无计可施的我，走进暴雨里淋透回家的我，在校门口看着别人都有家长接的我，在校门口祈祷谁来带我走一段路的我……这么多个重复的叠影里，没有一个伸手求助的影像，是在双重意义上的我不会。

我把她送到商场门口，她说，谢谢你，祝你今天好运。我一路边走边想，当我得知“原来可以这样”的时候，好运已经降临在我头上了。可是更幸运的是，我又意识到，我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些我了，我不仅有伞不会再淋雨，伞下也有一点空间可以帮别人挡雨。

这是生活赠送的第四堂课更像是一个友好的班主任评语，让我有了点雀跃的感觉，也给我的“人性化”旅程加了可观的里程数。

这样零碎的片段组成了之后的日子，我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在和生活更密切地关联着。现在的生活像是落入湖面的叶子，湖水泛起浅浅的波澜或者没有，而叶子体验到了游泳。

现在正处于第八周的过程中，我想以一个还没有结论且算不上故事的故事作为结尾，这也是我从生活中体会到的第五堂课，“大多数时候，我们只是在过程里，能做的和要做的事情都只有一件，就是去感受。”

这和我刚读完的《人性的枷锁》有关，在故事近尾声的部分，作者揭露了生活本身没有意义，他用了一个地毯的比喻。生活就像地毯一样，做错的决定走错的一步，就像缝错了一针，从整体上看也不构成意义，只是图案而已。而图案对地毯来说也没有意义，地毯本身也没有意义。

原文铺垫得更好，揭露的时候更加残忍和深刻，所以读到那一段的时候，我是止不住地落泪，悲伤和释然夹杂在一起。我听过那么多种“生活无意义”的论调，也执着地相信着生命的意义是要主动附加的，同样是可以主动附加的。在那个当下更像是当头一棒，释然的成分虽然存在但微乎其微。

晚上的时候，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前我和朋友聊到说我这几周很难入睡，她问我是不是无业的焦虑，我诚实地说，倒不如说是上班时烦恼和情绪的双重压迫下让我只想通过睡觉来逃避，现在是没有要逃避的事情所以反而没那么想睡。

这段对话又浮现在脑中，与上午读的《人性的枷锁》绕在一起，我紧接着就感受到一阵悲伤，我想我突然明白过去的日子里上班耗尽我的精力同时也帮助我逃避了面对人生的残酷面，我像一只每天重复跑圈生活的仓鼠，突然落地走出了笼子，恐惧先占领了我的大脑。我不停地擦着眼泪，也不断地想，可我不想再逃避了，不想回到笼子里跑圈，不想自欺欺人地放弃思考和感受，即使是残忍而痛苦的陌生与真实，即使有时候会让我这么难过和受伤。

虽然还不知道出了笼子要往哪里走，但我知道，我就是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