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说的故事:野行

那一年,我们宣传队,到黄山脚下的西山农中去演出,结束时天已经很晚了,有的人就留宿在学校,我和珍、玉、春、决定赶回家。春握了根杯口粗的米长木棍,我们四个人商量着,最后下决心,鼓起勇气,开始步征。

原野苍茫,繁星点点。齐腰的成熟麦穗,等着农人收割。我们在田畴间匆匆地走着,只听到呼吸声和嚓嚓的脚步声。总认为顺着早晨的来路,很快就会到家的。我们都是第一次到西黄山,但是春很自信,认为这根本不是问题。我们就跟着他,他自始至终拿着一根棍子走在前面。我们盼着走到埕子头,就认识路了,经土桥高,过倪村,那样就到家了。

中间春还停下来辨认了一下,说:“这是桕藤树,那是中文唐。”我们听了都很放心!谁知道,一走也不到,两走也不到,绕来绕去都不见埕子头。我们问春是怎么回事?春杵着棍子站住,定了会神,说:“迷路了。”夜越来越沉,我们慌了。居然就找不到村庄,远看烔炀河镇,一片漆黑,只有左前方的远处有片光亮。我们决定朝着有灯光的方向奔去。

饱满的热情,瞬间瓦解。雄赳赳的步伐也显拖沓,我们有气无力地跟在春的后面,内心深处也对他失去了信任,说话也变得不客气起来。他也不再信誓旦旦,我们走着,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只觉得一垄一垄的麦地里面忽然会窜出一只狼。

恐惧加疲累使我们惊恐万状。关键人物春,长得并不彪悍,瘦瘦精精的,个还不高。一介书生,万一从麦地里窜出一只狼来,他又怎么能救出我们三个弱女子。这时,我们有点后悔跟着他回来。但此时也没有办法?于是,一边走,一边讨论着狼最怕什么?结论是:最怕火,最怕红色。想像着狼张着血盆大口,睁着碧绿的眼睛,越想越怕,我们谁也不愿意走在最后面。春始终是领头的,就那一根棍子,又要打狼,还要挑地上的蛇。

我们紧随着春,珍落在最后面,可以感觉到她的恐慌,强忍着和我们说话。声音颤悠悠的,可还是在笑,要我们不要小瞧她,她不怕。可是谁信呢?明明感觉到她想往前挤。可是,小田埂,她够不过去。

不知在什么时候,珍上了前,玉落在最后。玉默默地跟着,一声不吭,她是把她的恐怖咽到了肚子里,大气也不敢出。也不找人搭话,和她说话,她也只嗯嗯应一声。我们走的路越来越艰苦,还上坡下坡的什么,记得我们跟大部队进山的时候走的可都是平道啊?

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绕到了前面,我成了垫后的了。感觉背后嗖嗖的一阵阵凉气往身上袭来,头皮一阵阵发麻,后脑勺僵硬着,一直挺着身体往前走,好像后面有人在推着。珍在前面唱起了歌壮胆,我跟在后面勉强地唱了两句,忽然愤怒地大声说:“还不如不唱呢,你不唱,狼和鬼不知道我们,你一唱把它们都召来了。”我的心颤抖着,用愤怒和焦灼掩盖着,想哭,可是没有。珍被我镇住了,知道我虚得很,因为害怕!大家都很害怕,长这么大我们从没走过晚路。一开始春就硬撑着,因为就他一个男人,不好表现软弱。

又走了一段,春看看说:“这是姚王村。”珍怀疑地问:“怎么会走到姚王村来?”玉,不吱声,大概是走得累了。我心里想:“鬼才信你呢?你先前不是说中文唐吗?”好歹是离有灯光的地方更近了。我们是爬上坡,翻到有灯光的地方,终于见到亮了,也好辨别方向。翻上去一看,一阵惊喜,不由同时脱口而出:“啊,原来是粮站啊!”我们无比兴奋,绷紧的神精彻底放松了。原来粮站地处高地,又有灯光,每个粮库前都有一盏门灯,大概是怕坏人盗粮。粮站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都睡下了。

我们一路向南,一片漆黑,越往南越黑,这回才知道南街地处有多低洼。一团黑,整个街道静悄悄的,针落地声都能听到。随着咚咚的心跳,每个人悻悻地摸回自己的家。虽然那时没有手表,猜也能猜到这夜该有多深了。

流年似水,我们各自挣着自己的生活,心无波澜。一直到文化大革命,春,因为出身不好,被人整到学习班折腾得半死。珍,斗私批修,把命也斗没了。玉,被时代的浪卷到天上,又摔到地下,玉碎了。我也终于活明白了,但为时已晚,一切都已不可重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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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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