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荣街的水生

文图/一苇渡江

那天，我回老宅子看望母亲。老宅子在向荣街段家巷子内，上百年的小青瓦房子，虽然挺立，却显得有些沧桑。老宅子上了门锁，母亲不在家。母亲的腿脚不太方便，应该不会走远。母亲会到哪里去呢？我有几分惆怅，缓步从巷子出来。

我站在巷口，点燃一支烟，四处张望。突然发现母亲在街对面水生家门口一把小竹椅上坐着。我几步跨过街，上前给母亲请安。

门口还坐着母亲的几个老姐妹，都八十以上了，她们在摆龙门阵，都很开心，都咯咯笑着。其中一个是水生的母亲，她没有笑出声，只是抿嘴笑。我向她们问了一声好，然后问水生母亲，老人家好，水生呢？

水生是我的发小，关系甚好。水生母亲立马敛住笑容，用手指指一个依偎着她的人，布满皱纹老脸却显几分伤感。我定盯睛一看，那个人居然是水生。水生戴顶棉帽，脸斜嘴歪，眯合着眼睛。他被母亲轻微的动作惊醒，他睁开眼睛发现我，吃力地用手朝一只小凳指指，嘴里含糊不清咕噜着，意思叫我坐。水生怎么了呀？一段时间不见，成这副造型。

水生小时候很聪明，学习成绩很好。他曾经把李心田写的长篇小说《闪闪红星》，大段大段背下来，他立志长大要当李心田。后来，水生高中毕业下乡，当了生产队的副队长，专门负责新碾子的工作。新碾子是生产队副业收入的命根子，主要碾米、磨面、榨油、打猪草。水生一干就是两年，为村民谋了不少利。再后来，水生当兵去了北方。

在部队，水生干得热火朝天，被首长看中，当干部苗子培养。不料，水生当兵前耍得女朋友要求水生退伍，不然就吹。水生难以取舍，经过三天三夜反复考虑，忍疼脱下军装。水生退伍后进入机关上班，当初的志愿没有变，他抓紧时间努力学习。但是，结婚生子后，水生性情变了，志愿跑到爪洼国去了，一门心思相妻教子。一段时间，水生不知哪股神经短路了，居然辞去公职，自己做起生意来。生意一做就是几十年，应该挣了不少钱，保守估计也在百万以上。一次，我与水生对酌，酒至高兴处，我说，水生呀，你不是立志当李心田吗？咋的呢？你忘了初心？水生猛喝完一杯酒，嘭地把杯子撂在桌上说，那些都是少年懵懂的想法，现实生活不需要幻想，你看你搞文，搞出什么名堂没有？没有，人这一辈子，兜里没有子弹寸步难行。我心里一震，知道现在的水生根本不是少年的水生，他变了，他应该是随社会的变化而变的。儿时的理想并非成年后的理想，时间的浪潮不知淹没了多少人曾经拥有的那份纯真理想……

我看着眼前的水生，不敢相信是真的，但是又不得不相信确实是真的。水生的母亲告诉我，水生得了一场重病，是脑溢血，幸好抢救及时，不然早就没了。水生头靠在母亲肩头，尽管病魔把他折磨的不成人形，但我看得出来，水生是安祥的，歪斜的脸露出几丝笑意。我实在不忍心再看水生，掉过头，点一支烟，猛地抽着。水生又咕噜咕噜讲了一通，我听不明白。他母亲解释说，水生说，老朋友，等他好了，再喝一次酒……

我实在不忍心再听水生说话了，赶忙给他母亲打个招呼，落荒似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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