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人》是由马丁·斯科塞斯执导，罗伯特·德尼罗、阿尔·帕西诺和乔·佩西主演的犯罪剧情片。

马丁曾表示，

漫威电影不算是电影。

评价的正确性我在这里不做评述，我想说的是这部《爱尔兰人》，正好证明了他对漫威电影的确不太感冒。

影片没有不断提速且以大量的特效来吸引人，取而代之的是与市场喜好相离的时长，容易让观众产生混乱的意识流叙事手法。

可以说，除非你对意识流手法有些了解，或对美国现代史略知一二，或有惊人的记忆力与辨识能力画出个人坐标。

否则很可能直到最后的几十分钟，你才会知道这个故事究竟在讲些什么。不过这恰恰是影片的魅力所在。

该片改编自查尔斯·布兰特的小说《听说你刷房子了》，故事背景设定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国。

通过二战老兵法兰克·希兰的视角，辅之回忆旁白，串联起了这个爱尔兰人三个年龄段的真实经历。让故事极具人味的同时，也让观众的眼球慢下来，在一种老派怀旧的氛围中去感受几十年前的黑帮故事。

我听说你刷房子

影片开始，是一个模拟人视角走路的长镜头，最后镜头“坐”在了法兰克对面。

接着法兰克开始叙说自己的往事，从工人到107工会，然后开始自己漆房子，这句是黑帮有名的黑话，“I heard you paint house”，意思是说你杀人后墙壁会溅到血。

然后我们看到一个极短的镜头，有人被枪杀了，而他的血就像油漆一样刷到了墙上。

这是影片的开端，也跟结尾相呼应。被枪杀的是吉米.霍法。至于是谁杀了霍法，为什么要杀霍法，对当时来说是个迷。

影片开头，法兰克在费城为一家连锁超市开冷藏肉车。

一次卡车的意外抛锚，让他初识了黑帮大佬罗素。当时的他不会意识到，这个人竟然在不久的将来改变了他的下半生。

法兰克有着一张老实巴交的脸，但他的人远比外表复杂。他的脸下深藏的是从二战战场上带回的生存法则和开车多年来的江湖智慧。

他利用运送牛排的先天优势，私下偷卖一些牛排给酒吧老板。之后，甚至玩了一把大的，把一车的牛排皆数搬空，他也因此被告上了法庭。

给他辩护的律师正是罗素的表弟，官司胜利后，法兰克与罗素正式相识。

世界上相近的人，是容易互相吸引的。虽然两人在身份地位上有着较远的差距，所做的事也不能同一而语，但他们本质上是同一类人。波澜不惊的背后，深藏的是一颗麻木冷酷的心。

罗素需要一个没有感情但忠诚的手下，帮他做事。

而法兰克恰好在当兵时，执行过很多非人道的任务，他开始对任何事无感，只会没有感情的服从。且当兵回来的他生活没有目标，他需要一位导师指引。

因此在面包和红酒的催化下，两人一拍即合，成了彼此最需要的人。

但与其说，他们是一种心心相惜的“友情”，倒不如说这是一场各取所需的等价交换。他们本质上还是为了自己，只不过在长期的利益模式驱动下，模糊了真情与需要的界限。

也不禁让人发出，人性为何能冷漠至此的感慨。

“刷房子”本该是一件沉重、挣扎的事，但影片中的两人却把这件事谈得云淡风轻，做得云淡风轻。

人最可怕的是失去对生命的敬畏。一旦失去敬畏，生活就容易丧失规则，人也就变成了一具没有感情的驱壳。

沉默就是最好的高潮

如今很多导演都喜欢充当挑拨情绪的高手，甚至以观众的欢笑与眼泪作为衡量一部电影力度是否达到的标准。

而《爱尔兰人》则采用了并不符合现代商业片规则的克制性手法，让观众从影片中的细微动作，自行发现和感悟其中蕴含的情绪。

影片几乎是这帮男人之间的故事，唯一特别的，是法兰克的女儿佩琪，看似参与度不高，但却贯穿了全片。

电影的前半段，佩琪是某个情节段的中心。

她不小心打翻了街角杂货铺的东西，老板推了她一把。弗兰克出于对女儿的保护，带着女儿回到那家杂货铺，并当着女儿的面，把老板打倒在地，还不断踢他的头和踩他的手。

而年幼的佩琪，只能沉默地呆立在原地。此时，她心里非但没有因为父亲为自己出气而产生丝毫的快感，反而为父亲的残忍与暴戾感到深深的恐惧与厌恶。

家庭环境对一个人的成长是至关重要的。孩子生下来就像是一张白纸，我们可以尽自己所能在上面描绘出一幅出色的画卷。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在上面落下的每一笔都算数，任何一次失误都可能导致画风突变。

