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身后的时光

文/周艳玲

有一天，我一个人走在一条空空荡荡的小路上，依稀听见有人在背后叫我的乳名，我回头去看却什么也没看见，只有一大片的时光留在了我走过的路上和漂浮在空气中。还有一阵风从我的身后追赶过来，轻轻地推了我一下，还拽了拽了我的衣角，故意把路旁的树叶弄出了声响，来引起我的注意，问我还认不认得她。

我甚是惊讶！声音好熟，似曾相识，那阵风乘机钻进我的口内，被吸入腹，顿时柔软了我的整个身体。我被那阵风连拥带推的走进了一个相熟却又未知的地方。

那棵歪脖子柳树还在村头张望，像是在等待一个很久很久没有回家的孩子。许多的鸟儿飞去又飞回，在我的头顶盘旋着，欢快的叫着。好像在为一个迷路的孩子指路，还是那些花在树与树之间开着，紫色的苜蓿，黄色的野菊花，水蓝色的山鸽子兰......她们一起挤在树缝里向外张望，还摇头晃脑、指指点点的在讨论着什么。

我的乳名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人叫过了，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的乳名。我的乳名早已被我的村庄收藏并封存，还一并收藏了我童年时的整个时光。但这却瞒不过那阵风、那些树、那些鸟、那些花、那些虫、那些草......。它们窥视了我童年所有的秘密。

那时的村庄还没有电灯，夜晚一片黑暗，昏暗的油灯永远都留给了母亲，母亲有做不完的鞋子和补不完的衣服。昏暗的油灯把母亲略带疲惫的脸庞照的光怪琉璃，那阵风不时地从小小的方格窗棂溜进来，吹起母亲前额的那一缕秀发，母亲总是习惯性的腾出一只手来把吹乱的那绺秀发夹在耳后，然后继续飞针走线。灯光把母亲飞针走线的身影放大贴在糊满报纸的墙上。我们就是看着那个亲切又熟悉的影子晃来晃去的，渐渐进入了梦乡。

我们这群孩子却占领着迷一样的布满星星的夜晚。村庄的夜晚扑朔迷离，每一棵树、每一堆草、每一个墙角都可以把自己藏起来。我们在夜晚里奔跑，捉迷藏，不知疲倦。有一次我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藏身之处，一棵高大茂盛的柳树下有一个小小的土坎，那里刚好被风吹了一个小沙坑，小沙坑刚好把我的身体藏进去，柳树坠下来的柳条刚好把我遮挡。我相信除了星星和月亮看见之外谁都找不到我，我暗自得意。

夏天的夜晚无论在村庄的什么地方都很热闹，老人们在黑暗中捞着家常，只有手中的旱烟袋一闪一闪的冒着丝丝的火星。年轻的男女早已悄悄地溜了出去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谈情说爱去了。一阵阵的风丝丝缕缕的从远处扑面而来，在热闹的村庄里穿行，弄得柳叶们开始窃窃私语，神秘的相互传递着眼神，萤火虫开始点亮它的小小的灯笼，在柳树的周围四处巡逻。纺织娘禁不住风的诱惑，一声接着一声的唱起了婉转动听的情歌。爱吃醋的蛐蛐站在草丛里把琴声拉的极大来吸引风儿对它的青睐。

我蹲在那个小沙坑里直听得我眼睛发咸，两个眼皮直打架，那些动听的歌声从我的耳旁越飘越远变得虚无缥缈。

等我一觉醒来，我却躺在暖暖的炕上，母亲刚刚咬断那根缝衣服的线，吹灭灯盏。月光就悄悄地溜了进来，把窗里窗外都照的一片银白，像是有水在天地间流动。那些“音乐家门”仍然不知疲倦地唱着，此起彼伏。我在它们的歌声中又舒舒服服的做起了梦，梦见伙伴们找了我好久才找到了我。可能是萤火虫为他们引了路；可能是柳叶们聊天时的眼神不对；可能是因为纺织娘唱歌的时候有些不自然；可能是蛐蛐拉琴的时候总是翘着脚朝我这边张望。伙伴们哈哈大笑一把把我拉起。月亮忍住笑掩面藏在云层里，星星神神秘秘的朝我挤眉弄眼，然后把自己裹在一件大大的蓝布袍里飞走了。

我睁开双眼，姐姐正在拽我起来。

“小懒虫，快起来，太阳都晒屁股了！”

村庄的白天相对夜晚要安静得多，大人们开始上山劳作；牛羊们开始上山吃草；折腾了一夜的猫，开始爬在炕上大睡特睡，连胡须都懒得动一下；那条黄色的大狗趴在屋檐下打盹，如果没有陌生人来的话，它连眼皮都懒得挑一下；鸡鸭和鹅们也都去了对面的山坡上为自己采集零食去了；老人们抱着孩子聚在树底下在乘凉聊天。

小英和杏儿一大早就来找我，两个人神神秘秘的，说她们发现村东头有一个山坡下面有一片野葡萄正在成熟，我蹑手蹑脚刚要溜走，却刚巧妈也要上工出来，顺手把挂在墙上的柳编小筐递给我。“给新买的猪娃割些嫩草来。”于是这只小筐也和我们一起上路了，顺便同我们一起上路的还有蜜蜂和蝴蝶们，它们总在我们的身前身后飞，一定是想从我们这里透漏一些关于野葡萄的秘密。

我在傍晚那段极静的时光里听见了外婆拄着拐杖走路的声音。“哒 哒 哒......”那声音很缓，却有出奇的节奏感，似是轻轻地拍打脚下的细沙，听到这个声音，我们会眼前一亮，心理产生别样的温暖。

外婆小脚，从我记事起就拄着拐杖，拐杖粗细不均，是老舅特意上山选了一根上好的榆树枝子做的，还上了紫色的染料，很漂亮，扶手处以磨得亮亮的。

傍晚的时候，母亲上工还没有回来，屋里已经黑黑的，我们不敢在屋里呆着，就蹲在屋檐下等母亲回来。这时如果听见外婆“哒 哒 哒......”有节奏而又缓缓的声音。我们就会惊喜的跑出来，仿佛是黑暗之中投进来的一缕阳光，把我们的心都照得亮亮的。外婆来时总是用她的带大襟的衣服兜一些吃的给我们。一些蒸熟的红薯或是几穗烤熟的玉米,或是煮熟的毛豆。总之外婆的小大襟里总是兜着一些好吃东西。

又在多年后的某一个黄昏里，外婆那“哒哒哒......”那有节奏而有缓慢声音消失在岁月的深处，留在我的记忆中。以后的日子里，经常一个人走夜路的时候或是在黑暗里行走，我都不会害怕。因为我知道黑暗之中总有一双慈爱的双眼望着我，目光中有无限的关怀和爱抚，会让我从容地走过一个又一个黑暗的角落，走进洒满阳光的对岸。

走在时光的路上，我回头去看我身后的时光，时光里留下我童年时所有的快乐和亲人的呵护。在我的身后留下一道亮光，照亮我所有回忆的时光。当我转过头向前看，简单的生活，让我感觉前面即使有黑夜，也会从黑夜之中寻找到微弱的星光。即使时光让你一步步走向衰老，那么乐观坦然的人也会从琐碎的生活中找到无穷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