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感动自己的时光

那段感动自己的时光

吴波

金秋九月,随着各地高校的陆续开学,又一批学子通过高考的独木桥成为大学的小萌新。今年,距我参加高考整整三十年,30年前我通过全国成人高考,成为江苏省广播电视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的一名在职生。

1990年7月从职高毕业后,经招工我进入淮安农业机械厂,因为周总理生前对农业机械寄予厚望,地处总理家乡的农机厂一直在本地比较红火,效益好,国营性质,这种企业在当时入职也需要一定的门槛。
经过劳动部门集中的岗前培训后,我和另外四个工友被分配在焊接车间,焊接车间大致分点焊、装钳、气焊几个班组,我们三个女生被气焊班长领去,两个男生则去了装钳班。至此,我再也不是温室的小花朵,开始接受社会的吊打。
90年代初期,中国社会正在发生急剧转型,工厂正是改革的前沿阵地,而我身处其中,却丝毫没有感受到什么时代的危机,因为每天只有辛苦繁重的工作。在我印象中,厂区的各个路口、车间的门楼上永远挂着“大干红五月,再创新辉煌”之类的红色标语,而红五月之后是红六月,红六月之后是红七月,似乎一年中就没有哪天不是大干的。
农机厂生产农机配件,那几年常柴崛起,厂里的主要业务就是为常州柴油机厂供应油箱,油箱有几种型号,但在我眼里只有长、方之别。经冲裁、拉伸、点焊等工艺之后就到了我们气焊环节,这也是油箱制作流程中最关键的一步。刚进厂的新手没有摸焊枪的资格,我们只能给试压的师傅打下手,所谓“试压”,就是将焊好的油箱浸在水里看有无渗漏,一旦有气泡冒起就意味着油箱焊接处有缝隙,需要返工。试压的师傅是个东北大汉,每每试出漏水油箱,他不是破口大骂就是把油箱扔出老远,脾气非常暴躁。
虽然年代久远,但我偶尔还是会梦到当年在厂里挪油箱的场景。那时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去隔壁班组挪油箱,油箱具体的尺寸我记不清了,但七八个摞起来超过一人高,我们都是双手联动将两摞油箱从车间这头挪到那头。“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当年,我们将挪油箱戏称为“和油箱跳舞”,只是这舞姿实在不怎么优美,还经常被“舞伴”砸到,一起进厂的小姑娘砸掉了脚指甲,而我的脑门上至今仍有一个坑。
在试压的岗位上水淋淋地干了三个月之后,我们跟着各自的师傅开始学习气焊。我的师傅是气焊班组的副班长,也是氧气焊的技术能手,经他手焊接的油箱不仅极少出现渗漏,而且焊缝均匀美观,一片片犹如鱼鳞。刚开始接触氧气焊,我手忙脚乱,连焊枪是先开乙炔还是先开氧气都搞不明白,铁板不是烧通就是焊成癞疤,经师傅的耐心指导,一个月实习操作期满之后,我们通过考核才被允许正式上岗,而这,才是我那一段暗黑岁月的开端。
我们在电影里看到的工人形象,一般不是蓝色工装就是白色围裙,但不论男女、岗位,大家的工作服都是大致统一的,而在我们气焊班的工作服就是旧衣服。各式各样的脏和破,各式各样的乱与杂,统一之处就是那条皮围裙,因为气焊时火花飞溅,必须保证胸部以上腹部以下不被灼伤。饶是这样,刚上岗时我顾头不顾腚,还是将烧红的铁丝扎进了大腿,现在仍留有疤痕。至于烫个泡,烙到手那都不值一提,反正从拿起焊枪的那天开始,我就没穿过一双好袜子,袜筒上全是焊花崩溅的洞眼。