作为杀手，法兰克是“称职”的，但作为父亲，他却给孩子做了一个最坏的示范。

好在佩琪在面对暴力时，坚守自己的原则，以沉默来代替内心的恐惧。不仅疏远了父亲，也毫无保留地表达了对罗素的厌恶。

佩琪在整部影片中几乎都是沉默的存在，她的沉默不是漠不关心，而是因为她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她是一个敏锐的观察者，她知道他的父亲和父亲的伙伴们都是暴力怪物。她甚至比其他黑帮分子更能察觉幕后的计划，以及最终会产生的毁灭性影响。

整部电影的关键时刻她都在场，默默地用怀疑的眼光凝视着周围那些残酷无情的人，她的目光是有直击人心的力量的。

佩琪的沉默与凝视并非是影片中的个例，可以说，理解《爱尔兰人》的关键在于理解沉默。

沉默是黑帮之间至关重要的信任纽带。在黑帮内部，交流必须靠代码和沉默展开。“刷房子”这一委婉说法也暗示了处于故事中心的沉默。

但无论是保护罪犯的可怕沉默，还是罪犯相互包庇的忠诚沉默，又或是黑帮伙伴们相互交流时的象征性成默，无不达到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绝佳效果。

全片不断运用克制的手法，描绘沉默，看似平平无奇，却在无声中给观众带来了别样的情绪冲击，默默将剧情推到了高潮。也揭示了他们是亚当之子该隐的标志，暗示着极大的凶与恶。

其实，一开始佩琪的沉默从本质上来讲，也是一种冷酷而肮脏的沉默。但跟法兰克不同的是，她最终选择了父亲放弃了的那种平淡生活。

这种生活或许平庸，但佩琪终于可以结束内心的纠结，过回真正的自己。

反观法兰克，则更像是玻璃后的生活，与普通人隔绝，不真实也不可触碰。隔着玻璃观赏还行，一旦扯掉中间的那层遮羞布，肮脏的灵魂就会无处盾行。

影片也用沉默的方式，向观众抛出了一系列沉重的问题:人性面前我们该做何抉择，平庸和表面光鲜的堕落该如何选择，保护孩子的度在哪里，在恶势力面前是妥协还是反抗……

我想这些才是沉默下真正隐藏的含义，也是影片真正的高潮。

人世间最极致的孤独

霍法曾是卡车司机工会领袖，他跟罗素、法兰克并不完全相同。

他真实地在为工会成员谋福利，他有自己的意志，不会被谁所控制，但这恰恰成了他的催命符。

法兰克为了保全自己跟家人，不得不杀了深受佩琪爱戴，与自己交情匪浅的霍法。佩琪因此对他彻底失望，与之决裂。

结尾处，坐在轮椅上的法兰克对另外一个女儿说，自己曾经是为了保护她们才做出了许多事。但事实上，因为他的过度使用暴力，导致女儿再也不敢向他诉说委屈。

他根本不会想到，暴力让女儿与自己产生了距离，也更没有想到女儿会因为他的暴力失去了父亲的庇护。

法兰克拥有四个女儿，最后的结局却是独自待在疗养院里，看着陈旧的照片，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却依然掩盖不了他的落寞。

导演没有强调报应一说，但显然弗兰克得到了应有的报应，那极致的孤独。

在得知又一老伙计去世时，他本能地问了一句，

谁干的？

可他的伙计是死于癌症。

是的，他们从前那些“好日子”，有规则，有礼数，他们相信“做错”的人必受惩罚，强者能去烧弱者的房子，下手狠的人会笑到最后。

但就是这些他们以为会千秋万代的东西一下就土崩瓦解了，他们孜孜以求的权力如同指间沙莫名流逝。

世界以他们完全不理解的方式飞速变化，才发现，原来宇宙没有绝对规则，唯一公平，可以理解的事情竟只有衰老和孤独而已。

慢也是一种魅力

整部影片长达三个半小时，没有激烈的打斗，精彩的特效，有的只是慢慢来。

米兰.昆拉德曾在《慢》一书中提到，

慢的乐趣怎么失传了呢？古时候闲荡的人哪儿去啦？民歌小调中的游手好闲的英雄，这些漫游各地磨坊，在露天过夜的流浪汉，都哪儿去了？他们随着乡间小道、草原、林间空地和大自然一起消失了？

这部《爱尔兰人》以9.1分的成绩告诉你，并没有。

影片中黑金打造政治，权力反扑恶火；工会歃血同盟，顷刻反目成仇；拳头打跑敌人，余威击碎童心；枪口一致对外，流弹自食其果。

可以说用最不浪漫的黑帮、最朴素的阴谋、最平淡的杀戮，构筑起了一个旧时代的温存。

这其中的魅力需要我们真正慢下来，去细细品味。

最后借由马丁《纽约时报》那篇文章的一句话，来给整部电影做个总结，

对我来说，电影是关于真相的——美学、情感和精神上的真相。它是关于人的——人的复杂性和他们的矛盾，有时是矛盾的本性，他们可以相互伤害，相互爱护，然后突然面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