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生活中的美-窗棂和窗户纸

1967年，我到吉林省辑安县（现集安市）去探望我的姥姥和姥爷，当我到了姥姥家的时候，我发现姥姥家门窗都是纸糊的。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纸糊的门窗，我感到非常惊奇。一年后，我下乡到辽宁省的宽甸县杨木川公社玄羊砬子大队第二生产队，住进了老乡家里的时候，我发现所有的人家门窗都是纸糊的。

我在对纸糊的门窗感到惊奇的时候，发现几乎所有人家的门有门棂，窗有窗棂。不管是门棂还是窗棂，都有一定的造型，有的人家造型简单，有的人家造型复杂一些，还有个别人家的窗棂简直就是一个艺术品。

后来，我对窗棂文化进行了一些研究。这才知道，窗棂是中国传统木构建筑中框架结构设计的艺术结晶。一栋房子的窗户是房屋最重要的构成要素之一，也是从外面观察的重点元素，因此，窗户就成为一栋房子的审美中心。中国古代流传下来的窗户有板棂窗、格扇窗、隔断窗、支摘窗、遮羞窗等，传统的窗户都是上下开启的，窗户打开后或用挂钩挂住，或用竹杆支住。《水浒传》里潘金莲和西门庆相识的场景，就是因为潘金莲支窗户的竹杆不小心落在西门庆身上，从而引发奸情导致武大郎遇害，武松杀人报仇的故事。

传统窗户是有窗格的，窗格又叫窗棂，设计为不同的形状，多为方形或长方形，也有菱形或其他形状的。一扇窗户要经常开启，窗户上的横竖格或几何形格就构成了不同的艺术图案，这些不同图案的设计统统被称为窗棂。有些人家的窗户构造十分考究，窗棂上雕刻有线槽和各种花纹，构成了不同的图案。从室内透过窗子看外面的景观，有时落在眼中的就是一幅幅带框的画作。

一些有钱人家的窗棂设计不仅考究，也标新立异。如，有的人家窗户设计为桃形，开关窗户犹如仙桃拜寿。有的人家窗户设计为扇形，开关窗户如书生摇扇吟诗；方形、长方形、几何形、椭圆形、花形、心形、宝瓶形等不同造型的窗棂，极富趣味。这种造型的窗棂如画如诗，能让人产生许多畅想。杜甫的《绝句四首》中就有“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其中的“窗含西岭千秋雪”，可以理解为在室内从窗棂向外看西山的积雪，就像一幅画那么美丽。诗人透窗观景，并见景吟诗，从而留下了与窗棂有关的美好诗作。

中国的窗棂文化有着悠久的历史，并存在于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笔者去过很多地方，看到过许多古老的建筑，在这些古老的建筑中都能看到优美的窗棂造型。窗棂造型中经常使用的雕刻工艺，是中国建造工匠数千年来逐渐形成的传统技艺。其中的一些雕刻手法有浮雕、透雕，木框结构建造时还要使用攒插、插接、无钉的卯榫工艺等。这些民间工艺，都是中华建筑文化的传承。遗憾的是，现在的匠人已经很少有人会这门艺术了。现代都市的建设发展，将许多古老建筑拆除了，高楼大厦，玻璃窗户虽然看得更远，但窗外的蓝天绿地也离人们越来越远。千篇一律塑钢门窗、铝合金门窗已经不再有文化素养了，传统的窗棂文化只能成为人们感怀中的记忆。

有一首《摇篮曲》“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琴声儿轻，调儿动听。摇篮轻摆动，娘的宝宝。闭上眼睛，睡了那个睡在梦中......”这首《摇篮曲》中使用的“树叶遮窗棂”词语，就是一幅动静结合的场景，令人感到十分美妙。

中国古代及现代早期，农村所有房屋的窗户几乎都需要糊窗户纸，这是窗户以窗棂为主要设计特点的必然操作。窗户具有对外通风、观看室外景物的功能，于是便有了窗户纸这种物事。人们在窗棂上粘贴窗户纸，既可以挡风，又可以防止他人窥视。如果想要通风或者观察室外情况，可以将窗户推开，用竹杆或木棍一支、或者用固定的挂钩一挂就可以了。

绝大多数人家的窗户纸都是素色的，娶媳妇人家的新房可能会用彩色的窗纸。过去很多女孩心灵手巧，她们会用剪刀剪出许多彩色的剪纸粘贴在窗户上，让窗户上有花草、有动物、有树木、有人物，看上去可以让人的思维进行畅想，看上去可以让人们享受到艺术的快乐。到了春节的时候，人们会在窗户上贴上喜庆的窗花和红福字，以示吉祥。过去的人们都使用蜡烛或者是油灯照明，这种灯在室内照明的时候，火光是跳动着的，于是窗户上的窗花或者其他艺术画，在室外看来就是一幅幅会跳动的画。人们受到这种灯光和画作的影响，便发明出走马灯这种艺术，从而给人们带来许多乐趣。

“关东山八大怪，窗户纸糊在外。”东北农村的人们过去居住的大都是土垒草屋，窗户都是木棂格子窗。把窗户纸糊在外面，可以挡风御寒，还可以保护窗户不受雨水腐蚀和风吹日晒，延长窗户的使用寿命。另外，窗户纸糊在外也是东北寒冷气候环境和火炕生活的产物。东北地区冬季寒冷，室内以火炕取暖。冬季的室内外温差很大，窗纸可以将冷热空气隔离开来。如果窗纸糊在窗棂里面，室外的冷空气就会在窗棂及窗纸上结成冰霜，室内温度高的时候就会将冰霜融化，水就会流到窗纸和窗棂的结合处，不仅容易使窗纸脱落漏缝，而且还会造成窗棂腐朽。东北的劳动人民经过长期的生活实践，终于发现“窗户纸糊在外”就可以解决这一难题。于是，便产生了八大怪（或十大怪、十八怪）之一的说法。

窗户纸毕竟是纸，经过一年的风雨之后，大都是要损坏的。所以，东北人就有每年或两年要换窗纸的习俗。生活条件好的人家，只要窗纸有了破旧的情况就会换新的，条件不好的人家，一般只在窗纸坏的地方补一块窗纸，甚至有的人家会用旧书报纸糊窗户。因此，窗纸是整齐还是破旧，也是衡量这户人家日子过得好坏的标志。

中国有句俗语“窗户纸，一捅就破。”这句俗语经常被人们引用，也在很多文学作品中见到，就是因为窗纸具有易碎的特性。在一些武侠小说中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情节，某个侠客在室外想观察室内的情况，就会用指尖沾上唾液，将窗纸浸湿后，再用指甲将窗纸划个小缝，用一只眼睛向室内观察。笔者曾经做过这种试验，在窗外的纸缝是可以看到室内情况的。

人类社会发展到今天，即使在偏远的山区，也看不到带窗棂的窗户和糊窗纸的窗户了。那些与窗棂和窗纸有关的故事，也渐渐地离开了我们。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讲，窗棂和窗纸仍然会保持在记忆之中。