那段感动自己的时光



气焊属于明火作业,等于成天煨个火炉子,其它季节还好,一到夏天简直不能忍受,身上起了大片的痱子。因为天太热,我们被安排上夜班,每天工作到半夜才能回去,我记得当时下班回去热得直接躺进浴缸,而且放的还是自来水。
进厂不到一年,我的心态老了十岁,所有对未来的期待在现实中砸个粉碎。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正是最美的年华,身边自然少不了男生示好,但我最讨厌别人来厂里找我,那时我走的还是唯美路线,当我一身脏破有如叫花子的形象出现在他们面前,那种震惊的眼神至今我都无法忘怀。
工作让我郁郁寡欢,既不愿交友也不想交际,平时除了看书似乎就没有什么消遣。有一次在奶奶那里碰到她的一位学生,说是电大的教导主任,他和我聊几句后建议我参加成人高考,那时我还不知道成人高考为何物,听到“高考”两字就觉得高不可攀。我说自己职高毕业没学过普高课程,他告诉我大专类招生只考语数政史地,不考外语,另外电大还有文化课补习班,鼓励我去报名。就这样,这位热心的长者为我开启了光明。
电大补习班为期两月,此时已经开课两个星期,报完名后我抱着厚厚的五本书走在路上,想到留给自己的时间只有短短的45天,心里不由一阵发怵,但那位长辈的鼓励,自己内心的不甘,还是让我下定决心:冲一把,试一试!
决心既下就来不得半点含糊,当时厂里五点半下班,而电大补习班的上课时间在六点半,是总务科的妈妈出面,车间主任才特批我可以提前半小时下班,考学的事也因此不胫而走,这让我心中又多了份压力。
住房一直是困扰我家多年的难题,前两年哥哥考上厦大,为了给在特区上学的他多一点生活费,父亲不得已将刚盖好的拆迁自建房卖掉,房子卖了单位又一时腾不出宿舍,只有在外面租房过渡。租的房子位于河西,中间经过里运河,上班的厂子在城东,上课的电大在南门,也就是说我要在一小时内从城市的三个顶端完成位移,中间还得自己做饭吃。
虽说现在满大街小吃琳琅满目,但90年代的街头,包子馒头油饼总是少不了的,而我每天都骑个自行车自己回去做饭吃,其实也就是蛋炒饭,因为这个最节约时间,补课期间我从未有过一天迟到,近视的我还必须早点去抢头排。时隔经年,我还能忆起那时坐在电视机前吃饭的场景,中央台的《每周一歌》,那是我仅有的放松时间。
备考的45天,我称得上倾尽全力,因为白天要上班,学习上可以利用的时间实在太少,我必须高效投入避免无用功。五门课程里我首先放弃了语文,然后是数学,因为语文不用看,数学看不懂,我把全部的精力都用来对付政史地,特别是史地,因为这两门我高中压根就没学。中国史的断代年份、外国史的事件人名都让我脑壳疼,地理的季风洋流、地形地貌也足以让我抓狂。每晚九点半下课,回到家已经十点,我还要继续背书,早春的夜还很凉,我拿着哥哥高中的复习资料一遍遍过,总觉得时间飞快,怎么又过了凌晨两点。
“努力到无能为力,拼博到感动自己”,都说人这一生中必须要有一段感动过自己的时光,那时的我有多拼呢?天天熬夜到两三点,第二天正常上班,干的工作还是最伤眼睛的氧气焊,那段时间我早上从床上坐起来眼前都是黑的,足足要等分把钟才能看得见东西,就这样,我也没有请过一天假。
我原本就有严重的痛经,备考期间更是因为极度疲劳直接昏了过去,打急救针才缓过来,记得那天忍着疼痛去找妈妈,还没进办公室就倒了下去,模糊中听厂医对妈妈说:“让孩子别学了,哪里能考得上,受这个罪。”然而当天晚上我还是坐到了补习班的教室里。

那段感动自己的时光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当你决心去做一件事时,全世界都会为你让路。”在研究生遍地,本科生一抓一大把的今天,我的大专文凭在许多人眼中不屑一顾,但在那时就是我灵魂的救赎。面对外界的质疑,我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拼。那段日子,我把时间看得比黄金还要珍贵,一个半月的时间,没去过一次澡堂,头发就洗过两次,因为白天要上班,能自由支配的时间每一秒我都不舍得浪费,切断和外界的所有联系,我完全做到了心无旁骛。
查分的那天,是妈妈去的,我自己紧张到不敢看。成绩出来,除了数学那丢人的18分,政史地都在80分左右,语文88分,我用了45天,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奇迹。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成人高考还是不折不扣的选拔性考试,电大也不是现在的“开放大学”,想读不仅要通过全国成人高考,而且还有指标和分数线。我报的文秘专业那年只有6个人达线,后来便与汉语言文学专业合班开课,就这全班也只有13个学生,我是其中唯一的女生。开学后不久我在电大见到了那个劝我参加成人高考的长辈,原来他也是我们现代汉语的老师,再见面,他对我微笑颔首。
花开花落,岁月悠悠,多少往事在时光中溜走。电大毕业后我还想再拼个本科,于是报了自修大的法律专业,可我的数学实在是天坑,头脑也先天的缺乏逻辑,在过了三门之后止步于国际经济法,没能寻得进一步突破,可往事悠悠,生命中最美的那一抹亮色,就是我曾努力过。


那段感动自己的时光

作者简介:吴波,女,70后文学爱好者,淮安市淮安区人,喜欢读书,经常练笔,以自娱自乐,陶冶情操为主,相信文字的美不仅可以丰富生活,更可以治愈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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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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